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活依舊
這麼大的事情,京城似乎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但街坊鄰居卻得到了消息,紛紛神秘的上前,老嫂子,好姐姐的打招呼,然後小聲的詢問安危,事情緣起。
娘一面感謝鄰居關心,一面解釋自己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個緣故,她也真不知道是為什麼。
家裡的院子,並沒有因為這場變亂而受到打攪和破壞,靜悄悄的,顯得安詳靜怡。
推開急匆匆沒來得及上鎖的房門,一家人進來,因為添加了人口,反倒讓這個昔日還比較冷清的家,變得熱鬧起來。
新來了人口,娘就只能帶著小丫和郭廣生的孫女一起住。郭廣生的孫女乳名招娣,估計是郭廣生盼孫子心切給起的,不過這個年代女孩子的名字大體都是這樣將就對付,反正未來嫁人了,也沒有了自己的名字了。
郭廣生只能跟趙興一起住,這個趙興倒是不反感,反倒有些欣喜。既然自己因為有了這樣那樣的糾拌不能做鴕鳥逃離這個亂世了,能和一個老學究朝夕相處,反倒更能加快自己的閱歷和學識,能讓自己更快的融入這個世界。
一切安頓完畢,郭廣生不想白吃白喝趙興的,因為趙興的家其實也不寬裕。所以,直接扛著桌椅板凳,拿著趙興的文房四寶去了衚衕口,擺了一個代寫書信,當場做畫,還兼職算命測字,時不時的還給人看看病的營生。
一個秀才,並不是咱們認為的只讀死書的,他們大部分都對上面的技能有所涉獵掌握,要不怎麼說,秀才不出門,就知天下事呢?
由於趙興的家在前門附近,再加上大柵欄已經在這個年代興旺起來,衚衕口的人流很多,郭廣生再有閱歷學問,生意竟然很火,到了晚上招娣小丫幫著搬桌子收攤回來,竟然賺了足足一百文,這筆收入在平常人家,可算是不菲了。
將一百文錢碼好,親自交給了趙興的娘,趙興娘愣了一下:「大伯,這是什麼意思?」
郭廣生笑著道:「現在是寄居貴府,算是房錢伙食費吧。」
娘就搖手:「住就住了,都是一家子了,還講這個做什麼,你自己留著。」
郭廣生聞聽,就狡猾的一笑:「既然是一家子了,那大家的收入就更要上繳房裡,一起開銷才是。」
趙興就笑著道:「哈哈,老先生,你這是明目張胆的順杆子爬啊,看樣是準備賴在咱們家啦。」
郭廣生一笑:「我估計這麼一鬧,黃公子是再也不會來這裡尋我問對了,但只要他不發話讓我走,你就忍著吧。」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其實,以郭廣生人老成精,經過這麼多事,在國公和趙興話里話外中,他已經斷定了,當天的所謂的黃公子,最大的可能就是白龍魚服的皇上。
但經過這麼大的事,英國公進宮之後,是一定要鬧一鬧,追查個究竟的,難免掀起一場朝堂風雲,皇上是再也沒有空閑來找自己了,再加上據說這個皇帝勤勉的狠,大事一來,就把自己給忘記了。
皇帝可以忘記自己,但他沒有派人撤銷將自己放棄的聖旨下來,自己不敢走,趙興也絕對不敢放自己。所以,才有了郭廣生寫字賣畫的舉措。
同時,他也暗暗觀察了下趙興,評價極高,而他又交好世子,再加上與皇上有一面之緣,以後難免能上晉,所以,郭廣生準備幫助下一把,就當是做趙興一個師爺幕僚吧。
其實趙興也是存了這個念頭的,既然不能逃避,就只能面對。正所謂,
山不就自己,自己只能就山,放棄原先那種任他洪水滔天,自己只做個看客的心態,好好的學習一下這個年代的人情世故,已經是當務之急了,所以,現成的人精正是自己所需。
再說了,人口多了,一家也熱鬧不是,小丫有招娣陪伴也不孤獨嗎。
因為有了這樣的氛圍,晚飯,也算是團圓飯,趙興娘儘可能的做的豐盛些。還特意割了一斤肉,讓小丫帶著招娣去街市上沽了一斤酒,蒸了北方難得的白米飯,好好的團圓樂呵一下。
菜是四菜一湯,很合乎中國人的標準。原本是兩雙碗筷給郭廣生和趙興爺倆的,但趙興堅持一家一起吃飯,郭廣生也不反對,於是,三代五口人圍著桌子而坐,桌子底下還有一個總是抱著趙興大腿討食的小奶狗,倒也是其樂融融。
趙興給郭廣生先滿了酒,然後自己倒一杯。娘給招娣夾了一塊肉放到碗里,招娣懂事的將肉夾到了小丫的面前,小丫毫不猶豫的拿起肉,鑽到桌子底下餵了小奶狗,小奶狗當時就放棄了趙興的大腿,而且還呲牙對趙興亂動的腳表示了深深的敵意。
趙興和郭廣生先對幹了一杯,然後兩個人就打開了話匣子,當然,說的不過是山陝風物,京城見聞,在輕鬆中,互相增加著對兩個地方的熟悉了解。
娘等兩個孩子吃飽了,就歉意的對郭廣生道:「你們爺倆個吃喝,我帶孩子們先下桌了。」
郭廣生欠身送走了娘和兩個孩子,再坐下的時候,話題立刻轉變成嚴肅:「黃公子見我,了解山陝,其中一定有什麼深意,大人還請告知一二,也好讓老朽明白其中的來去。」
趙興一笑:「不要再叫大人,一家人顯得生份,還是叫我見賢,或者直接稱呼我趙興方便。」然後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郭廣生撫須沉吟道:「錦衣衛雖然有囂張跋扈一面,但對監督百官還是有著巨大的作用的,其實天下人所共知,錦衣衛在民間的口碑,並不像大家傳言的那樣談虎色變。之所以文官一致要求裁撤,正如見賢所言,還不是那些貪官酷吏想要擺脫束縛?皇上年輕,一時間被蒙蔽罷了,估計這事,因為你的提醒,皇上會做出正確的決斷的。」
趙興點頭:「打倒了閹黨,不知道好壞,但現在東林得勢,互相拉扯,已經站滿了朝堂。現在的朝堂已經形成了一個聲音,一個思維,東林一家獨大的局面已經形成。聖上年輕,被東林包圍,聽到的只有一個聲音,做出錯誤的判斷,被架空也是難免。」
能如此批駁朝堂,也就是這一個小院子里,也就是錦衣衛已經人心渙散的時候,若在往日,那還了得?
「拔出官員們的眼中釘,解脫對他們的監視束縛,也在情理之中,但對我和你如此的追殺,都不顧國公威儀追殺到國公府上去,這事情我看不是那麼簡單,見賢以為如何?」
趙興點頭,一面端著酒杯在唇邊,一面沉思一段之後慢慢的道:「似乎有人在想辦法,在將事情故意的鬧大。-」
郭廣生輕輕一拍桌子:「對,是有人在借題發揮,利用皇上問對我們的機會,引起皇上的注意,將這事情鬧大。」然後輕輕搖頭:「原則上,看著最想隱瞞下面黑暗的,就應該是現在的文官集團,但東林雖然不堪,也不至於愚蠢到火上澆油掩耳盜鈴的地步。」說完這話,意味深長的斜眼看著趙興,一幅大有深意的意思。
趙興陷入沉思,然後慢慢點頭:「一切的一切都讓皇上將矛頭指向欲蓋彌彰的山陝官場,從而指向山陝官場在京城的後台。但這還不夠火號,惹惱了炙手可熱的英國公,會讓想忍下這口氣的皇上,在英國公不依不饒的追逼下,也不得不深究,那麼結果是什麼樣子呢?」
郭廣生見趙興已經在自己的提醒下有了深刻的認識,就不想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其實對趙興很不好。身已經處於迷局之中,但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小人物,一根導火索。若是自己等太過清醒,反倒是惹火上身。
當時老於世故的郭廣生輕鬆的幹了一盅酒:「但是,不管什麼樣的陰謀,只要將國公牽涉進去了,始作俑者也就達到了目的,其實事情也就和我們這些小人物無關了。所以,我們現在是安全的,這才是關鍵。
對於郭廣生的輕鬆,趙興也早就深以為然,當時和郭廣生再次碰了下杯子:「災害轉移,剩下的就是他們大佬級的爭鬥了,和我們無關。來,為天下太平,日子依舊,干一個。」
「干。」
清脆的碰杯聲中,兩人都顯得一身輕鬆,至於兩個人內心想的什麼,各自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