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這兩天天氣都很好,冰雪有消融的跡象了,村頭小破屋裡的邱大忠昨天上山獵到了一頭野豬,熬了一個冬天的野豬身上沒多少肉,他便把它扛到鎮上賣給了飯館。
於是我便知道鎮上的飯館已經有開業的了,今天我就去了鎮上,看看福來飯館開業了沒,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上崗開工。
一路走到鎮上,沿途雖然很多雪都沒有融化,但是已經有了一些人行的痕迹,不是很多。
看來我屬於動工比較早的,事實上我也確實很著急賺錢,陳湘的出現給我家裡帶來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我的菜和肉吃不了好幾個月了,再就是我的開支也上去了,家裡沒有多少閑錢,陳湘賺的那幾十文鹹菜錢,我也沒打算要,他是個小哥兒,比我這個大老爺們更需要攢錢。
所以養家的壓力還是很大的,我必須早點賺錢,甚至想辦法掙更多的錢,才能讓我們倆過的寬裕些,就算我們的生活已經在村裡算是好的,但事實上還是很窮的。
土路被凍地梆硬,走起來挺不舒服,等我到了福來飯館,腳已經冰涼了,儘管我還穿著皮靴子。
福來飯館果然已經開業了,只是客人不多,每天也就兩三桌而已。令我意外的是杜掌柜並不在,而是他的兒子小杜掌柜在。
我們互相道了新年好,小杜掌柜告訴我他父親在臘月里染了風寒,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好利索,索性在家休養了,把店鋪交給了他。
我之前也認識小杜掌柜,他常出現在鋪子里,就是脾氣不太好,每次他來,杜掌柜就要生氣的。
但這鋪子總會是他的,這時候的鋪子都是家族傳承,子承父業,不足為奇。我跟他說了上工的事,他說這會兒客人還很少,多是本地人自己出來吃點小酒小菜,客商要等十五過後才會陸續多起來,讓我十五之後再來看看。
我覺得我的故事不僅能說給客商聽,也能說給本地人聽,而且本地人不是剛好可以按照陳湘說的那樣,每天一段,吊著胃口,吸引更多人嗎?
但小杜掌柜不同意,他堅持要我十五之後再來,我很需要錢,這十天,如果按照原本的工錢就是一百文,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福來不算是個大館子,而我去年說書說得好,有不少更大的館子想讓我去,我礙於杜掌柜的情面一直沒有答應,這會兒倒真是想去別家先說兩天,賺點錢。
但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這樣傷感情,還是沒有去,雖然我和福來飯館並沒有合同和雇傭關係,但我還是比較念舊,不想不講情分。
所以我只好回去,走到後街的時候,有人小聲喊我,我一看,是胖程,就是福來飯館的大廚。
我問他什麼事,胖程搖頭嘆氣,小聲跟我說如果有好的東家想讓我去,我就趕緊去,別在福來飯館呆著了。
我連忙問他為什麼。
他說杜掌柜人好,但他的兒子不行,早些年有一次杜掌柜摔了腿,小杜掌柜暫時接管了半年飯館的生意,這半年胖程他們沒少挨罵,而且總是被找各種由頭扣工錢,那時候大家知道杜掌柜早晚會回來,只能忍氣吞聲,可這次眼瞅著杜掌柜是打算把飯館交給小杜掌柜了,他們也都在私下另謀出路。
沒想到杜掌柜那麼溫厚的一個人,兒子竟然是這樣,我說這樣杜掌柜會不會傷心。
胖程搖頭說:「杜掌柜年前就搬回了鄉下老家,他有個不小的院子,在那養老呢,你說情分,嗨,等到了成天挨打挨罵,拿著少的可憐的工錢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的時候,杜掌柜難道還會回來跟你講情分嗎?」
「老杜掌柜眼瞅著是不打算再管啦!」他補充道。
那我心裡就有底了,胖程說得對,我們幹活是為了工資,不是為了情分,杜掌柜對我大方,我願意為了他少掙點,那是因為干著開心舒坦,可是如果掙得少又乾的不舒服,那我憑什麼還要留下。
我謝過胖程,也認真盤算自己的未來,我現在面臨第一次跳槽,跳到哪裡很是重要,因為再優秀的人才若是頻繁跳槽也會讓自己口碑變臭,到時候就沒人願意用我了。
可我在鎮上不認識什麼人啊!
我思來想去,覺得機會是自己找的,我得厚著臉皮去敲每一扇門才行,我去了蜜餞點心鋪,買了些孩子愛吃的糕點果脯包好了,趁著還沒到中午,趕緊去了有熊孩子的那戶人家。
沒人會拒絕上門拜年說吉祥話的人,所以當我提著糕點找上門,笑著恭祝主人家新年新氣象大吉大利萬事如意平安吉祥百事可樂,主人家喜氣洋洋地就把我迎進了門。
這家主人姓崔,經營一家油坊,一般我們都叫他崔老闆。
崔老闆說:「張先生可算來了,家裡那潑猴已經鬧了一整個冬天了,房子都快讓他拆了,您來的正好,趕快鎮壓一下。」
我被他逗樂了,自從我講了老少咸宜的西遊記之後,他家人就把那孩子叫做潑猴了。
我說:「崔小公子機靈活潑,這是聰明健康的表現,這一個冬天不見,我還真挺想他!」
崔老闆大笑:「快來快來,正好這兩天我堂兄帶著家眷在呢,你是不知道,他家也有一隻潑猴,這倆熊玩意兒湊一起,我們家真是……」
他推了我一把:「快救救我們吧!」
我們說著笑著進了屋,一進門就見倆皮孩子在滿屋子上躥下跳,上桌子爬窗戶,當真是兩隻潑猴。
那崔小公子一見到我,立刻尖叫著撲了過來,喊著:「張先生來啦,哥你快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會講故事的張先生。」
於是另一隻潑猴也尖叫著撲了過來,我脖子上掛著一個,背上爬著一個,一點都不認生,催著我講故事。
滿屋子人都笑了,我也挺樂呵,崔家這樣生動和諧的家庭氛圍在這個時代還是很少見的,雖然家裡總是雞飛狗跳的,但也充滿著濃濃的人情味。
家嘛,不就是可以放肆的地方嗎?
我掛著兩個小男孩進了屋,問:「你們這是在幹嘛?」
崔小公子搶答:「我們在玩貓和老鼠!我是貓,他是老鼠!」
我:「……」
好吧,崔老闆把倆孩子從我身上摘下來,讓他們乖乖坐好,他們為了聽故事,乖乖坐在椅子上,看我的眼神都是綠的。
行吧,那什麼什麼伯爵的故事是不能講了,他們倆不是好動嘛,我就講了幾個經典的英雄故事,趙子龍啊,武松啊等等,當然也是改編版的。
倆小孩聽得如痴如醉,旁邊大人也加入其中,我特么的一直講到了中午,久違的喉嚨撕裂感又回來了。
崔老闆給我包了個紅包,我沒要,我說今天本來就是來看崔小公子的,不是來掙錢的。
於是崔老闆堅持留我吃午飯,他的堂兄,另一個崔老闆也很堅持,直接把我拉到了飯桌坐下,此時如果我再推辭就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不給面子了,於是我就留下了。
一起入席的除了崔老闆還有他堂兄一家,他堂兄家還有個大兒子,有二十多歲,比我小不了多少,長得帥氣的很,臉色紅潤,看上去是意氣風發的人。我們四個男人在堂屋,女人和孩子們在內屋。
席間聊起來得知崔老闆的堂兄是做紙品生意的,家住在奉州府城,那可是個很繁華富庶的大城,有點類似於原世界古代蘇杭一代的繁華,位置要在我們所屬的潞州往南,有些遠,兩家關係特別好,每年都會走動,他的堂兄要在這裡過完十五,再往北走走跑生意。
崔老闆的堂兄嘆氣說:「這兩年紙品生意不好做,大大小小的作坊越來越多,去年西邊起了兩個造紙大家族,給我們帶來的衝擊很大。」
這我信,畢竟擦屁股的草紙都有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的紙張,就好奇地問:「大家產的紙質量都差不多嗎,能不能從質量上做技術突破?」
崔老闆堂兄搖頭:「張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們崔家是造紙老字號之一,幾乎已經掌握了所有的工藝,我們出品的紙可以說是上乘品質,只是現在這些技術其他工坊也都有所掌握,想在這上面玩出花來,還真是不太容易。」
我想了想說:「既然紙的品質都差不多,就只能從花樣和產品上找突破了。」
兩個崔老闆對視一眼,然後崔掌柜的堂兄問:「張先生的意思是?」
我說:「恕我對紙品類不太了解,不知道崔記的紙品一般都有哪些樣式?」
崔老闆堂兄對他的長子說:「長宇你來說,正好看看你對咱們家的產業了解得怎麼樣了?」
崔長宇下巴一挑,說:「爹你這也太小瞧我了,我雖然剛接觸家中事務,對這些基本的情況還是很清楚的。」
他清清嗓子,看著我說:「其實不僅是我們家,所有紙品工坊的產品都差不多,主要分為四類,依據品質好壞依次是上好的玉緞宣,潔白細膩,光滑如緞,其次是普通的廣平宣,顏色稍黃,用途最廣,一般刊印書籍、作畫寫字都是用這種,還有再差一點的油紙一般做窗戶紙、包裝紙或雨傘用,最最差的就是廁紙了。這是四大類,當然每種紙質量還是參差不齊的,還有不同等次之分。」
崔老闆堂兄看上去很滿意,我覺得他是個寵孩子的,這點皮毛也值得驕傲嗎?
我說:「然後呢?」
崔長宇:「沒啦。」
我:「……」
我又說:「我的意思是紙製品的花樣,就拿最好的玉緞宣來講,你們都把它加工成什麼樣?」
崔長宇眨眨眼:「切成一張張。」
我:「……」
我覺得我和這小子溝通有點難。
崔老闆堂兄問:「張先生的意思是如何加工呢?」
我想了想原世界的紙製品,撿了一些來說:「比如印花啊,灑金箔啊,還有鏤刻之類的,具體工藝我不太懂,大概就這樣。」
崔老闆堂兄怔了一下,然後坐直了身子,用一種豬看見白菜狼看見肉的眼神看著我,認真地問:「先生可否細說?」
啊哦,我知道了,他們沒有那麼多花樣,我也沒想太多,純粹聊天地語氣說:「就拿印花來說,可以印些讀書人喜歡的梅蘭竹菊,淡淡的彩色圖案做背景,不影響寫字,又有些別緻,可以印些花瓣雨之類的供女孩子使用,還有……哦對了,可以把紙染成各種顏色啊,女孩子喜歡的淺粉鵝黃,之類的,我還是不太懂這些工藝,就這麼個思路。」
桌上其他三人沉默了,我一度懷疑自己說的是不是太小兒科了,他們覺得幼稚又不好意思揭穿,或者他們沒有這個工藝覺得我異想天開?
我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會兒,崔老闆堂兄才說:「張先生不懂造紙工藝,但卻很懂經營。」
我:「??」
他說著崔長宇就給我倒了一杯酒,崔老闆堂兄舉杯對我說:「張先生是豁達之人,感謝您的建議,老朽受益不淺,這杯,敬您!」
我連忙端起杯子:「這沒什麼呀,您太客氣了!」
我們碰杯乾了這杯酒,我是真沒覺得有什麼,但是他們三個好像都挺開心。
我們又聊了兩句,說到我說書的事情,崔掌柜說:「老杜身體不好,估計這次就徹底把鋪子交給他那個兒子了,張先生咱們悄悄說哈,他那兒子是真不咋地,你還得做兩手打算才行。」
我嘆口氣說:「可是杜掌柜待我極好,在我最難的時候給了我糊口的營生,我總覺得離開會對不起他。」
崔老闆點點頭:「你是個講義氣的,只是到時候若真的干不下去也別委屈自己,老杜自己也知道他那兒子是個什麼情況,不會生你氣的。」
我應下了。
我們又聊了些別的,飯吃的很好,酒也喝的很好,我離開時已經有些微醺了。
走的時候,崔老闆送了我一小盒果味糖做回禮,這我收下啦!
崔老闆讓我明日還來,我答應了。
出門冷風一吹,我才暈暈乎乎地反應過來,嘿,我這幾天的工作有著落了,開心。
回到村裡已經是下午,我想著快點把糖帶給陳湘吃,走得還挺快,然而一推門卻沒有見到陳湘。
我唰地一下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全無,我突然想到這傢伙春天要走的事情,又想到他至今沒有給我一個答案,還想到他這幾天和我分炕睡。
我瘋了一般拎著糖盒跑出去,大喊著陳湘的名字,驚慌失措滿村亂跑。
有村民聽見我喪心病狂的聲音,不耐煩地喊道:「去河裡找吧,喊什麼喊。」
我當時就感覺自己天旋地轉,兩眼發懵,特么的這小子尋短見了?
我手腳不聽使喚,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到河邊的,然後我就看見陳湘蹲在河邊洗衣服呢。
我真是……
我在河邊喊他:「阿湘,快回來!」
陳湘聽見我的聲音抬頭,應了一聲,把手裡的衣服擰乾放進盆里,小心翼翼踩著石頭上了岸。
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沖他吼:「你瘋了,這大冷天的你洗什麼衣服!」
他好像有些嚇到,小聲說:「河水都解凍了,大家都在洗呢。」
他這麼一說,我才看見河邊還蹲著幾個女人和小哥兒,蘇麥也在,這會兒都盯著我看呢。
我還發現他們都蹲在一起,距離陳湘剛才的位置遠遠的,就像是特地避開他一般。
我心裡又酸又疼,我拉過陳湘的手,果然凍得紅通通的,我快氣死了,把他的手放在手心裡搓了搓,哈了幾口氣,真是冰坨子一樣,涼到骨頭裡去了都。
我問:「冷不冷啊,你真是一時都不讓人省心」
陳湘抽回自己的手,臉也紅紅的,小聲說:「你別,人家都看著呢。」他低著頭瞥了其他人一眼,說:「這不這兩天天挺好的,我就想把床單拿出來洗洗晒晒。」
我端起洗衣盆,把手裡的糖果盒子遞給他:「你想洗就在家燒點水洗,這大冬天的,你把手放冰水裡,受了寒可是一輩子都要難受的。」
陳湘小聲說:「不都這樣么。」
我瞪他:「都這樣你也不準這樣!」
他小聲說:「知道了。」又問:「這是什麼?」
我說:「水果糖,你拿著吃。」
陳湘輕輕哇了一聲,跟在我後面回了家。
我這一驚一嚇身上出透了冷汗,棉衣都濕了,回家覺得冷颼颼的,趕緊脫了下去,鍋里煮了薑湯,陳湘說是打算我回來給我喝的,這外面這麼冷,我走這麼遠的路一定凍透了。
我凶他:「你也知道天冷!」
陳湘一邊把鍋里滾燙的薑湯舀出來倒進浴桶里,一邊囁嚅著說知道錯了,以後不會犯了,然後又帶著點倔強說:「我以前冬天也在河裡洗衣服,而且大家都是這麼乾的啊,那就那麼嬌氣了。」
我試了下水溫,很熱,已經可以泡了,我一邊脫衣服一邊說:「跟了我就要聽我的,我說不能就不能。」
陳湘捂著眼跑出去:「誰跟了你,不要臉!」
我大聲說:「就你!把那盒糖拿給鄰居分一下,就說那是咱倆的喜糖!」
陳湘尖叫一聲,然後就跑進了他自己房間,把門重重關上。
我心情好了點了哈哈,泡了熱乎乎的姜水澡,渾身都泡地通紅,感覺從裡到外都熱透了,舒服極了。
我走之前跟陳湘說過如果中午沒回來就是不回來吃飯了,讓他自己吃,我問了他,他說吃過了,炒了白菜,吃了饅頭。
於是我們打開了那盒糖,當然陳湘沒有把它分了,哈哈。
一小盒圓溜溜的五顏六色的糖果煞是可愛,散發著淡淡的水果香氣,我捏了一個遞到陳湘嘴邊,他瞪著眼看我。
我說:「阿湘,你說好要給我的答案呢?」
陳湘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紅了臉低著頭,小聲說:「張成哥,我想和你一起過,可是……」
不等他話說完,我把糖塞到他嘴裡,說:「沒有可是。」
然後我就吻了過去。
陳湘傻掉了,一動不動含著糖僵在那裡,任憑我輕輕吻他柔軟的微涼的唇。
說實話我也沒有什麼接吻經驗,所以我也很懵很緊張啊,所有氣勢和淡定都是裝的啊,我心都快跳出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淺嘗輒止。
我親了一下就分開了,然後他腮幫子被糖撐得鼓鼓的,滿臉通紅,像一隻紅色的小松鼠瞪著眼睛傻傻地石化了。
我戳了戳他鼓鼓的腮幫子,說:「就這麼定了,明天我就去買布料,等你做好嫁衣,咱們就成親。」
陳湘迷迷瞪瞪地反應過來,輕聲驚呼了一嗓子,捂著臉說:「你怎麼這樣!」
我笑了,這算什麼,我還有更過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