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心易變
大家都把心思放在了剛蘇醒的吳老頭身上,吳老太太親自服侍著吳老頭吃了一碗麵條,見吳老頭精神很多后這才徹底放下了心來。
吳老太太對顧瑾自然是感激至極的,平時摳門的她竟然難得大方,直接拿出了一塊三兩多重的碎銀子給了顧瑾做診金,顧瑾看見那銀子后笑容更加讓人如沐春風了,尋常大夫出診其實也不過幾百個錢便可以的,這三兩銀子已經可謂是重金了。
顧瑾離開顧家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天色半明不暗,天邊依然有落日的餘暉,但太陽卻已經消失在那重重房舍巍峨城牆之後了,帶著淡紫色的霞光如同仙女的披帛,鋪滿了天盡頭,讓這個古老的都城美的讓人目眩神迷。
只是這樣的美景時常出現,以至於街頭巷尾忙碌的人都懶得去看那美景一眼。
家家戶戶的炊煙都開始裊裊升起,飯菜的香味飄蕩在小巷之中,井台邊有挑水的男人閑聊著天,小孩子舉著自己做的簡陋風車跑來跑去,彷彿塵世間所有的煙火味都凝聚在了這一刻,讓人心暖又心酸。
顧瑾就這麼拎著藥箱朝前走,藥箱有些壓手,他就順手想把藥箱背在背上,誰知這個時候忽然有個小孩從他身後跑了過來,一下子就撞在顧瑾身上,小孩一屁股跌坐在地,哇哇大哭起來。
顧瑾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他連忙回頭,只見地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有些舊了的水紅色衣裳,臉蛋胖鼓鼓圓溜溜的,小姑娘閉著眼睛大哭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哎呀,真是抱歉!摔疼了哪裡沒有?」顧瑾慌忙說道,隨後蹲下了身子去看小姑娘有沒有受傷。
小姑娘其實也沒受傷,雖然坐了一個屁股墩,但也就是疼了一下而已。
上下檢查了一番,見小姑娘沒事顧瑾就放心了,又見小女孩哭個不停,顧瑾便在衣袖裡掏了掏,掏出了一個荷包來,打開荷包,幾個松子糖被顧瑾倒在了手上。
「你不哭的話我給你吃糖好不好?」顧瑾拿著松子糖在小姑娘的眼前晃啊晃,笑吟吟的哄道。
聽到有糖吃小姑娘果然不哭了,一雙還沾著眼淚的大眼睛跟著松子糖移動著,糖在小孩子的眼中可是好東西,平時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家裡才會給買一點吃的想到甜滋滋的味道,小姑娘的小嘴也砸吧了幾下。
顧瑾見此又笑了,他把一顆糖塞在了小姑娘的嘴裡,又伸手拿出手絹來把小姑娘哭花了的小臉給擦乾淨。他也不嫌棄臟,一邊擦一邊拿糖逗著這小丫頭玩,沒一會小姑娘就喜笑顏開了。
「你在幹什麼?放開我妹妹!」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從巷子口那邊沖了過來,見到顧瑾抱著小姑娘,於是惡狠狠的對顧瑾喊道。
「哥哥,糖、、」小姑娘在顧瑾的懷裡笑眯眯的,見到自己哥哥便攤開了小手,小手裡有幾顆顧瑾剛才給她的松子糖,她獻寶一般對小男孩說道,聲音軟綿綿的,很是乖巧。
糖有些融化了,有些粘粘的貼在小女孩的手上,但小女孩就好像獻寶一樣。
「杏兒,你給我過來,不是讓你不許搭理不認識的人嗎?你怎麼一點也不聽話!」小男孩看見糖以後一點沒沒有開心的表情,他很警惕的又瞪了顧瑾一眼,對著小女孩兇巴巴的訓斥道。
小女孩癟了癟嘴,但還是掙扎著要從顧瑾懷裡下來,顧瑾順勢把她放在地上,小女孩吧嗒吧嗒的跑到了男孩身邊。
「傻子,哪天被拐子拐走了,有你哭的時候!」小男孩使勁戳了一下小女孩的頭,又再瞪了顧瑾一眼,見顧瑾沒有過來的意思,這才領著委屈巴巴的小女孩往家走去。
顧瑾一直看著這兩個小孩走入了一家大門,他怔怔的又站了片刻,這才嘆出了一口氣來。
曾經哥哥也是這樣護著她的,那時候她還小,哥哥和她是雙生子,兩人同歲,可是每次出門哥哥都是牽著她的手,生怕她會被拐子拐走賣了。
是的,那時候的他其實是她,那時候哥哥名叫顧瑾,而她則叫顧影,哥哥是男孩,而她卻是女兒身。
哥哥總是影兒影兒的叫,說他長大了要考狀元,以後幫影兒找個好郎君嫁了,如果嫁的相公敢對她不好,哥哥就去狠狠的打她相公一頓。
當年的她不懂什麼是嫁人,也不知道什麼是相公,但她卻知道什麼是狀元,爹爹說狀元就是學問頂好頂好的人,是大官,很厲害很厲害的那種官。
娘說哥哥聰明,以後一定可以考狀元,光宗耀祖,給娘掙一個誥命當。
說這話的時候娘親的眼睛閃閃發光,眼中充滿了期望。
顧影很是羨慕,她也想當很大很大的官,於是便纏著爹爹說她也想考狀元,爹爹聽了以後哈哈大笑。
「我家的影兒也聰明,只是女兒家是考不了狀元的,可惜了你這麼聰明的小腦袋瓜,不然咱家一定有兩個狀元公的。」
是的,顧影真的很聰明,小時候她常常跟著哥哥一起讀書,哥哥背起來還費勁的文章,她只聽一遍就能脆生生的複述一遍了,哥哥起初是很驚喜的,但時間長了,哥哥開始不高興了,之後她再背誦下文章后哥哥都會不屑的一撇嘴。
「哼,你能背下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個賠錢的丫頭片子,以後也就是圍著鍋台轉的命!」哥哥冷笑道。
那時候的哥哥已經考過了童生,正打算下場考秀才了,人人都贊哥哥是神童,是文曲星轉世,娘親更是對哥哥寵溺無比。
哥哥早已不是那個護著她的哥哥了,顧影甚至能感覺到哥哥對她是厭惡的,厭惡她的聰穎厭惡她的過目不忘,漸漸顧影也明白了哥哥心意,自此後她便只偷偷的讀書,再也沒有在哥哥面前展露分毫了。
人心易變,這是顧瑾第一次理解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