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拉若微手手的後果

「這小娘子生得俊俏。」拉我的是個穿綾羅褂子的大塊頭漢子，後面還跟著幾個壯漢。

侍衛們瞬間就要上前將這幾人拿下，黑蛋一個手勢止住他們，自己一掌劈在那人手腕上，將我的手解救出來：「這位大哥，她已經名花有主了。」說著將我掩在身後。

「有兩下子，是練家子。」那人解下錢袋子往黑蛋臉上一砸，黑蛋帶著我側身閃避。

「銀子賞你，你另娶去，小娘子歸我們漢王爺了。」那人身邊幾個人慢慢圍了上來。

黑蛋高聲道：「金陵城裡，天子腳下，漢王爺強搶民婦，是視天子為何物？」

「你還知道天子。知道怕天子，就該知道怕我們漢王爺。」

「諸位街坊可都聽見了。」黑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一招手，侍衛們從外圍包抄，大打出手，分分鐘將這幾號人全部拿下。

「押回宮去。」

回去的轎子里，黑蛋的臉比往常更黑了。

約會的快樂蕩然無存，他一面輕輕攬著我安撫，一面眉頭緊鎖。

我知道他的難處。抓住這幫人，送到皇帝面前，固然可以打壓漢王的氣焰，但卻未必是最好的選項。皇帝重視天家顏面不說，雖然驕縱漢王制衡太子，但他並不願太子和漢王之間真的相互殘殺。如這次的事件，被皇帝理解為黨爭，反倒對太子一方不利。

可若不將這夥人扭送宮裡讓皇帝評評理，他又覺得委屈了我。

我便主動開口道：「你不必一心為我出氣。我不怕受一時的委屈。欠我們的，若將來能讓他們十倍還回來，我們不急於一時。」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黑蛋嘆了口氣：「有朝一日，我讓他們千倍萬倍還你。」

隨即喊停了轎子，下令道：「原地給他們錄口供畫押按手印，錄完解了這幫人的腰牌，扭送漢王府！」

既不鬧得滿宮皆知，又握了堅實的證據在手裡。是好手段。

因沒有帶按手印用的紅泥，侍衛們乾脆割破了這幾人的手指，按了血指印上去。漢王麾下那幾個草包，按完手印猶罵罵咧咧，到現在都沒搞明白自己得罪了誰。觀其仆，知其主。漢王註定鬥不過我身邊這個十四歲少年，他一敗塗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笑著對黑蛋說：「這場面真該叫小五來看看，讓他知道，亂拉我的手是不行的。他哥哥不是打不過他，是讓著他……「

「還說俏皮話。」黑蛋哭笑不得道：「你也真是膽子夠大，若這事兒被尋常姑娘家遇上，恐怕現在都心有餘悸嚇得哭呢，你反倒逗起我來了。」

我笑道：「有你在呢，我怕什麼？」

進了宮門，黑蛋道：「你隨我一起罷。」

他是怕萬一太子妃怪罪起來，我自己面對她，會吃虧。

「不必擔心我。」我說：「你去面聖，只有你們祖孫兩個，更方便說話。見著陛下，代我謝恩，說我今日受驚失態不宜面聖，改日我再單獨謝恩。我回東宮，見著太子妃，就當這事兒沒有，什麼都不說，在她那兒等你回來再跟她說，如何？」

黑蛋道：「是你想得周全。」

我又囑咐道：「若太子妃待會兒說我什麼，我都答應著就是了，你千萬不能為了我跟太子妃頂嘴。」

黑蛋剛要開口，我連忙道：「你這麼做，才是真為我好。」

天下做婆婆的，沒一個願意看到原本聽話的兒子為了兒媳跟自己頂嘴。黑蛋護我，是他有心，但我們現在還未成婚，我在宮中根基未穩，太子妃動動手指就能把我打發了，所以暫時只好乖乖的。積蓄能量，將來真有什麼大事發生，到那時黑蛋挺身而出站在我身邊，就夠了。

回了東宮，給太子和太子妃問安。

太子妃道：「基兒呢？」

我回道：「太孫說有事，找陛下去了。」

我正怕太子妃追問「有什麼事」，朱瞻墡從偏殿里跑出來，從我面前過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跑去太子妃懷裡撒嬌。

「不可對若微這麼無禮。」太子妃摸摸朱瞻墡的頭，笑道：「你們兩個也真是的，你們出去玩兒，騙他捉迷藏，他找了你們一下午，把東宮都翻遍了。」

我紅了臉：「是若微不好。」心裡隱隱擔心怕這小傢伙把我和黑蛋「拉手」一節說出去。

太子笑道：「他們年輕人，差不多也到了年紀，憋在宮裡難得出去一回，還不是怕五兒跟出去，人家說句體己話都不方便。」

被太子說破心事，我臉更紅了。

太子笑道：「不必羞，我和太子妃，也是打這個年紀過來的。」

一句話說得太子妃也紅了臉：「殿下還說呢，當年帶我出去幾回？」

太子窘道：「北平本就冷些，咱們成婚不多時你又有了身孕，哪裡好到處跑來跑去的？」

太子憨憨的，顯然不是個浪漫的人。再加上腿腳不好，更是懶於出宮。太子妃約莫也自知失言，便沒再打趣他。

我為了朱瞻墡不泄密，主動請纓「將功補過」陪他玩兒，朱小五拉著我去了偏殿，上來第一句：「你放心，我沒跟爹娘說。」

我鬆了口氣。

朱小五：「你陪我玩吧。」

「玩兒什麼？」

朱小五打開一隻甜白瓷的圓盒，裡面碼著新鮮的草莖、葉梗：「鬥草。」

太子妃生的這些娃真是……老大喜歡斗蛐蛐，老五喜歡鬥草，別看老三這會兒悶著頭念書像個正經孩子，他最愛的娛樂是鬥雞……哥兒三個的興趣愛好可以組一條食物鏈出來，也是絕了。

陪著朱小五拿葉梗杠來杠去大約杠了半個時辰，手都酸了，黑蛋總算來了。

我要出去，朱小五正玩得興起，攔著不讓。

我說：「五殿下，有正事兒呢。」

小白蛋說：「天大的事兒都該他替你扛著，你出去做什麼？」

我剛要說點什麼哄他，小白蛋擺擺手：「女大不中留，你去吧。」

我：？？？誰教你這句俗語是這麼用的？？？

黑蛋對太子太子妃大致說了事件原委，又說口供腰牌都已上呈預覽，皇帝當即宣漢王入宮當面申斥，口諭漢王嚴加查辦。另外賞了我許多綾羅綢緞。沒了。

期間我跪在黑蛋一側，明顯地感覺太子妃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每次有女人被男人欺侮的時候，總有人不急著懲罰男人，而要先審視女方穿衣是否過於暴露，舉止是否輕浮不當。古今皆然。

不過我今日穿衣並無可挑剔之處。黑蛋送我的金玉鐲子，我不願被宮裡人看見，回宮路上也已經取下收入袖中。

因黑蛋已經強調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還勸諫他冷靜從長計議，因此太子妃並未說我什麼，只說：「以後出宮這樣的事就省省罷。平地起風波。」

反而是太子道：「這事兒也不怪你們出宮。刁奴枉法，難道慣得他橫行霸道，我們反倒為了躲他，躲在宮裡不敢出去么？只是如今朝局如此，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若微今日平白無故受了委屈驚嚇，處變不驚還知道勸諫，已經不容易了。今晚早些回去歇息罷，你送送她。」說罷也賞了我些首飾。

黑蛋送我回去，進了我的院子，便打橫將我抱起來。太監宮女們瞥見了都匆匆低下頭去裝沒看見，黑蛋道：「誰敢去太子妃或別的什麼人面前嚼舌根，通通打了板子攆出宮去，都聽見了嗎？」

眾人諾諾應了，黑蛋抱著我大步流星進房去。小蓮趕眼力見兒，也連忙招呼眾人退下。

黑蛋抱著我在床邊坐下，我見他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便攀著他的脖子問道：「陛下那裡不順利么？」

黑蛋道：「倒說不上順利不順利。只是意外罷了。」

「意外陛下沒有重重罰他？」

黑蛋道：「你竟料到了？」

我說：「且不說陛下的錦衣衛到處都是，什麼都瞞不過他。且說漢王今天的張狂是誰驕縱出來的？那群人只是今天運氣差，碰上了咱們，才沒得逞。可他們是第一回這麼幹麼？顯然不是。之前必然也這麼做過，但卻一直無事，無事不是因為沒有御史上本參他，是因為參了沒用。為什麼沒用？因為陛下不覺得是什麼大事，值得處罰一個皇子。聽太子妃說，陛下還是燕王的時候，漢王偷了徐國舅的良馬，踐踏民田，沿途斬殺百姓官吏，從北平一路作亂到涿州，滿朝文武指責陛下教子無方。可是高皇帝沒有罰他，陛下也沒有重罰他。其中原因，再往下說，便是大逆不道，若微不說了，可你也該想得到。」

黑蛋道：「孟子云，『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知易行難。」

我說：「盼你將來都記得這句話，便是百姓之福了。」

黑蛋低頭在我唇上啄了一下，說道：「有你也是我之福、百姓之福。」

我小拳拳捶他胸口：「你還親，今天在戲園子外頭，你那幫侍衛都看見了！看了那麼久！」

黑蛋：「又不只是我親你，我親你的時候，你不也親我了嗎。」

我竟無言以對。

偏你牛頓力學第三定律學得好……

「那我這次也要親回來。」說完回親了他一下，瞬間從他懷抱逃離：「晚膳還沒用呢吧，我叫人給你熱碗粥去。」

誰知我出去一趟又回來的工夫，我好不容易哄甜了的黑蛋被另外一件事氣得摔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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