第28章:此情此景
待她晏晏語畢,並不急答言。歲月一刻靜安,並肩看夕陽彤美。此情此景,多年來確也是興所至無為之。只是今日心境,面前佳人,竟沒有半點喜悅。
眸光從畫上收回,轉注於絢爛晚霞之上,並不讓心底那一絲黯然現於眼底。隨意取了只酒樽於手內把玩,尹天慢慢問道:「這茹婉苑是當日秀女所住之處,但是甄選結束之後,除了選中秀女與甘願留在宮中的秀女,不是都已返家了嗎?琦薇小姐為何還會在這裡呢?」
尹天只是心之所至,上午在宮內遇見了紅妝佳人,今日沒事,就在這皇宮中信步徜徉,卻不想不知何時已來到了這茹婉苑。
甫一進入,便看著了臨窗而立,靜心作畫的琦薇,甚感好奇。
琦薇聞言,苦澀一笑,卻秀氣不減,答道:「昨日皇上下旨,命琦薇再進宮一趟,在家收拾了些細軟,今日才剛到的,琦薇無處可去,便又回了這茹婉苑。」
他都已成親,再讓她進宮,又是何意,又是何苦呢?卻偏偏,還是耐不住心裡的渴望,順著帝王的旨意,來了,雖不知前途為何,但若他在,她亦不可多求什麼了。
「原來如此,這茹婉苑倒也清靜,與小姐的秉性倒是很合。」尹天不緊不慢的開口,「小姐,可是惜花之人啊。」
「謝四皇子謬讚,這麼說來,四皇子也是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琦薇雖不是四皇子的紅顏,不想半個知己還是可以的吧。」笑起,若初識多時,梅花林間,煮酒話夕陽,此刻,不正是黃昏?心下卻不免有絲黯然,這番千般算測,只不知可否抵過一個解羅裳?雖笑攜他同行,卻依然隱憂在心。
「不錯,知己足矣。花自開自謝,亦只是自然節律,又何曾在意世人是否嘆惜。眾多惜花文字,原也只是文人抒己愁惜,無關風月。」尹天笑嘆三聲,「與小姐一席對話,讓尹天頓時豁然開朗。」所有的事情只要有心,沒有達不到的,花謝可以再開,每一個新的起始都是一個新的希望,誰說他就沒有了機會呢?如若取了這天下,那麼得到她又有何難?!
琦薇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她雖無心,但是在這詭譎莫測的宮廷中,單純,只是在自殺,要想生存,就必須狠下心,她無意於這天下,但是也不會任人白白欺負了去。
太傅的女兒又怎樣,這宮廷,靠的是計謀,取得是智慧啊。
風起,吹落苑中一叢鮮花,紛紛揚揚的灑落,琦薇纖細的手指觸碰這些花瓣,會心的笑了:「四皇子,天晚了,陪琦薇一起用了晚膳可好?」
「好。」尹天有一瞬間的迷醉,觀望著琦薇的笑容,他似乎又懂了不少。
「綠波,上晚膳吧。」
茹婉苑的九曲迴廊上,簾動竹風,靜謐安然。
玉辰宮。
解羅裳坐在屏風后,手上把玩著一方溫潤的玉佩,此乃是德妃賞賜,價值不菲。解羅裳也甚是喜歡,若把這送給老爹,他怕是要高興壞了,唉,這皇宮裡,處處是寶貝,隨便拿幾件出去,也夠她折騰一陣子了。
每天不用去請安,那讓她做什麼好呢,天天跟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妃子勾心鬥角嗎?她又沒有吃飽了撐的。
突然窗外的林子里閃過一個黑色的身影,桌上的紅燭微微一晃,瞬間停住,可見窗外之人武功之高強。
「誰?」把手上的玉佩收攏到袖間,解羅裳破窗而去。尹拓還在景陽宮,這宮裡現在只有解羅裳一人。
樹影梭梭作響,解羅裳腳不沾地,踏著幾根細細的樹枝,強勢跟上,不過,此刻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底,等了這麼久,總算來了。
前面的黑衣人見解羅裳追上來了,特意放慢了速度等解羅裳跟上,面巾下的嘴唇微微上揚,眼眸含笑。
一瞬間,兩人已過了十幾招,竹葉飄散,黑衣人一把鋒利的劍刃,解羅裳隨手撿了個樹枝,做兵器,兩條交纏的身影,難捨難分。
幽光,在月光下清冷。四月的夜晚,寒意逼人。
零星的劍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亮眼的光芒,修長的身影飛躥向夜空,如此的敏捷,驚心動魄。
解羅裳一蹙眉,這小子幾日不見,功力似乎又精進了啊,運氣跟上去。
「吭,」隨著解羅裳手上的樹枝被削鐵如泥的寶劍砍斷,兩人才算停了下來。皆是背手而立,姿勢洒脫。
寒氣,驟然崩裂。天色雖涼,但是兩人眸底的笑容卻打破了這無光的黑夜。
「無名,你什麼時候也願意遮起你絕世的容貌了?」
來人無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山四怪」的第四怪「劍怪」,自稱無名,自認天地間無一名字配得起他。
「天山四怪」第一怪「醫怪」,名叫巫顏。醫術舉世無雙,縱橫武林,但是脾氣很怪,只救想救之人,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馬卒乞丐,只要他願意,就會施手相救,若他不願,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他也只是憨然一笑,回你一句「吾輩任逍遙。」但是「醫人者不能自醫」,巫顏雙腿殘疾,甚少離開天山。
「天山四怪」第二怪「毒怪」,名叫紅娘。毒術睥睨天下,威震四方,乃出自四川唐門之後,江湖上讓人聞聲喪膽的「毒娘子」。男人若是得罪了她,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女人若是得罪了她,一張花容月貌,瞬間也可毀了。而且她的媚術更是讓女人望塵莫及,男人慾仙欲死,連解羅裳也忍不住被她吸引。
「天山四怪」第三怪「術怪」,名叫謀士,精通天下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術,以「天山通靈陣」獨步江湖,凡是被此陣困住者,無人倖免,除了一人,那便是解羅裳。
而這第四怪,便是今日來人,無名,視劍如命,愛劍成痴,是四人中年紀最小,卻也是最俊美的一個,與解羅裳可算是臭味相投。
解羅裳與他相識,就是起源於「天山通靈陣」。三年前,解羅裳奉命拜訪天山,一到天山腳下,便被此陣困住了。整整七天七夜,解羅裳不眠不休,終於硬撐著破了此陣。
自此,謀士親自下山迎接,解羅裳送了一個天大的人情給他們,「天山四怪」也因此欠了解羅裳一份情,於是結下了一段緣分。
她成親當日,「天山四怪」派人送了一份賀禮,卻沒有親自登門,解羅裳算算日子,他們也該來了。
「裳兒,看你這話說的,為了你,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那我也是義不容辭的。何況是區區蒙面呢?」無名收起手上的寶劍,扯下面巾,月光下,露出一張魅惑人心的俊臉。
解羅裳上前,伸出一手,使勁的在無名的臉上一掐:「叫你平嘴,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紅姐與謀大哥呢,沒一起來嗎?」臉上已經揚起了開心的笑容,這笑容,驚散了月華,璀璨了夜空。
無名忍不住伸出手,在解羅裳的臉上摸一把,禁不住扼腕嘆息:「裳兒,這皇宮就是好啊,看把你美的,水嫩嫩的,哎喲,我真是好後悔啊,要是你嫁給我,做我無名的夫人那該多少好啊,咱們做一對神仙眷侶,該羨煞多少人啊。」
「去,我本來就很美好不好,」解羅裳放開無名的臉蛋,「臭小子,再吃本姑娘豆腐,我劈了你。」復道,「我要你辦的事情辦好了嗎?」
無名收起臉上的笑意,轉而正經的回答:「都安排好了,自有天山的人在暗處保護著無傷宮,宮主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解羅裳雙手合上,又問,「謀大哥呢,他的事情也辦好了?」
「當然,三哥是什麼人,豈有他辦不成的事情。」無名神秘兮兮的湊到解羅裳的面前,說道,「你知道密道的路口在哪裡嗎?」
「在哪裡?」解羅裳好奇的問。
無名賊賊的一笑,不懷好意的看著解羅裳:「嘿嘿,在你的閨床下,如果哪天我心情好了,去找你,好巧不巧的碰到你與你家夫君在嘿咻嘿咻……你說會怎麼樣?」
說道這裡,解羅裳已經滿臉黑線,陰雲密布,握著雙拳,惡狠狠的說:「這是誰出的主意?」挖地道竟然挖到她的床下?!這也太有創意了吧。
「當然是三哥決定的,他當然是挖最方便的捷徑嘛,不過這樣也好,小裳裳,要是哪天我實在想你了,我就把你偷出來,跟我呼呼。」無名一臉嚮往。
噗!解羅裳差點吐血,這丫的壞小子,整天竟想些不入流的,毫不客氣的賞了他一個暴栗:「時間不早了,你快出宮吧,我也該回去了,不然他該起疑了。」
繁逝宮內春風一度,孤寂冷夜,宮道兩岸,翠玉流珠。
遠遠的,解羅裳即望見了站在玉辰宮漢白玉的台階上風采卓然的尹拓。
默默的拾級而上,站與他的面前,嫣然嬌笑:「相公你為何站在這裡呢,夜裡風大,你身子弱,當早些歇息才是。」
幾許真心,她不知,他亦有所察覺。
「夜涼,本皇子的愛妃卻未歸,孤枕難眠,是以站在這裡等候。」看不清那些墨色的黑瞳中究竟掩藏了些什麼。他抬手,幫她拂去肩上的落葉,眼掠過解羅裳還沾著幾粒泥土的繡鞋,卻不曾問,這個時辰,她去了哪裡,是太過放心,還是太過無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