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生死兩茫茫

「萌萌···」

鄭偉民的臉頰一陣發燒，搭在對方肩頭的胳膊不由放了下來。

陳萌萌能講出這樣的話，不知道付出多大的勇氣，一看老闆的反應，心裡一沉，「您···您嫌棄我是一個鄉下妹子···對不起···我真是太自不量力···」

「萌萌！」鄭偉民趕緊解釋，「你說啥呢？是我···我比你大太多了，怕委屈了你。」

「您···這是這樣想的？」

「嗯，自從你我這段時間的相濡以沫，我覺得你就是我生命里最不可缺的親人。可我···」

「鄭總！」陳萌萌情不自禁把俏臉貼在對方的胸膛，「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陳萌萌從此以後···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萌萌！」鄭偉民又向她揮起了胳膊，這一次，他僅僅摟住對方，「不許說死。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只要我們有幸逃出去，就會迎來我們的新生！」

「嗯！」陳萌萌沉浸在對方的懷抱，可以感受到對方怦怦心跳聲。

他倆這樣沉湎於許多，陳萌萌終於從對方的懷抱里拔出來，並把對方的粗壯胳膊往肩膀上一扛，「鄭總···」

「萌萌，」鄭偉民嗔怪道，「你咋還這樣稱呼？該改改嘴了。」

「這···我叫您啥？」

「叫我『老鄭』吧？」

陳萌萌思忖片刻，堅決搖搖頭，「不，您一點也不老。」

鄭偉民一副苦笑，「我比你大了近二十歲，還不算老呀？」

「不！」陳萌萌雙目含羞，「您在我心裡始終是最了不起···最帥的大帥哥。」

「丫頭，你不會叫我『帥哥』吧？」

陳萌萌噗嗤一笑，「我以後就叫您『哥！』」

鄭偉民心頭一熱，感覺自己突然年輕許多，把自己的傷軀僅僅依附在她的身上，向前方的夜幕扯起了嗓門，「喂！我們在這裡！」

陳萌萌清楚他正用洪亮的聲音為接應他倆的驢友們導航，於是也附和他的聲音大喊起來。當他倆男女聲交融在一起，爆發出一股洪亮的呼喚。即便在刷刷的雨的世界，同樣餘音繞梁。

再說那個山洞，已經整裝待發的遊客中卻掀起了波瀾。翟啟賢為了接應受傷掉隊的鄭偉民，又不能讓大家在險境等待，便要求尹劍春帶領大家跟隨嚮導先行撤離。不料，尹劍春堅決發對！

「翟警官，那位鄭先生是我負責的遊客，理當由我過去接應，還是由您帶領大家撤離吧。」

「不行。」翟啟賢斷然拒絕，「我是一名警察，豈能放下受難的群眾不管？尹師傅既然是咱們這支旅行團的頭兒，就應該留在這個集體里。」

尹劍春苦笑道：「小張才算是這支隊伍的領導者，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司機，如今旅行車沒了，我就算一個普通的跟班。現在他們能否平安離開，要全靠這位楊先生（那位神秘男子）了。」

神秘男子聽了，昏暗燈光下的表情泛起了一絲自豪感。

翟啟賢瞥了一眼那對求生欲極強的老夫妻，「大爺大娘還需要你照顧呀。」

尹劍春搖搖頭，「旅行團里有這麼多年富力強的人，難道還照顧不了二位老人嗎？」

翟啟賢思忖片刻，終於做出決定，「那好，就由咱們兩個人一起回去接應受傷的遊客。由導遊小張帶領大家先行撤離。」

尹劍春已經兩天多沒吃沒睡了，如果在這樣惡劣環境下抹黑回去救人，還真是有心無力。他需要一個強壯的男人做幫手，當即表示同意。

遊客們眼看他倆要冒險走回頭路，一個個肅然起敬。

章子瑛早已經意料到了此行的危險性，趕緊挺身而出，「我也要跟你倆一起回去！」

翟啟賢明白她的心思，趕緊制止道：「不行！你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體力也不行了，不能跟我們回去。弄不好，還會拖累我們。」

他的話未嘗沒有道理。此刻的章子瑛早已經睏乏到了極點，全憑一種求生的意念支撐著，可這時卻真情流露，「啟賢···我···無論生死···都離不開你···」

翟啟賢渾身熱血沸騰，他不顧處境不顧場合，一把把身邊的女孩緊緊抱在懷裡。他與章子瑛的感情如同鄭偉民與陳萌萌一樣，在無比危難中悄然升華。如今，他與心上人再次面臨生離死別，再也不顧一個男人該有的矜持和含蓄。當情到深處，愛已一發而不可收。

遊客們早就把他倆視作一對戀人，面對此時此景，一個個感動得熱淚盈眶。

刻不容緩，身為警察的翟啟賢只能允許自己也心上人溫存短暫的幾秒鐘，不得不忍痛把心上人從懷裡輕輕推開。

章子瑛熱淚洶湧，「啟賢···就帶上我吧···我們無論生死，一刻也別分開···」

翟啟賢則強忍淚水，雙手輕輕捧著心上人的臉頰，一對拇指輕輕擦拭那兩行不發而不可收的淚水，「子瑛，我跟你一樣，一刻也不想跟你分開了。咱們這次短暫的分離···就是為了日後的朝朝暮暮···相信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尹劍春眼見此時此景，對愛人的思念油然而生，幾步走出洞口，冒出連綿的細雨，仰望漆黑的夜空，暗自祈禱，「上天呀，為了我的芸兒，我甘願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再次實現一次自我救贖，求您老人家保佑我···讓我和我的芸兒一同獲得新生。」

本來已經乾爽的他，逐漸被雨水浸濕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當他驀然回首，翟啟賢在章子瑛的陪同下，被眾人簇擁而出——

他立即迎住對方，「翟警官，還是我獨自回去接應鄭先生吧？」

翟啟賢緩緩搖頭，「不行，咱們都已經饑寒交迫了，憑任何一個人是完成不了這個任務的。起碼要去兩個比較強壯的人。」

尹劍春豈能不清楚這個道理？

「好吧，咱倆趕緊動身吧！」

翟啟賢再一次對身邊的女孩深情一瞥。

章子瑛已經理智下來，突然把手裡握著的東西往他倆跟前一遞，「你倆拿著。」

藉助眾人提出的馬燈一看，居然是兩根火腿腸。原來，老夫妻並沒有全部吃完神秘男子唯一存儲的這點食物。

尹劍春清楚她想要他和翟啟賢藉助這點食物來積蓄一點體力，便向後退了一步，「我不需要，給翟警官吧。」

翟啟賢則伸手一併接過來，再用另一隻手分出一隻，「尹師傅，為了您的心愛芸兒，必須消滅它。萬一您有一個三長兩短，我回去無法向我的同事交待！」

尹劍春一怔，這才恍然他與自己的芸兒可是同一家單位同一個部門的同事。假如芸兒不是病休的早，自己早就熟悉這位翟警官了。

他心裡一熱，接了過來，幾乎沒有褪皮，囫圇吞棗地把那隻小小的火腿腸吞咽下去。

翟啟賢並未著急吃下屬於自己那根火腿腸，而是要跟即將出發的大部隊做一番交待。

導遊小張又成了大家的領袖，表示大家一邊走一邊沿途撒下各種記號，叮囑他倆接回傷者后，儘快跟上來。

翟啟賢為了安撫他的心上人，故意講得很輕鬆，「請大家放心，我和尹師傅腿腳快，估計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救回受傷落在後面的驢友，並很快追上大家的。」

章子瑛含淚從一個遊客手裡接過一隻馬燈，鄭重交到翟啟賢面前，「啟賢···接下來···全靠你們了···」

翟啟賢心裡縱有千言萬語，也不能再表達了，接過了馬燈，對心上人最後道一句，「保重自己，等我回來！」

「你們也保重···」

尹劍春趁機跟他的同事話別，「小張，帶領大家離開險境的任務就落在你身上了，要加油！」

女導遊瞥了一眼站在身邊的神秘男子，語氣很輕鬆，「有老楊在呢，我只負責大家跟緊了，不掉隊就行了。」

此刻，神秘男子手裡提著另一隻馬燈，神態對曾經的女俘深深喏喏，儼然成為了人家的跟屁蟲。其他人也許不清楚，他倆在共處的時間裡，神秘男子已經向她講述了他的遭遇，並令他倆彼此惺惺相惜了。

尹劍春敏銳的眼神讀出一點什麼，心裡徹底放開了。

時間刻不容緩！

翟啟賢提著一隻馬燈，在尹劍春的陪同下，冒著細雨走向了回頭路。神秘男子提著馬燈，帶領眾人走向另一個方向。而那對求生欲極強的老夫妻在中年男子等幾個比較強壯遊客的幫扶下，順利融入隊伍之中。此刻，大家顯得空前的團結，後人拉著前人的衣服，又像過那道險橋一樣，形成一條長龍。神秘男子一手高舉著馬燈，一手緊拉著女導遊的小手，形成了龍頭。他們途經的雖然是一條通道，那只是相較周圍的懸岩峭壁而言。女導遊的身體也有些虛脫，全靠人家牽引著她一步步往前走。長龍後面的人按照女導遊的交待，一路走一路撒下各種隨身物件，即便是比較珍貴的，也在所不惜，為的是給後來人指明一條生命通道。

再說翟啟賢和尹劍春相互扶攜著，藉助那盞微弱的燈火在山巔上蹣跚前行，救人心切的意念，令他倆渾身充滿無窮的動力，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摸索，翟啟賢突然聽到微弱的呼叫聲，趕緊提醒尹劍春。

尹劍春側耳聆聽片刻，面露喜色，「是他們！我們已經接近他們了！」

翟啟賢一邊循著呼救的方向，一邊把手裡的馬燈舉得更高。

鄭偉民與陳萌萌相互偎依，在漆黑的風雨中沖著前方有節奏的高呼，雖然有點聲嘶力竭，但對生存的渴望，令他倆竭盡全力，即便遲遲盼不到救援者，卻一刻沒有放棄希望。

陳萌萌眼尖，伸手沖左前方一指，「哥，您看那！」

鄭偉民瞪圓了眼珠子，又過了五六分鐘，才興奮道：「是他們！他們終於來了！」

接下來，他倆盡其所能，把對新生的吶喊傳遞向那一點點的光明。

他們終於匯合在一起了。

鄭偉民激動地與翟啟賢和尹劍春分別相擁，那份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翟啟賢眼看天快亮了，擔心泥石流隨時爆發，趕緊敦促道：「我們趕緊走吧。」

鄭偉民當即響應，「嗯！此地並非久留之地，麻煩兩位兄弟背我走了。」

翟啟賢關注一下他的保護人，「陳女士自個能走嗎？」

陳萌萌毫不含糊，「我沒有問題！」

翟啟賢眼看她的身軀在燈光下瑟瑟發抖，便清楚這段日子對方更加艱難，不僅要照顧一個傷者，還一直暴露在風雨中，恐怕身體早就透支了。可是，他和尹劍春只能顧及傷者一個人。他毅然把掖在衣服口袋裡的那根火腿腸掏出來，往陳萌萌跟前一遞，「快吃掉它，補充一下體力！」

陳萌萌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順手接過火腿腸，再往鄭偉民跟前一塞，「哥，您更需要營養。」

鄭偉民搖搖頭，「我不用自己走路，不用吃東西，倒是你，身體已經透支了，如果不補充一點營養，恐怕跟不上我們呀。」

翟啟賢突然脫口而出，「就是。你可是我此行的保護對象，萬一有啥閃失，我就失職了。」

「你···你保護我？」陳萌萌目瞪口呆。

翟啟賢無暇對她多解釋，「咱們先離開這裡。你以後會明白是咋回事。」

尹劍春也是知情人，對身邊的女人充滿愧疚感，「姑娘，有人想要你死，翟警官為了保護你，才加入旅行團的。都怪我不好···」

翟啟賢捅了一下尹劍春，「快別說了，你先背上鄭先生！」

尹劍春毫不含糊俯身背啟了鄭偉民，並大步向前走去。雖然區區一隻火腿腸並不能讓他恢復全部體力，但骨子的那種自我救贖的意念，令他向新生方向一往無前！

轟隆！他們腳下一震搖動，差一點甩尹劍春一個跟頭，他站穩身形，心裡卻是一沉，該來的終究來了。他的腦海里立刻閃爍愛人那副殷切的表情，便繼續加快腳步。

陳萌萌卻猝不及防，已經羸弱的身軀滑倒了，幸虧被身邊的翟啟賢一邊拉起來。

她驚魂未定，「這是怎麼回事？」

翟啟賢眼前即將經受翻江倒海的場面，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離開這裡！

他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拉住陳萌萌的胳膊，「快跑！」

他幾乎顧不上背負傷者的尹劍春，希望自己的起速能夠帶動對方。

不一會，這裡的地形逐漸沸騰了，天色逐漸亮了，雨勢依舊沒停。一場天地聯動的災難即將爆發。

翟啟賢拉著體弱的陳萌萌，尹劍春背負受傷的鄭偉民在這一刻上演絕地抗爭，以一種從所未有的勇氣和不放棄的精神正努力擺脫這場大災難。在崎嶇的峭壁之間，他們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來，在生死邊緣做最後的掙扎。

天色拂曉，雖然天空沿著厚厚的雲層，依舊透露一點光線，他們已經到達與旅行團大部隊分手的洞口了，翟啟賢在一次摔倒時，那盞馬燈也摔破了。他乾脆放棄它，藉助微弱的光線，發現他們一路丟下的目標，繼續拚命向前。

尹劍春由於背負一個成年男人而過度消耗，腦海里一片混沌，眼看四周形如天崩地裂一般，彷彿回到了惡夢中的情景。然而，即便他筋疲力盡，依舊做最後的掙扎。

恍惚間，他眼前一片光明，一朵祥雲組成一個頭像，那是楊百靈一副笑臉，一副柔情似水的眼眸透露著欣慰和鼓勵。他驚愕瞪著他的初戀，腳步跌跌撞撞向前。在無法逃出死亡絕境的情況下，能夠得到她的召喚，也算是一種慰藉。可是，那朵祥雲隨即不見，耳邊又彷彿響起愛人的呼喚···

他雙眼模糊了，宛如夢境那樣身不由己。

再說旅行團的大部隊，在那個神秘男子帶領下，雖然經歷一段坎坷，但還是輕車熟路般穿行於山巔之間。女導遊的一隻小手始終被他拉拽著，彷彿握住一件不可捨棄的稀世珍寶。女導遊則享受對方的助力，自己則回首拉住下一個體弱的女遊客，並招呼著大家一定不要掉隊。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感覺身後發生了變化，立即意識到了什麼，向前的腳步更快了。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眼前一片開闊，居然步入了一條人工開鑿的山路，呈現他們眼前的是一副奇峰麗景。他們驚呆了，腳步慢下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一會，他們面前出現一隻接應的隊伍。原來，當地搜救隊根據上級提供的線索，已經搜尋過來了。

神秘男子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動退到一旁，由女導遊小張跟搜救隊交流。

「同志，這裡是哪？」

「這裡就是靈妙峰後山呀。您們已經安全到達了。」

大家如釋重負，不僅到了安全的地帶，而且還是嚮往的目標。不過，當他們以這樣驚險的方式到達旅途目的地，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唏噓。

章子瑛一直心繫落在後面的翟啟賢，這時回頭瞭望，曾經的來路已經天翻地覆。她心裡焦慮萬分，趕緊請搜救隊回去救援。

為首的搜救隊員黯然搖搖頭，「您們走過的地方已經發生嚴重的山體滑坡，並且次生災害頻頻，如果冒險回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那些脫險的遊客的表情一個個凝重起來，沖著來路長時間肅然垂首。

章子瑛耳邊還響起翟啟賢叮囑的話，決不情願相信她的愛人會葬身那裡，一邊拖著透支的身體往回走，一邊竭力高喊對方的名字，儼然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動上蒼，還給她的愛人一條生路。

遠在黃冶市醫院的病房，身體剛剛有所復原的劉芸，已經可以靠起來了，那雙眼眸一直凝視著窗外。她在期盼，相信自己的丈夫會在某一時刻，神奇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看累了，就輕微閉一會眼睛，心裡不禁默默祈禱，「百靈姐，你若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劍春回來愛我。在我的身上，也有他對你愛的延續···」

（全書完）sehng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