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緣
那道裂痕,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每個人的鏡子上。
所有人僵著臉盯著鏡子看,一時沒人說話。
楊宇看著「計時開始」的字樣,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三日為期……」他開口說道,「這倒計時不會是以裂痕來計算的吧?如果說三天後沒有完成任務,我們的鏡子難道就會全部碎掉然後出局?」
他話音未落,一陣陰風就吹進了屋子。
這陣詭異的風愣是把紅燭吹滅了好幾支,就像在肯定楊宇的回答。
「阿嚏——」林淵打了個噴嚏。
他看了眼身上后才發現,他還穿著來這裡之前的背心短褲。
這鬼天氣怎麼和現實里差那麼多,感冒了鏡子里給治嗎?
他無奈地搓了一下手。
一個胖男生看到林淵抱著胳膊哈氣,於是從背包里拿出了黑色的長袖長褲,說:「我這兒有一套乾淨的衣服,就是不知道你穿合不合身。」
「幫了我大忙,多謝。」林淵接過衣服,對那個男生笑了笑。
屋外隱約能聽見烏鴉凄厲的叫聲,伴隨著女鬼的笑聲,飄蕩環繞。
眾人繼續僵著臉看著那條裂痕。
怎麼感覺這個在裂紋旁邊,好像又多出來些小裂縫?
他們的臉色突然又變得有些難看。
楊宇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問道:「林哥,我剛剛的推測,你覺得有道理嗎?」
「嗯,八成就是了。」林淵把鏡子隨意往褲子口袋裡一塞,沒有再看一眼。
楊宇看林淵如此淡定,小聲問:「你不怕嗎?」
林淵瞥他一眼:「怕有用嗎?」
楊宇:「……沒用。」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這種時候是個人都會害怕的吧。
這麼淡定,還是常人嗎?
「各位……」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陰森傳來。
「啊啊啊啊啊——」伴隨著好幾個女生的尖叫,眾人懷裡揣著鏡子,全部條件反射地往角落裡躲。整個過程幾乎一秒完成,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林淵和行希風還站在木桌旁。
林淵:「……」
這反應速度,也是厲害。
林淵活動了下脖子後轉了身。門口站的是一個老人,他裹著黑紋長袍,寬大的衣帽遮著他的臉,只露出了蒼白削瘦的下巴,他佝僂著背,瘦弱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噎了氣。
黑袍老人提著油燈,聲音沙啞低沉:「我帶各位去客房吧。」
-
空氣中帶著古宅年久失修的酸腐味。
所有人跟在黑袍老人的身後,默不作聲。木地板吱嘎響著,他們穿過了一條條黝黑看不到盡頭的走廊,一切都顯得十分詭譎陰森。
楊宇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林淵和行希風,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陳琳:「這老人是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
沒等他說完,黑袍老人的聲音就幽幽傳來:「勿動,勿聽,勿看。」
楊宇乖乖閉了嘴。
他們終於到了住處,院子里依舊種著大片的百合花。
大小廂房圍著花壇分佈在院中,布局就和四合院差不多。
「兩人一間。」黑袍老人給他們發著木頭房牌。寬大的袖袍配著瘦骨嶙峋的手臂,竟顯得有些可怖。
行希風看了一眼他的手,微微蹙眉。
「房牌上竟然有我的名字……」楊宇開始仔細觀察起他手裡的房牌來。
它被條紅繩串著,破破爛爛,上面的依稀能看到「朱雀」兩字。
「你的是什麼?」楊宇湊過去看陳琳手裡的那塊,牌子上面寫的是「青龍」。他下意識說道:「和我的不一樣,好可惜……」還沒說完,就又被楊叔狠狠拍了腦袋。
「你這臭小子在想些什麼?」
楊宇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沒有其他意思……」
很快,每個人都拿到了手裡的房牌。
陳琳和一個高中女生住「青龍」。楊宇和楊叔住「朱雀」。
其他的也兩兩分在了「白虎」和「玄武」。
看來這鏡子中的世界還是遵循了一些現實規則的,楊宇寬慰。
這孤男寡女要是共處一室,不曉得會發生什麼。
「這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都齊了……」楊叔看著大家手裡的牌子,突然疑惑,「不對啊,這就四間房,還有一間呢?」
大家這才發現,從分房牌開始就有兩人一直沒說話。
只見行希風和林淵雙雙黑著臉,就這麼拿著牌子站在一邊,默不出聲。
手裡的房牌上寫的都是「良緣」。
眾人:「……」
安排完住所后,黑袍老人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他灰白乾裂的嘴唇微微動著,緩緩說道:「子時后宵禁,各位現在可以回屋歇息了。」
說完,他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回房間嗎?」高中女生問。
「還能怎麼辦,這老人這麼說,這女鬼作息這麼寫,當然得等天亮才能行動啊。」
林淵沒仔細聽他們說話。
他看著那塊寫著「良緣」的房牌,陷入了沉思。這房牌他總覺得有什麼古怪,但是又說不上來。
且不說分房古怪,就連房牌的形狀和樣子,也透著不對勁。
這刻在上面的名字……就好像是給他們量身定做的一樣。
等他回過神來,行希風早已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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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所有人都進了房間。
和其他四間不一樣,林淵和行希風的房間還要再穿過一條長走廊。「良緣」的房間就像獨立出來的偏院,門口同樣有處百合花壇。
「這個鬼地方怎麼這麼窮酸,連個門鎖都沒有。」林淵關上了門,半開玩笑道。
他觀察了下屋裡的布置。房間不算大,但也還算寬敞,裡面簡單放置了一些紅木傢具,有衣櫥,床塌,小圓桌子和椅凳。
兩束百合放在床榻邊的柜子上,一旁還有個帶著大銅鏡的梳妝台,看上去並無古怪。
只是這屋子裡紅帳紅燭紅被褥的,和洞房沒差。
看著那兩束百合,林淵走過去掂量了下,又微微蹙起眉,像在思考著什麼。
行希風倚在衣櫥上,手上的銀戒在燭火下微透著紅光。
被紅光閃了下,林淵下意識眨了眨眼。他放下百合花后又在屋子來回渡了幾步,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好像真只是一間普通的房間。
不過這梳妝台帶著這麼大一個銅鏡,還是讓人有些在意。
林淵:「這房間名字這麼不正常,你說會不會有古怪?」
行希風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不過,既是良緣……」林淵看行希風沒說話,又開始不正經起來,「那就得好好珍惜了,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行希風:「……」
他的拇指低了會兒戒指,許久丟下一句:「那你自己留著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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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微弱地發出溫暖的紅光。
林淵斜靠在床榻上,一手撐著頭,另一手拿著鏡子出神。自打裂縫出現后,鏡面就恢復到了最初的模樣,連微光也沒有了。
他又突然想起家裡那面古怪的方鏡。
「對了,問你個事。」林淵突然開口,「你怎麼過來的?」
行希風微微一怔,說道:「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林淵有些疑惑。
如果說不記得的話,看著帶過來的鏡子應該也多少也會記得些。
不過……好像從最開始,他就沒見過行希風拿出過鏡子。
林淵說:「那你的鏡子呢?看著鏡子不會想起些什麼嗎?」
行希風搖搖頭:「試過,沒用。」
他並非沒有試過這個方法,可還是想不起來。有段記憶感覺封塵已久,只能隱約從裡面翻找出點模糊的痕迹。
比如他依稀記得有鏡子破碎,還有一些哭喊和尖叫聲。
行希風從口袋裡拿出了鏡子。
林淵一愣。
這是一塊小圓鏡,簡簡單單,甚至連邊框都沒有,就是塊毛玻璃。
不過這些在行希風看來並不是重點。他最在意的是從一開始,這塊玻璃樣的鏡子就沒有浮現過任何字,甚至連微光都沒有。
除了倒計時的那條裂紋外,鏡面從頭到尾都只是不反光的銹銅色。
林淵剛想說話,突然皺起了眉,往門口那裡呵了句:「誰?」
門吱嘎一聲地被推開。
所有人就站在門口,他們手裡或提油燈或拿燭台,全部盯著他們倆看。
林淵:「……」
這還真有一種鬧洞房的既視感。
「那什麼……今晚我們能過來擠一擠嗎?」一個胖胖的男生鼓起勇氣問道,他拿著油燈的手微微顫抖,聲音越來越小。
行希風淡淡看了他一眼:「為什麼?」
他的嗓音帶著冷冽的冰泉質感,聽上去不近人情到極致。
男生被凍得一哆嗦,立馬沒了聲。
「是這樣的,兩個人住一間感覺有點不太/安全,而且……」楊叔看了眼行希風,開始打圓場,「而且看你們倆膽子都比較大,大家住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男生瘋狂點頭。
行希風抬眸看著眾人,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沒有再說話。
氣氛一時變得十分尷尬。
林淵撓了撓頭,看向行希風,語氣裡帶了絲勸說的意味:「一起也沒關係吧?」
行希風收回了目光,淡淡說了句:「隨便你。」
聽到可以住一間,男生的眼睛一亮:「明天我們打算一起行動……」
他用目光小心地徵詢著林淵的意見。
雖然林淵看上去很好相處,但他依舊很緊張,總覺得他身上也有一種說不清的距離感。
林淵想也沒想就回道:「嗯,好啊。」
雖然獨來獨往慣了,但是他並不是特別在意和別人搭檔這件事,總覺得以前也這麼別人搭檔過。
不過和他搭檔是一回事,能不能合作愉快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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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進了門,房間變得略微擁擠了起來。
他們決定圍坐在桌子前抱團取暖。
除了那個平頭男。
他從過來前就一直在猶豫。一方面他害怕女鬼,另一方面該死的自尊心讓他拉不下臉,最終他還是決定靠在房間門口的柱子上。
平頭男又掏出了口袋裡的中華。自打他來這個鬼地方后,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盒裡面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了。
他抽出其中一支,那根煙沒拿穩就掉到了地上,滾到了旁邊一個人的鞋旁。
「草,怎麼點根煙都這麼難。」他罵罵咧咧地彎下腰,卻無意瞥見了那個人的鞋。那是雙紅色的繡花鞋,上面綉著大片的牡丹花。
這怎麼看,都不是現代人穿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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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簌簌發響的樹葉子停止了晃動。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
平頭咽了下口水,他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不敢抬頭。
看著繡花鞋旁的那支煙,他又猛吸一口氣。
不就是一雙繡花鞋而已,說不定是誰穿著玩的,老子還怕了??
於是他鼓足勇氣,視線從繡花鞋緩緩上移。
雪白到不正常的削瘦腳踝……
現在小姑娘皮膚白一點,正常。
血紅到詭異的輕薄紗裙……
只是紅得稍微像血了點,沒事。
凌亂垂到腰間的黑色長直發,無數青筋凸起的長白脖頸。
這個……
一張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正頂著紅唇沖他笑。
「小茹的嫁衣褪色了……」她的嘴唇咧開到耳根,露出潔白的尖牙,笑得甜美又詭異,「這位公子要不要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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