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酸書生與解穢酒(3)
「他不是不去看我,而是不能去看我。」春柳的頭髮又落了下去,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他怕他娘,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背。」
「春柳姐姐——」
白璃雖沒有談過戀愛,卻也知道像張喜這種應該歸屬於媽寶男,媽寶男本質上屬於依附性人格。說白了,就是沒有自己的主意,性格懦弱,善於逃避以及推卸責任。喜歡上這種男人,除非你能一輩子討好他媽,否則註定悲劇。
春柳似沒有聽見白璃在喚她,只是自顧自地說著:「那日,我不小心扭傷了腳脖子,疼痛難忍,只能坐在路旁呻吟。眼瞧著天色越來越暗,心裡越發慌張。是他正好路過,低頭詢問,見我忍痛不語,便不顧男女之防,查看我的腳踝。我傷得很重,沒法行走,他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說要背我回去。我未嫁,他未娶,孤男寡女的,若是叫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春柳稍稍抬頭,看著還被定格在原處的張喜:「我不過是一個鄉下丫頭,既沒讀過書,也不認得幾個字。他不一樣,他年少聰慧,早早就中了秀才,就連我爹娘都說他將來是個中狀元,做官老爺的命。他有心幫我,可我豈能連累了他。他見我執意不肯,就蹲在我跟前,迫使我用眼睛看著他。他說,許春柳,你傻嗎?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你不跟我走,又能跟誰走?你這腳,若是不及時醫治,怕會跛了。你往後,想要當個瘸子嗎?」
「他是嚇唬你,扭到腳而已,休息一陣子也就沒事兒了,怎麼可能變成瘸子。」白璃說著瞪著張喜一眼:「瞧著倒像是一個正經讀書人的模樣,說話卻忒不靠譜。」
「我知道他是嚇唬我,但他也是為我好。那個地方,來往的行人的確很少,加上天色已晚,斷不會再有旁人經過。他見我猶豫,便對我說,若我顧及名聲,待回去之後,就讓張嬸兒來我們家提親。他未曾婚配,我是知道的,我亦未曾許過人,想來他也是知道的。」
「那你們回村后可是碰到人了?」
春柳輕輕搖頭:「沒有,但他卻依約讓張嬸兒來我家提親。」
「你與張喜哥定過親?」
「算是定過的。」春柳的頭低了下去:「可只是私下約定。我爹娘疼我,知曉他們家中條件不好,怕我嫁過去受委屈,就想著等他高中了再說。恰巧,張嬸兒也是這麼個想法,就沒聲張。雖沒有聲張,但在我爹娘心裡,儼然已經將他當做了半個兒子,家裡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會分一些給他,甚至連他讀書的筆墨紙硯我爹娘都給幫著買。我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只是遇見了戰火,只是遇見了乾旱而已,他和他娘的心怎麼就變了呢。」
「不是變了,而是原本就沒那麼堅定。」白璃嘆了口氣,正好鍋里的冬瓜豆腐也燉好了,她盛出一碗,端到了春柳跟前:「剛做好的,吃一點兒吧。」
春柳緩緩抬頭看著白璃。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也不管張喜哥對你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已經過去了。如今你們陰陽相隔,做什麼都是徒勞的。」
「我不甘心!」春柳先是咬了下唇瓣,接著用充滿怨恨的眼睛盯著白璃:「我不甘心我就這麼死了,也不甘心他就這麼把我給忘了。我要帶他去陰曹地府。他說過會娶我,他不能說話不算話。生不同衿,死不同穴,可只要他變成了鬼,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連張嬸兒都不能把我們給分開。」
白璃心說,咋不能,張嬸不也死了嘛。這人死了,十有八九都得去地府。沒準兒在她來找張喜的時候,張嬸兒也已經守在黃泉路上了。
剛想嘖嘖兩聲,順帶著開口再給勸一勸,就見春柳撐著一張五官完全被扭曲的臉,浮到了半空中。
白璃端著冬瓜豆腐往後退了幾步,心說,得,這會兒才剛剛有點恐怖片兒的架勢。都說厲鬼難勸,怨鬼難平,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可不能折損到春柳手裡。就在她準備端著碗溜回廚房時,張家院子外頭忽然傳來一聲男子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白璃與已經漂浮到半空中的女鬼春柳同時往張家大門口看去,只見那扇半敞著的木門上「掛」著一個人。他雙手死死抱著木門上已經開裂的木板,雙腳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木板上胡亂踢騰,下巴磕在木門的邊緣上,能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白璃有些不忍直視的撇開眼,卻聽見那人故意用極小的聲音喊道:「白璃,小白璃,趕緊救我,救救我呀。」
白璃特想裝作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被掛在門板上的老頭兒,可他偏偏一聲緊著一聲的喊自己的名字,害得她不得不去理會他。
「救救救,就什麼啊。那門板比你還矮一頭呢,你手一松不就下來了。」
「下來是能下來,可萬一跌倒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是經受不住。」陶老頭兒那一張臉皺得跟苦瓜似的,眼睛卻還在瞄著她手裡的冬瓜豆腐:「這菜糊了。」
「糊了就不能吃了嗎?」白璃端著碗,三兩步走到門板前,把那碗快要涼掉的冬瓜豆腐遞到了陶老頭跟前:「喏,給你吃吧,免得浪費。」
「糊了的東西我不吃。」陶老頭兒死死抱著門板:「你就這麼過來了?你就不怕她生氣,順便把我們都給吃了?」
「春柳姐姐又不是你。」白璃瞪了陶老頭兒一眼:「再說了,誰告訴你女鬼是會吃人的?」
「女鬼不吃人嗎?」陶老頭兒反問,努力騰出一根指頭往她背後指了指:「她若是不吃人,張那麼大嘴幹什麼?」
白璃轉身,就看見一張血盆大口。
「春......春柳......」
「春什麼春,趕緊跑啊!」
陶老頭兒先是猛然一拽,將白璃拽到一旁。緊跟著「嗖」地一聲,用一根鐵質的擀麵杖把春柳的腦袋給掄飛了。就在春柳的腦袋像皮球一樣在雪地上滾的時候,白璃手中的湯碗也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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