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土木堡大捷!土木堡大捷!土木堡大捷!」
傳信兵聲嘶力竭地喊著,將喉嚨都喊裂,一路策馬疾馳,下馬時滾落馬背先吐了一口血出來,揚起滿面是淚與塵土交錯縱橫的笑臉大喊:「土木堡大捷!」
這喊聲沿路將淚水和笑容傳遍了整座北京城。家中有戰死將士的,大仇得報;家中有人尚在前線的,親人多了一絲生還的希望;普通人家不必再擔心家園被毀、背井離鄉、骨肉離散。據說陛下率兵全殲瓦剌部,親斬蒙古太師也先,俘虜大汗脫脫不花(后四字是人名),恐怕幾十年間蒙古不會再南下犯邊,大明百姓又可以過上幾十年的太平日子……
雖開局傷亡慘重,但最終絕地反擊,取得了勝利。
大明的歷史,終於迎來了急轉彎,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我接了那消息時甚至不敢相信,將黑蛋的手詔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分明是黑蛋的字和印璽,但我還是忍不住連連問信使:「真的嗎?」
「回娘娘,千真萬確!」那人從懷裡掏出一件紫玉魚形佩,雙手奉上:「英國公奉陛下之命,北進偷襲直搗瓦剌老巢,自脫脫不花後宮俘虜繳獲他們『哈屯』(類似於漢語中的『皇后』)壓箱底的寶貝,陛下叫臣來時先行送給娘娘,說以此為憑,答應娘娘的第三件事,等凱旋大典過後就為娘娘兌現。」
我這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也顧不得在外臣面前的形象,喜極而泣。
值得了,都值得了。穿越而來的幾十年,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罪,流的所有眼淚,都值得了。
大明以後還會有危難,但至少現在,我們守住了它的強盛,守住了億萬生靈。
而朱瞻基,他活著,不但活著,還打了勝仗回來,太好了,太好了……
身為皇后,問罷部隊傷亡情況,得知明軍總傷亡達七萬之眾,傳旨六部,安排遺屬撫恤。
然後才緊張地問道:「陛下如何,可曾傷著?」
「請娘娘放心,陛下毫髮無損。啊,陛下另囑咐臣多說一句,舊疾也未曾發作。」
提著的心稍稍落地,又問:「郕王呢?郕王如何?」
使臣稍作猶豫,答道:「回娘娘的話,郕王受了傷,不過經太醫診治,已無大礙。」
「受了傷?怎麼回事?傷在哪裡?」
「郕王殿下為陛下擋了一箭,傷在後背,所幸不深,箭亦無毒。還請娘娘勿憂。」
「這孩子……郕王他,作戰如何?」
使臣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神色:「回娘娘的話,臣正是在郕王帳下。郕王作戰英勇,身先士卒,臨危不懼,不愧皇子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或許祁鎮本人並不知曉,他此役不但是隨他父親一同出生入死打了勝仗,更是為歷史上另一個版本的他一雪前恥。
不枉我奔波一世,這一世,祁鎮不再是被敵軍押著叫城門的俘虜皇帝,他是保家衛國的沙場英雄。
那信使從早到晚被人圍著,不厭其煩地向眾人講述,皇帝首戰不利后如何指揮若定,如何立下計策,兵分三路,出奇制勝:其中郕王一路兵馬高懸黃龍旗,假裝御駕所在,連連詐敗,敗退到土木堡,吸引瓦剌前來包圍;皇帝本人親率一路兵馬埋伏在更遠的外圍靜等瓦剌上鉤,殺一個措手不及;第三路則由英國公率領,每人只帶十天水糧,在土木堡激戰吸引了韃子全部目光之時,暗地北上,直取蒙古王庭。
因為懷疑軍中有姦細,所以此番安排極為機密,只有陛下、郕王、英國公三人知道通盤計劃。事後查出確有宦官喜寧等人通敵,已當眾凌遲處死,以告慰陣亡將士英靈。
任誰聽了,都稱頌陛下用兵如神。
又有郕王殿下捨身為皇帝擋箭的孝子佳話,京城內外傳頌不已。
原本籠罩在京城上空的戰爭陰雲一掃而空,戒嚴的凝重氣氛消除,翻作籌辦凱旋大典的喜慶。
祁鈺起初也十分高興,然而過了一夜,第二天,時不時地愁眉緊鎖,似乎有了別的心事。
「昨兒宿在哪裡的?」屏退了眾人,我問他。雖然我翻查起居注,早已知曉。
母親過問房中事,祁鈺十分羞窘。但我問了,他不敢不答,便道:「杭氏那兒。」
「杭氏可曾說什麼了?」我問。
祁鈺一愣,抬頭與我眼神一碰,旋即明白我意有所指,低頭囁嚅道:「娘,娘是怎麼知道的。」
我並沒有十分生氣,只微笑道:「你放心,娘並未在你身邊安插眼線耳目。只是娘十二歲就進了宮,大半輩子都在這宮裡,別的不會,猜度人心的功夫,懂得十成。」
祁鈺越發低下頭去,不敢看我。
「你的心思,娘都明白。」我看著那宣德年制的紫銅瑞鶴香爐里青煙裊裊騰起:「你總有一天,要做皇帝,帝王心,都是這樣。大明叔侄相殺兄弟相殘,又不是從你開始的。娘見得多了。你在那個位子上,身不由己,娘也不會怨你。只是莫苛待他太過分,就行了。他做哥哥的,從小就疼你,你莫負了他。」
「是。」
我笑道:「娘知道,娘說這些,其實沒有用。就算你此刻聽進去了,下一刻,不用別人挑撥,你還是要猜忌他。」
「娘……」
「你放心,你的杭氏,娘不會動她。涉及你的家事,娘不插手。」我打斷他:「不過,關於祁鎮,爹和娘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有了這份『禮物』,你就能安心許多。」
「什麼『禮物』?」
我笑道:「過幾日你就知道了,早告訴你,又有什麼趣?只是鈺兒啊,娘說過你多少次了,你要管一管你的表情,別什麼心事都往臉上掛,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讓娘怎麼放心……」忍不住又嘮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