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芊芊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府邸，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叫囂著，那就是想要弄明白心中的那個猜想，他...那個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然而，真正的看到了站在明月堂前那個背對著自己的頎長背影之時，退意卻又湧上了心頭，她在怕，萬一這猜測是假的，是她因著心中的思念杜撰出來的，那該怎麼辦？若是她問出了口，他卻還是那個愛著權勢富貴，善於權衡利弊的榮王，而不是那個她愛慕了多年，思念了多年的她的韓爍，她又該怎麼辦...那樣充滿了希望卻又滿是絕望的結果，一定會殺了她...

韓爍已然感覺到了芊芊的到來，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壓抑住了心頭的悸動，勉強平靜的轉身。他張開雙臂，只是輕輕的一句「芊芊，我，回來了。」那語氣也並不十分激動，卻藏著滿滿的懷戀與滄桑。

芊芊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眶中的淚水忽然洶湧的奪眶而出，這些年的苦痛和不如意，逼死人的思念統統化成了決堤的河，覆水再難收回了。她狠狠的砸進韓爍的懷抱，像是溺水之人攀住了救命的浮萍一般，狠狠的再難放手，哭的哽咽的道「你回來了，我...我還以為我再也沒有你了！」

韓爍緊緊的抱住懷中的妻子，久別重逢的滋味熏紅了他的眼眶，縱是心有千言萬語呼之欲出，卻又被胸口那既滿足又酸澀的融融暖流哽在了喉頭，不知從何說起。他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伸手將芊芊攔腰抱起，比率穩健而急切的進了明月堂，那曾經無比熟悉，有闊別了許久的，藏著他們所有美好回憶的愛巢。

眼見得自家三公主被韓爍就這樣抱走了，一直跟在身後愣愣的看著之一切的梓銳終於回過神來，忙忙的想要上前阻攔，口中急道「你要幹什麼！放下我們三公主！」然而還未及上前，他的肩膀便被一個人抓住，動彈不得了，他回頭一看，便看到抓著他的是一臉複雜的白芨，他莫名的有些心虛，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抓著我作甚？沒看見你家主子帶走了我們三公主，還不去攔？」

白芨嘆了口氣，多年未見，這人怎得還是這樣沒眼力見成事不足，他搖了搖頭開口道「沒事，王爺和三公主有要事要談，倒是你...」白芨一頓，看著梓銳不自覺躲避他的目光不敢與他直視，於是眼神微微一眯，語含深意的道「再請我喝杯酒吧，沒有迷藥的那種！」

梓銳聞言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他不可置信的道「你！你你你...」

白芨冷哼一聲湊到他耳邊低低的道「我都想起來了，你要是不信，等回了你的屋子，我能證明給你看。」話音一落，便伸手拽著還沉浸在驚訝之中的梓銳，熟練的在月璃府蜿蜒繁複的迴廊間穿梭，不多時便準確的回了梓銳平日里所住的那間屋子，將手中的人甩進去后，自己也跟了進去，一回手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明月堂中，芊芊輕輕的倚靠在韓爍的胸膛上，覺得現在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場海市蜃樓，她的韓爍又回來了，真真實實的在她的身邊，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溫熱而鮮活再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縹緲的影子，風一吹就能散。她看著眼前的男人赤裸的心口，那裡本應有一顆鮮紅色的痣的，但此刻卻是如此的乾淨光潔，明明白白的昭示著眼前的他就是那個與她相知相戀了那麼久的人，而不再是那個披了他的身體的陌生人。芊芊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撫過韓爍的心口，夢囈般的道「是我不好，當初就那樣丟下了你...我很內疚，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再想你，想著找你回來...」

韓爍愛憐的親吻著芊芊的發頂，骨節分明的手掌覆上芊芊的柔荑，憐惜而珍重的道「不是你的錯，是我，這一切的因由都是我的錯，害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是我對不起你」想著楚楚說的，這些年芊芊默默的為自己的付出，韓爍的眼眶一點點的潮紅，胸口像是被刀絞一般的痛。

然而這話卻像是點醒了芊芊，她驀的坐直了身體，語氣中是滿滿的惴惴不安，她語氣有些惶極的開口道「你是不是和母親說了你解了毒的事情？你怎麼這麼傻啊，你可知道，母親知道了這件事，你就再也回不去玄虎做你的攝政王了，那你的抱負呢？這又如何是好？」

韓爍忍不住將芊芊一把攬入懷中，手臂的力量之大，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般，激動的吼道「不是我！那不是我！我並不想要什麼高高在上的權位！我要的，是你啊，是你和孩子們！我要我們一直在一起，此生此世，永生永世！」說著他輕輕推開芊芊，他的雙手緊緊的扶住她的肩膀，迫使著芊芊與自己對視，讓她看清自己眼底的真心，一字一句的道「芊芊，當初你聽到的那些話，根本不是出自我口，更非我心中所想，甚至那時候我根本未在那間房中！芊芊，你相信我，那時的我雖憂心故國，卻從未有一絲一毫要背叛你背叛花垣的心思，這一切都是一場計謀，一場被人設計好的，骯髒又齷齪的計謀。」

這話像是一道震耳欲聾的雷，在芊芊的心田炸開，震得她半分都無法思考，她的腦中一片混亂，喃喃的道「可是，可是我當年是親耳所聞...你的聲音，我怎麼可能會認錯，這不可能的...」一片凌亂中，芊芊忽然抓住了一縷線索，計謀，計謀，芊芊忽然抬頭看向韓爍，狠狠的道「你說是計謀？那是誰？誰是罪魁禍首？！」

韓爍陰沉了臉色，修長的手指芊芊的拭過芊芊臉頰旁，一抹不自覺流下的淚痕，隨後冷冷的看向了門口道「別急，我吧他們帶來了。」韓爍想著門外便揚聲道「帶他們上來！」話音落，便又幾個黑衣的侍衛打開了門，兩個男人在侍衛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的摔到近前。

「抬起頭來。」韓爍冷冷道。跪在地上的二人聞言身子一顫，緩緩的抬起頭來。

芊芊看向其中一人的臉，待看清后心下一驚，脫口而出道「你是徐天？！」隨後看向另一人，只覺的眼熟，彷彿是韓爍身邊的一個侍衛，還彷彿是個啞巴，只是忘記了他的名字，於是遲疑道「你是...」

徐天的面色慘白萎靡像是大傷未愈一般，他向芊芊叩首道「勞三公主記掛，小人徐天參見三公主。」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被芊芊以為是啞巴的侍衛也跟著開口道「小人張十四參見三公主。」而這人的聲音無論是語氣還是節奏都與韓爍一般無二，任是再親密的人，就算是芊芊乍聽之下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別。

芊芊一時驚住了，她看向徐天又看向張十四，腦中嗡嗡作響，她又想到了韓爍的話，當年的事情已是呼之欲出，她，被騙了！胸口不停的起伏，她的情緒激蕩，不願承認一般的道「不，沒理由，為什麼呢。」她猛地看向韓爍「為什麼？他只是一個大夫...我的長姐幫他研製解藥...我的母親寬和仁慈願對敵國施以援手...我...我也幫著他救治他的病人...沒理由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那個時候，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相信！」

韓爍伸手攬住芊芊，心疼的撫摸芊芊的長發，冰冷刺骨的目光看向徐天，狠狠的開口道「世間總是有這樣自以為是的小人，恩將仇報，偽善的讓人噁心。」

芊芊的話讓徐天羞愧的無地自容，他的面色更加的蒼白，一個頭磕在地上道「這一切都是小人造成的，如今雖惡果已成無法補救，但小人願隨三公主處置，但願能解三公主心中的半點怨恨。」

然而此話卻並不能使芊芊的心好受半分，她忽然暴怒而起，閃到徐天的身前抬手薅起他的脖子，目眥欲裂的瞪著眼前之人，一字一頓的道「為什麼？我要知道原因，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承受這樣的結果，你告訴我！」

徐天被勒的喘不上起來，痛苦的想要扳開芊芊的手卻是徒勞無功，生死之間他只能從喉頭牙間擠出一句「師父言王爺乃真龍天子，不該被兒女情長所縛...」

芊芊的手慢慢的放鬆，她沒想過只是為著這樣的原因...她忽然有些想笑，於是她轉過頭看向韓爍，面上扯出一個似哭非哭般的笑，那笑容透著無盡的悲涼和哀痛，她沖著韓爍開口道「就為了這個...這樣的理由，就騙的我殺了自己的心愛之人...我真的是愚蠢...」

「芊芊！」韓爍一聲疾步上前撈住了芊芊倒下的身軀，焦急的搖晃著她的身體。

「放她到床上去。」正這時，一道柔和溫婉的女聲響起，待韓爍看去，便看見是陳沅沅正站在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了的房門前，正皺著那兩彎細細的罥煙眉，說了話便向著屋內走來。

韓爍知道陳沅沅的本事，於是便趕忙抱起芊芊，放到了不遠處的床榻之上。而陳沅沅則不緊不慢的向著床榻的方向走去，只是在路過徐天之時，微微的側頭瞟了還跪在地上的徐天一眼，只那一眼，便讓徐天遍體生寒，汗毛倒豎，像是被劇毒的蛇盯上了一般。

陳沅沅坐到了床榻邊，先是伸手愛憐的輕輕撫摸芊芊的臉頰，憂愁的嘆了口氣，這才撫上了芊芊的手腕，凝神為她把起脈來，半晌才幽幽的開口道「驚怒之下一時閉了氣罷了。」說著看向了韓爍，冷冷一笑道「比起沒了心頭血的所造成的後果，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了。」

韓爍聞言一愣，趕忙道「大郡主所言何意？芊芊她...」

陳沅沅看著韓爍的目光沒了平日里那像是偽裝一般的溫和寧靜，就那樣冷冷的審視，像是看著一隻不受訓的野獸，輕蔑又帶著微微的惱怒，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陳沅沅，沒有了偽裝，對於除了所愛之人以外的所有人，那坦蕩蕩的殘酷無情，她冷冷的啟唇道「我，是真的想殺了你。」

「我知道。」韓爍沉聲道「你恨我御下無方，出了這樣的事害芊芊吃了這樣大的苦頭，我也恨我自己。但是，這樣的事永不會再發生，今生今世，我不會再離開她半步！」

陳沅沅聞言不過是冷冷的一笑，她緩緩的起身，姿態優美又嫻靜，口中的話卻是無端的令人生寒「我並不關心你有什麼樣的苦衷，也不關心這樣的結果是否是你的錯，我只是想告訴你...」說著陳沅沅一頓，認真的道「這筆仇我記著，但你放心，小妹喜歡你一天，我便不會碰你分毫，但是若她有一天對你失了興趣...」陳沅沅的嘴角微微上挑，明明是柔和的微笑，卻無端的帶出了幾分冰冷的意味「別以為同生共死我就拿你沒辦法，生不如死的方式我那裡多得是，你最好祈禱，小妹能一直愛你，直到生命的盡頭...」此話畢，陳沅沅便轉身向門外走去，口中慢悠悠的道「小妹的身子無礙，不多時便會醒來了，你和小妹商量一下，這個東西若是能的話便送我做個葯人好了...」陳沅沅口中的那個東西便是徐天。

「等等。」韓爍忽然叫住了陳沅沅，陳沅沅一挑眉，轉身看向韓爍，只見韓爍的面上神情無比的認真的開口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愛芊芊，永生永世，只因為她是她，並不是因為懼怕你的威脅。」

陳沅沅默默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毫不閃躲的與她對視，目光堅毅而真誠。半晌，她像是真心般的莞爾一笑，卻什麼都沒說，轉過身慢慢的走了。沒走幾步，她頭頂多日陰霾的天慢慢的放晴了，她抬眼看向天空，心道，真好啊，終於，那金燦燦的暖陽終於又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