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
從黑袍老人斷斷續續地描述中,他們終於得知了這藏在古宅背後的秘密。
原來這紅衣女鬼是這縣太爺府上的大小姐,叫楚茹。而黑袍老人則是當年要進京趕考的書生。
她從小養尊處優,而他卻窮得一清二白。
他還依稀記得初次遇見楚茹時的場景。
那時的她穿著一襲紫蘿紗裙,正在和身邊的丫鬟談笑。
落落大方,明麗動人。
就這樣,他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之後的日子,楚茹每天都偷溜到那破寺廟裡和他見面,從相依相偎到私定終生,他們不過只用了幾個月。
而在楚茹到了及笄之年後,這縣太老爺卻擅自把她許配給了當地的一位富賈豪紳。
得知她要嫁人的那一刻,他像瞬間掉進冰窖般,心灰意冷。
於是他把自己徹底封閉在了這斷井頹垣之中。就算楚茹每日都在寺外苦苦哀求,他也閉門不見。
直到楚茹嫁人那天。
他在破廟裡收到了一封絕筆書信,還有半塊玉珏。
那一日,十里紅妝,白綾掛梁。
「所以,她自殺后,你就把她養在這個宅子里了?」行希風靠在暗室的牆壁上,突然開口。他的聲音回蕩在暗室里顯得更加清冷孤傲。
黑袍老人微微一愣,搖了搖頭:「不是……當時我根本不知道她還在世間遊盪……」他縮在袋子里,又開始回憶起來。
當時,楚茹的死讓他直接放棄了仕途,此後,他流蕩世間,不知道自己去了哪些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晃蕩了多久。
直到有一日,那縣太老爺的府邸莫名其妙地走了水,死傷無數。之後府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這裡也就變成了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宅。
直到陸續有人從鎮上消失。
一時間,坊間再度謠言四起,他們都說這宅子里藏著食人精氣,吃人血肉的小鬼。於是這個府邸就被當地的官員貼上了封條,再也沒有人去過。
而他聽聞這一切后,突然想回去看看。畢竟這是她生活過的地方,現在就算鬧了鬼,他也不怕。
於是有天,他就摸著道就溜了進去。
結果他就看到一個女子正坐在院子里,雖然穿著一身紅嫁衣,但神態就和當年初遇時一模一樣。
從此之後,世上就少了一個瘋瘋癲癲的人。
有人說每到夜半子時,那府里就會響起玉佩叮咚的聲響。
更有人說,他們見到過一個女子,她身著紅色嫁衣,拿著個匕首在府里遊盪。
她身後跟著個穿著黑袍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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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冽,夜霧朦朧。
連同院里的百合花一起,也被蒙上了層淡淡的霧氣。
楊宇和行希風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
眼看再繞一個走廊就要到平頭的屋子,行希風冷不丁停下了腳步。
悶頭走路的楊宇差點撞上,他疑惑道:「怎麼了?」
「之前刻在梳妝台上的那個時間,你還記得嗎?」行希風突然來了句。
楊宇:「那個什麼子丑寅卯?這個我當然記得了。」
這個他想忘也不敢忘,畢竟性命攸關。
行希風:「梳妝台上的作息,應該不只是女鬼的。」
楊宇愣了一下,張了張口剛想問為什麼,突然,一個大膽的假設從他腦海里冒出來,讓他在毛骨悚然之際又帶了些許欣喜。
「行哥!難道你的意思是……」
行希風的目光落在了院里的百合上,說道:「你要救陳琳,那就這幾個時辰去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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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支蠟燭燒著,幽暗的屋子有了那麼點光亮。
「陳琳」雙手被綁放在床榻上,她的辮子已經散開,頭髮披散在臉上,略顯狼狽。她的眼神空洞,正面無表情盯著林淵,一動不動保持了一個時辰。
「我說……」林淵抱著胳膊靠在牆上,漫不經心地瞥了下陳琳。他無奈地捏了捏鼻樑:「我是長得太帥還是太好看,就這麼讓你著迷,值得你盯著我看這麼久?」
「陳琳」:「……」這兩個有區別嗎?
屋裡的燭火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陳琳到底去了哪裡?」林淵把玩著那把匕首,漫不經心地問。
「我就是陳琳啊,永遠都是。」她抬眼看林淵,眼神中帶了些諷刺與挑釁。
林淵嗤笑了下:「你不說,那就只好委屈那位再放點血了。」
「你……」
「陳琳」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你怎麼知道的?」
「影子。」林淵走到正在燃燒的紅燭前晃了晃手。
她微微一怔,喃喃道:「千算萬算……想不到竟是這個讓你起了疑心。」
林淵笑了下:「其實到剛才,我也不能說我是百分百確定。」
林淵最早開始懷疑的時候,還是在第一晚。
那時屋外月色正好,而這女鬼找上門的時候,竟然是有影子的。於是他就用瓷瓶打掉她手裡匕首,發現這女鬼的確能幻化成實型。
當時的他,就已經猜測到女鬼化成實型的條件,八成是靠百合花嗜血。
直到他今晚聽到黑袍老人的那句「不要傷害她」后,他就徹底肯定了之前的猜測。
這女鬼若是沒有影子,旁人當然傷害不到她。
可是一旦有了影子,那就未必了。
所以,他讓行希風去黑袍老人那裡放血,為的就是當著女鬼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就可以抓准住實型的她,
林淵收回了手,說道:「其實,也不僅僅是那些原因。你看這府中那麼多蠟燭點著,這有沒有影子,其實被人看出破綻也就是個時間問題。你這麼愛紅燭,倒也是你自己出賣了自己。」
「不點紅燭不行。」她苦笑著輕聲說,「不點紅燭……我就沒辦法做他的娘子了。」
屋外漸漸嘈雜了起來。遠處傳來楊宇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林淵沒有再說下去,他徑直走到女鬼面前蹲下來,把那張從書房找出來的信紙攤在了她面前。
她愣住。
下一秒,她就開始低聲哭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眼淚落在她面前的百合花上,竟成了一顆顆剔透晶瑩的血珠子,越積越多,從床榻上滾落下來。
她又想起了那天白綾帶來的窒息感。
那天之後她就在這世間飄蕩了很久,不知在尋什麼。她早已知道她是孤魂野鬼,遲早是要被超度的。
可是她就是不想走。
直到她看到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人闖進了院子里,身上竟然有個和她一模一樣的玉珏。
她突然覺得,無論用什麼辦法,她都要留下來陪他走完這一程。
於是她開始以百合為媒介嗜血為生。
「你們一共殺了多少個人?」林淵收起那張紙,他看向了窗外,「屋外每一株百合花都是嗎?」
「記不清了。」
楚茹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子邊搖曳的紅燭火光。
自那以後,就有源源不斷的人進到這宅子里來。
他們或神情獃滯,或驚恐萬分,但最終都無一例外瞪大眼睛張著嘴倒在了她的身旁,就跟她當時懸樑自盡時后的表情一樣。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飢餓感也越來越強,竟到了滿屋殺戮都支撐不了一個時辰的程度。
對她而言,支撐不了的最壞結果便是永遠消失。
但她並不想離開他。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黑袍老人在院子里栽種著百合,他拿著鐵鏟松著泥土,鏟子揮起又重重砸下,看上去毅然決然。
強烈的飢餓感在這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於是,這古宅子里的殺戮雖然繼續著,但是她也不急一天就把他們趕盡殺絕,每到子時,她就挑幾個順眼的,維持一下自己的生命力。反正每三天就會換一批,這裡面也總有挑得上眼的。
直到今天她看到了陳琳。
秀氣伶俐,像極了當時的她,唯一的區別就是那個女孩是人而她是鬼。
憑什麼那個女孩看上去這麼無憂無慮,她身邊那兩個人也看上去特別疼愛她。
而她卻是孤魂野鬼,連自己的愛情都得不到成全。
既然這世道不公至此,那就讓你們來還吧。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果斷地拋棄自己的身體,同時,也是頭一回如此順理成章地佔據了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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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燭光映襯下,楚茹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林淵拿著匕首,微微蹙眉。
看起來黑袍老人的血已快要支撐不住,如果說實型的女鬼可殺,那也只能趁這個時候動手了。
只是陳琳還沒回來,如果現在貿然行動……
突然,楚茹朝他眨巴了下眼睛,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她彷彿在挑釁林淵——現在可是殺她的絕好時機呢。所以敢嗎?趁現在殺了她。
林淵哼笑了聲,他長腿單跨在床榻上,用力抓起她的頭髮,歪頭在她耳邊低聲說:「在你沒把該還的還回來前,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楚茹偏頭問:「得逞什麼?我不過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這有錯嗎?"
過了一會兒,她又補充了一句:「馬上我就可以永生了,到時候你還能拿我怎麼辦?那黑袍到時候壽命盡了也會和我一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林淵哂笑一聲:「你以為,我會讓你永生嗎?」
「其實……我對於永生這件事一點也不急,反正……」楚茹也笑了,看上去十分篤定,在完全消失前,她又補充道:「你們總歸有人會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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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紅燭漸漸燃盡,至剩下些留有餘溫的蠟燭油,正順著木櫃一滴滴往下落。
林淵看著床榻,許久未動。
床上乾乾淨淨,一絲一毫都沒留下女鬼的痕迹。
突然,林淵抿了抿微薄的嘴唇,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奉陪到底。」
他的淺色眼眸中隱隱閃爍著些許瘋狂,一貫清朗的嗓音里也帶了絲喑啞和低沉。
他是屬於那種遇強則強的人。
碰到的硬骨頭越是難啃,他越是要啃到底。
這下變得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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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
五一長假首日,文案審核了一整天......
深感無力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