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今天沒有去崔家說書,因為劉東今天迎親,我幫著去趕車。
這邊娶親是最不講究的,啥啥儀式沒有,但是若是要用車去接人,就要講究有青年給趕車,不能讓新郎官親自動手。
這個趕車的青年要已婚,新婚最好,叫喜上加喜,我昨日剛領了婚書,就算是最最新的婚了,劉趙氏便讓我去給劉東趕車。
劉東接親的車是驢車,牛車是不行的,很快就要春耕,村裡就一頭牛,金貴著呢,不能拉車用,這時候牛是很重要的牲畜,村裡的牛都在官府有登記造冊,若是哪個村裡的牛死了傷了,村裡是要有人坐牢的,就算是老病不能幹活的牛也不能宰了吃,要送回官府統一處理。
跑題了,說回趕驢車。
小驢子挺精神,頭上掛了朵紅花,這紅花是共用的,誰家娶親都用它,驢子是村裡李老田家的,他租這一次要五文錢。
我不會趕車,但這驢子做慣了這買賣,自己就很懂事,不用多高的技術,我在劉東的指點下也能慢悠悠趕著走起來,驢子很聰明嘛!
劉東穿得紅紅的,我們一邊閑聊一邊去接人,到了鄰村,新娘那邊早就準備好了,等我們到了就把人送上車,陪嫁的有一床棉被,再就沒有了。
新娘穿綠色,沒有蓋頭,耳邊別著一朵紅色的假花,臉上沒有化妝,長相平平,不過看年齡挺小的,所以也挺喜人。
嫁妝只有一床棉被,我知道這是因為劉東給丈人家送過不少東西,所以才有這樣的嫁妝,不然都是十個雞蛋了事。
這一床棉被是很豐厚的,也很值得炫耀的。
劉東見了新娘就有些緊張,新娘也低著頭很不好意思,劉東說過他倆婚前沒見過。
我們就這麼把人接走了,沒有很多親戚來送,沒有歡呼也沒有花瓣雨,就簡簡單單拉走了。
回到村裡,有不少村民出來看熱鬧,大冬天的大家也沒事兒干,看著就議論紛紛,八卦著呢,恨不能把兩人,特別是新娘,從頭到腳點評一番。
劉趙氏滿面紅光,迫不及待想見兒媳婦,但她是主母,只能在家等著新人拜她。
把新人送回家,我就沒事兒了,劉趙氏給我送了五個雞蛋,這是謝禮。我覺得我也得準備雞蛋了,陳湘已經快做好我的衣服了,估計過不了幾天我們就可以正經辦喜事了。
外面熱鬧極了,陳湘沒敢出去,他現在能避著人就避著人,生怕惹麻煩。
我便在家陪著他,昨晚我們不是那啥啥了嗎,他今天一天都很羞,我就喜歡逗他讓他羞極了炸毛,可好玩了。
不過午飯之前這種小夫夫之間的情趣就結束了,因為發生了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情。
劉趙氏家裡各種程序都走完了,人也漸漸散去了,劉趙氏就空出手來帶著兒子兒媳給鄰居送雞蛋,雖然我已經拿了五個了,但那是趕車人的禮,作為鄰居,我還得再收一次。
這是人家的大喜事,我們必須以禮相待,所以劉趙氏敲了門,我便帶著陳湘一起開了門,接過兩個熱烘烘的雞蛋,對他們家表示祝福。
我們說了很多吉祥話,劉趙氏和兒子兒媳都開心地合不攏嘴,然後就在他們要走去送下一家時,圍觀的人群突然有人尖叫起來。
一個女人喊到:「你們看陳湘的額頭!」
我愣了一下,阿湘的額頭?
光潔如瓷,怎麼了?
然後那女人就陰陽怪氣地說:「這才在張成家住了幾天就破了身了啊?」
陳湘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小哥兒圓房之後眉心小紅痣就會消失,這我知道,還拿這事兒逗了他好半天呢,這有什麼不對嗎?
我看見那個女人了,是個孕婦,一手摸著肚子一手叉腰,上下打量陳湘的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我把陳湘拉到身後,大聲對所有人說:「不瞞大家哈,我昨日已經給阿湘落了戶籍,拿到了婚書,阿湘現在已經是我的夫郎了。」
那女人愣了一下,嗤笑一聲,對她身旁的女人說:「才剛拿了婚書就迫不及待爬上男人炕頭,我當時就說這小哥兒不是個好的,鬼精著呢,死皮賴臉留在張成家就一準能把他勾到手,你們看怎麼樣,我說中了吧?」
我怒了,我分開人群指著那女人就吼:「你他娘的說什麼混賬話,也不怕閃了腰,特么的信不信老子拿鋤頭刨了你!」
那女人好像被嚇到了,躲在人群後面罵:「下賤的就是下賤的,窯子里出來的能有什麼好東西,呸,噁心!」
我怒火中燒,新買的農具就放在門后,我掄起一把鋤頭就砸過去了,媽的,什麼狗娘養的,陳湘怎麼招她惹她了就這樣說陳湘!
女人尖叫一聲就跑,她家人趕緊護著她,一邊走一邊還罵我們。我要去追著刨死她,被村民拉住了。
幾個大嬸勸我,說那女人是蘇麥的小嬸兒,是為她侄兒出氣呢。
還有人勸我不要和人家計較,說就不該讓陳湘出門。
也有人說犯不著為了陳湘那麼個人動手,萬一驚了人家的胎可不好。
甚至有人勸我回去好好想想,蘇麥那個小嬸兒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陳湘一個小哥兒為什麼頂著流言留在我家,還對我那麼好,不就是看準我傻,找個依靠嗎。
此言一出好多人附和,說陳湘是心機叵測,用盡手段把我矇騙了,我還傻乎乎的給他出頭呢。
我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陳湘跑到我身後,哭著大聲說:「我沒有,我是真心對張成哥好的,我不是那種人!」
人群頓時響起一片嘖嘖聲,有些人指指點點,說:「窯子出來的就是不知廉恥,瞧這話也能說出口!」
「對啊,不知羞啊這是……」
「瞧他哭的梨花帶雨的,這是練過的吧,我聽說窯子里的人都會勾人,那哭都勾人呢」
「是啊,你說他成天守著男人不出門,能幹些啥,還裝呢!」
「……」
我頭暈目眩,拉過陳湘的手,那小手冰涼顫抖,我掄起鋤頭在原地狠狠刨了個坑,土地被凍得梆硬,盡全力一鋤頭下去我胳膊都麻了,不過也成功讓那些倒霉玩意兒閉了嘴。
我咬牙切齒,說:「陳湘是我的夫郎,誰再敢多嘴多舌,我這鋤頭就去刨他家祖墳!」
說完我拉著陳湘就進了家門,轉身關門的時候,看見很多人看戲一般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陳湘只要在這裡,就永遠無法立足。
即便他什麼也沒做錯,即便他大門不出,即便他與人為善,這些愚昧的村人也不會饒了他,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用幸災樂禍地語氣嘲諷,我們過得好了說他會勾人,過得不好說他本就該如此。
反正,他最痛苦的那段過往給他永遠打上了恥辱的烙印。
陳湘站在院子里哭成淚人,我把他拉回家,抱著他讓他哭,他一邊哭一邊念叨說他沒有算計我,讓我相信他。
我說我信你,這我知道你是好人。
他哭著說:「我一開始是打算過完年就走,可張成哥你對我好,我就有些捨不得,我是有些死皮賴臉,可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在算計你,真的,我沒有不要臉,我不是那種人……」
我抱著他,真是心疼死了,縱然陳湘對我好是存了點私心,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一沒勾引我,二沒算計害別人,再說我又不傻,我難道看不出什麼叫綠茶什麼叫白蓮花嗎!
更何況陳湘留下嫁給我是我提出來的,也是我把他抱到炕頭上脫了他的衣服,憑什麼要他承受這麼多罵名?
陳湘他來這裡幾個月,只見過幾個人,說起認識的人,頂多不超過十個,他也不和人說話,也不惹是生非,除了洗衣服那次,我不在家他都不出門……
他們怎麼就能說的那麼頭頭是道呢!好像從陳湘從娘胎出來就認識他了一般。
陳湘哭過勁了,變成了嗚嗚咽咽,我覺得有些時候人真的是被逼上梁山的,我一直猶豫的事情,那麼多的原因,此刻都不重要了。
我意識到,只要我們還在這裡,陳湘就永無出頭之日,就要被指指點點一輩子。
我把陳湘扶起來,給他擦了擦眼淚,認真地說:「阿湘,我們離開吧?」
陳湘眼睛紅紅的,抽噎著說:「你決定跟崔家走了嗎?」
我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裡才能過上安生日子。」
他說:「可是崔家能接受我嗎?」
我說:「無論他們接不接受我們都要離開,如果他們不能接受,我就帶你自己走,我們去別的縣城,別的州府,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有手有腳,總能過下去。」
他點了點頭。
等到中午過後,上午的風波逐漸散去,外面沒有人了,我出門把門鎖上,飛奔去了鎮上。
這時候雪還在下,越下越大,我不管不顧一路跑到對老闆家,崔老闆一開門,我就撲通跪下了。
說不清是因為脫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就那一刻,我絕望到了極點,極需要一個發泄情緒的出口,跪下之後我覺得整個世界都靜下來了,不再有村人雞鴨吵架一般的聒噪。
崔老闆嚇了一跳,趕緊把我扶起來,說:「這是發生什麼事了?進來說。」
我跟著他進了門,他家下人拿了布巾給我掃身上的雪,崔老闆的堂兄帶著崔長宇過來,問我怎麼回事。
我給他行了一個大禮,說:「崔老闆,我願意跟您走,為您出謀劃策,盡我全部力量幫您打理工坊。」
崔家三個男人互相對望了幾眼,崔老闆說:「張先生有事坐下說,我看你怎麼像是哭過了,出了什麼事?」
我苦笑著把陳湘的事情說了,我說:「陳湘是我的夫郎,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見不得他受委屈,也無法拋下他不管,若是您能接受他,我便帶著他跟您一起走。」
崔老闆堂兄說:「張先生把尊夫郎的身世和盤托出,就不怕我們接受不了,拒絕了你嗎?」
我搖頭說:「說實話,我來便是希望您能收下我,自從那天您提過這事兒,我便認真想了,有很多關於未來經營的思路,我覺得都可行,所以我願意與您合作,但我不能因為我夫郎的事情給您添麻煩,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所以我必須要跟您說實話。」
他又問:「若是我拒絕了你,你打算怎麼辦?」
我說:「離開,一定要離開,我會帶著他一路流浪,去一個遙遠的地方安家。」
他點點頭,轉過臉問他的兒子:「長宇,你怎麼看?」
崔長宇一攤手:「這算什麼,要是張夫郎這樣都要被人罵,那我的青萍豈不是要被拉出去遊街燒死?」
崔老闆堂兄啐他:「游你個屁的街,正月沒過呢,不能說點吉利話啊!」
崔長宇嘿嘿笑著撓頭,對我說:「張兄你別擔心,你們這邊就是臭規矩多,我們奉州不講究這些,我的小妾青萍以前還是歡怡苑頭牌呢,我喜歡她就把她贖了回來,這在我們那邊都是常有的事。」
崔老闆堂兄罵道:「熊玩意兒還有臉說,成天不務正業,凈幹些尋花問柳的事兒!」
崔長宇嘿嘿到:「青萍是淸倌兒,有什麼的,我現在不是不去了嘛!」
崔老闆堂兄對我說:「張先生放心,奉州那邊民風開放,不在意這些,你既有意,十六那天早晨咱們就在這兒見吧。」
我錯愕,就這麼簡單?
崔老闆他們用眼神告訴我,就這麼簡單。
他們也告訴我若問我拒絕我時怎麼辦,我選擇了原地掙扎,或是拋棄夫郎,他們就不帶我了,他們不喜歡懦夫,也不喜歡沒擔當的男人。
我真是,這一天大喜大悲的……
我謝過他們一家,急著回家把消息帶給陳湘,崔老闆說這幾日我就在家陪夫郎,不必再來了,我同意了。
回去告訴陳湘,陳湘也很開心,找個能接納他的地方比埋藏過往小心度日要好得多,就這樣,我們定下了離開,這些日子就要處理一下亂七八糟的事情,收拾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