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讀書人舟子

「呼……呼……呼……」

一望無際的褐色大地之上，一名看起來只有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正在奮力的奔跑著。只是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到底要奔向哪裡。

因為在這少年人的前後左右，都是綿延無盡而又千篇一律的褐色土地，無論少年跑到哪裡，他彷彿都站在整個世界的中心，似從未移動過半步。

少年人穿著一身樸素的灰白色粗麻衣衫，只是衣衫卻早已被他的汗水浸透，這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有些不堪。不過若再看得仔細一些，卻又能發現少年的臉雖然已粘上不少凌亂的髮絲，髮絲卻遮不住臉上的俊俏，以及那一股子有些逼人的英氣。

看得久了，漸漸就能發現原來少年像極了一個讀書人。哪怕他此刻滿身大汗，氣喘吁吁，可那修長的七尺身材，略顯瘦弱的身段，以及眉宇之間明顯的文氣，都讓人會立馬將他與五大三粗的力士劃開界限。

他叫舟子。

爺爺告訴舟子，他自己姓黃，所以舟子的父親不姓「舟」，舟子的名字，是一個沒有姓的名字。只是每每舟子問起爺爺為什麼他沒有姓，爺爺卻沉默了。

久而久之，舟子不再關心自己的姓，也不再向爺爺問起關於他的父母。因為關於他的父母，爺爺一樣從不提起。

舟子覺得，只要能夠跟爺爺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爺爺是他的爺爺，也是他的父親，是他的母親。是爺爺一手把他從小帶大，是他唯一的至親。

「怎麼又想到了爺爺？」舟子甩了甩頭，汗如雨落。他知道自己太依賴爺爺，可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因為再過兩個月他就要滿十六歲了，到了那個年紀，他將不能再自稱「少年」，每個人都會把他當成青年，他應該獨立了。

舟子雖然咬牙堅持奔跑，可他的臉上卻掛著一絲無奈——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

十一年前，他剛滿五歲不久，這個夢便如同魔鬼一般的找上了他。每一天，他一旦睡下便會做這同一個夢，不停的在這未知的無盡褐色大地之上奔跑。他已經這樣無休無止的跑了快十一年了，怎能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夢？

舟子的無奈也就來自於此——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總是不能儘快醒來，一直被夢魘籠罩，十一年都不能自拔。當然，更無奈的是，他跑了十一年，卻跑不出腳下褐色的大地。

「若是要廢了我，那麼你的目的早已達到，為什麼還要抓著我不放！」疲憊終於讓得舟子心中的無奈變成了怒火，他猛的仰天狂吼一聲，聲嘶力竭！

「嘭！」

舟子一下從床上滾落在地，整個人也是猛的驚醒，坐了起來。

夢醒了，可他滿身的大汗彷彿是在告訴著他：剛剛他並不是在做夢。

舟子長吁了一口氣，感覺渾身乏力，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爭鬥。不過這十幾年來他每每睡覺，總比清醒的時候還要辛苦，便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狀態。於是他終究從地上爬了起來，伸了伸腰，整個人精神起來。

「爭鬥？」舟子自嘲的笑了笑，這個詞已經在十一年前就離他遠去。現在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讀書人，甚至在許多同門看來，他就是個「書獃子」。

將被子從地上撿起來扔到了床上，舟子卻並沒有去整理床鋪。他反而朝著前方的書桌走去，將掉在地上的幾本書拿了起來，規規矩矩的在桌上放整齊以後，環視一周，有些滿意的說道：「這樣看起來就舒服多了。」

「書獃子」這個稱號可不是白來的，從十一年前起，整個宗門便知道舟子終日與書為伴。這不，如今他的屋中除了一桌一床，竟然全是各類書籍，滿滿的堆砌在每一面牆壁的旁邊，竟然將舟子的屋子佔據了大半。而且即便是桌上，也一樣堆滿了書籍。

舟子從桌上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后，推門走了出去。

破曉剛至，整個天地都還有些霧蒙蒙的。舟子看向小院之中的花花草草，微微一笑，準備澆灌一番。

「爺爺說過，只要修身養性，就一定會有奇迹發生。讀書是修身，養花是養性，一定錯不了。」自言自語一番，少年的臉上竟如自帶陽光，明亮了幾分，更有說不出的洒脫。

只是剛要繼續邁步，卻突然有「砰砰砰」的聲音從院門上傳來。聲音大且急促，彷彿是有人要把院門給直接砸爛，想闖進來。

「三獃子，快開門，來人了，來人了！」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讓得舟子加快步伐，一直到打開了門。

門剛剛一開，一道細瘦的身影便竄了進來，若不是舟子主動開的門，只怕這人下意識就要被當成毛賊。

看到那張熟悉的尖嘴猴腮的臉，舟子笑到：「二瘦子，難得你也能起這麼早，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面前的人是舟子在宗門內屈指可數的摯友之一，本名叫陳銳，因為長得尖嘴猴腮，被人喚作「銳猴兒」。不過到了後來，因為他和另外一名師兄與舟子這個書獃子走得太近，所以最小的舟子成了「三獃子」，而他就成了「二瘦子」。

二瘦子喘了幾口氣，抬起臉來對舟子說道：「走，快跟我走，大胖說宮裡來人了，你小子要飛黃騰達了！」

「宮裡來人？」舟子跟著默念了一遍，心中已然明白了過來。

舟子的爺爺在舟子一歲的時候便帶著舟子來到了拜天宗，成為拜天宗的一員，接受拜天宗的庇護。

沒有人知道舟子和爺爺到底是從哪裡遷過來的，只是後來所有人都發現舟子的爺爺知識淵博，擁有著不可思議的智慧。於是，哪怕爺爺只是一名文人，卻最終被保舉到了宮裡，被周烈王看中，成為了給諸多王子王孫授課的「上師」。

拜天宗地處周國境內，接受周國的管治。那時幼小的舟子也是因為爺爺成為了宮中的上師，尚不明事便已有了非同一般的地位。

三歲那年，極度年幼的舟子又憑自己驚人的武道天賦轟動拜天宗，隨宗門至上師修鍊短短兩年，剛滿五歲之際便擁有了至上者之能，堪稱整個周國近百年來最傑出的少年天才。

五歲那年，周王親自召見舟子上殿，對舟子極為滿意，更放言舟子一旦成長起來，極有可能成為周國建國以來最強的至上士，會帶領周國走向強盛。

最終，周烈王決定將剛滿四歲的九公主周雪許配給舟子，並很快就與舟子的爺爺訂下了這門娃娃親。

要知道，周雪不僅僅是周國的九公主，更是王后的女兒，地位非同一般。小小的舟子也因此而名噪一時，成為人們的熱衷的談資，更被譽為周國的「小王」。

奈何，五歲那年，舟子風頭正勁時，在鬼頭崖上遇到了那個人。從此，他被噩夢纏身，天賦盡毀，一身至上力也化為烏有。那個少年天才漸漸成為了人們眼中的笑柄，廢物，成為了一個書獃子……

比起如今早已成長為一名至上者的九公主來說，沒落的舟子早已配不上她。只是對於人們的閑言碎語，舟子也從未真正在意過。

因為舟子跟那位九公主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也從未說過一句話。他知道九公主看不起他，可他對那所謂的公主也沒有任何感情。任憑她美若天仙，舟子也不稀罕。

舟子早就跟爺爺提過退婚了，可每次都被爺爺壓了下來。舟子的武道雖然廢了，人卻不傻，他知道爺爺哪怕甘願遭受人們的指責和侮辱也堅持不給舟子退婚，其實是想保護舟子。

舟子的武道廢了，爺爺又老了。如果爺爺真的辭世，誰來保護舟子？在爺爺的眼中，只有讓舟子成為駙馬，他才可安心。

更何況，退婚本身也是極其難辦的事情。如若舟子的爺爺當真提出退婚，那豈不是等於打了周烈王和整個王室的臉？區區一介平民，也敢拒絕王室的婚姻，豈不是讓王室成為天下笑柄？

所以，即便是要退婚，也得是周烈王那邊主動提出來。偏偏這種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因為周烈王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怎能反悔退婚？

舟子是爺爺一手帶大，與爺爺的感情極深，更極為孝順。所以，即便他並不想完成與九公主的婚姻，卻最終還是要順了爺爺的意思。

三天前，爺爺回了一趟宗門，專門來找過舟子。爺爺說，三個月後舟子就要正式年滿十六，也是他與九公主成婚的時候。所以，爺爺花掉了幾乎所有的積蓄，為舟子攢足了聘禮，準備正式去拜見王後娘娘，商議舟子與九公主成婚的大事。

這件事算是周國近期最大的盛事了，尤其九公主被譽為周國四大美人之一，武道天賦更是驚人，儼然成為周國武道後輩中一顆崛起的新星，而舟子卻成為人盡皆知的書獃子，武道廢物，與九公主之間有雲泥之別，他們的婚事便更是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鬧得人盡皆知。

作為舟子最好的朋友之一，二瘦子陳銳自然知道舟子與九公主即將成婚這件事。剛剛他一聽大胖說宮裡來人了，便是激動得不行，直接飛奔到了舟子這裡，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舟子。

不用想，一定是舟子的爺爺已經與王後娘娘商議好了舟子與九公主的終身大事，所以宮裡來了太監，要當眾宣布大喜事，接新郎官兒進宮準備婚事了！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跟我去山門迎接宮裡來的人吧。等你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和大胖，畢竟你可是讀書人，要講道理！」二瘦子拽了一把舟子，咧嘴大笑，臉上細小的五官卻都擠在了一起。

「哦，對了，九公主殿下此刻也在宗門內，只怕一會兒也能見到她吧。哎，那樣的美人兒，能夠一睹仙顏就已經是三世修來的福分，你這小子倒好，還能跟人家……嘖嘖！」說完這句，二瘦子已經把正微微嘆息的舟子拉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