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何自處
王承恩急三火四的走了,獨自留下不敢走的王中和苦笑搖頭,現在的朝堂啊,說起來,至從沒了權傾天下的魏忠賢鎮場子,根本就沒有了當年的肅穆,更不要說少了規矩的集英殿,東林變得囂張起來之後,每日朝堂就成了掐架的地方。但大家都是自詡聖人門徒,都是能言善辯者,往往是說不過對方,最終就是手腳相向,成了斗獸場。而皇上年輕,根本就鎮不住這些老臣,尤其對倚重的東林,更是不敢過多嚴責,朝堂,真的沒了規矩啦。
也不知道多久,精疲力盡的王承恩再次回來,看到依舊候著的王和中苦笑:「剛剛安排了御醫,就又安排了賜宴,大家好吃飽喝足了再打,累死啦。」
王和中順著話道:「難為乾爹了,這伴君榮耀更是辛苦,做事還要妥貼,我們這些人啊,還真做不來啊。」
王承恩苦笑:「別拍馬屁了,其實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心熱這個位置呢。」就在王和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兒尷尬的時候,王承恩道:「對了,剛剛皇上問了下趙興的事,我將你聽來的,評論的說給皇上聽了,當時皇上誇你辦事嚴禁勤勉呢。」
就這一句,立刻換來滿屋子的太監公公們看向王和中的眼神里,滿是艷羨了。就這節骨眼上的一個小差事,讓這個王和中再上一級是沒有任何問題了。
王和中聞聽咕咚跪倒,先給王承恩磕頭:「謝謝乾爹舉薦,謝謝皇上誇獎。」
王承恩揮揮手:「好啦,好啦,起來吧。」看著爬起來眼圈發紅的王和中:「對了,皇上說,錦衣衛和東廠該怎麼辦,現在還沒有一個章程呢,但趙興這個人得先安排了,而且過兩日,還要特恩問對的,這事咱家忙,依舊你去辦吧,一定要辦個妥貼。」
王和中當時喜上眉梢,再次磕頭:「老祖宗如此信任屬下,敢不盡心竭力辦好差事?老祖宗放心吧。」這都從乾爹,直接尊稱老祖宗了,可見王和中心情激動到了什麼地步了。
退出了王承恩的屋子,剛剛還眉開眼笑的王和中立刻就皺起了眉頭,身邊親信小太監趕緊諂媚的詢問:「乾爹,為什麼事情愁眉不展?」
王和中長嘆一聲,感情複雜的道:「剛剛,接了安置趙興的差事,可皇上也漏出話來,裁撤東廠和錦衣衛的事情,還拿不準。也就是說,按照意思,趙興是不能安置在錦衣衛里了,要不然裁撤的時候,還需費一番手腳,顯得咱們爺們做事也不利索。但又說,過些日子還要特恩招對,這可就讓人難辦啦。」然後長嘆一聲:「這事要是辦不好,咱們爺們在皇上的心裡可就落了無能的印象啦。」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宮裡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所以這個心腹小太監也心急,但轉眼之間,他就來了注意,於是小聲的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王和中聽。
王和中聽了一會,站住了腳步,眯著眼睛捏著無須的下巴想了一陣,不由得一拍手:「好辦法,好安置,小崽子,乾爹沒白疼你。」然後對千恩萬謝的心腹小太監道:「你現在拿一百兩銀子去,告訴那邊,明日手腳麻利點,小心點。」
這個心腹立刻歡喜的回答:「乾爹,我辦事你放心,絕對答對的利手利腳的,保證三天後,皇上若是召見,也絕對沒有一點妨礙。」然後歡天喜地的去提銀子辦事去了。
和幫閑喝完了酒,大家歡喜散了,告別了依依不捨的秀芬,趙興一手提著銀子包袱一手握著綉春刀往自己家走。天色已晚,街道上行人也少了,
來到自己家衚衕口時候,卻見郭廣生的攤子還沒收,依舊籠著袖子,眯著眼睛,等待可能的主道上門,再賺一筆。
趙興看見,笑嘻嘻的來了興緻,跨過桌子前門的板凳,大馬金刀的坐下,對著郭廣生大吼一聲:「先生,生意上門,給某算一命。」
其實郭廣生早就在眼縫裡看到趙興過來,當下也不驚訝,笑眯眯的道:「為看此君,面色紅潤,當主升遷富貴,但印堂發暗,應在近日有血光之災啊,盛惠五十老錢。」
趙興哈哈一笑,心情舒暢的回答:「升遷是不指望,但血光之災卻也被我消弭,平常日子是少不了的啦。」
正這時候,郭廣生孫女招娣和小丫蹦蹦跳跳的從衚衕里跑出來,小丫仰著臉對郭廣生道:「爺爺,為娘說飯好了,我們回家吃飯。」
然後,兩個女孩抱起郭廣生的字畫書筆就往回跑。
趙興站起來,直接扛起了桌子,郭廣生笑著夾起了板凳,一家笑笑鬧鬧的回家了。
進了院子,放下桌子,趙興將自己手中的銀子包袱交給了娘:「娘,這是三百兩銀子,湊份子喝了一頓酒,花了十兩,請娘保管。」
娘一愣,卻不接銀子,嚴肅的喝問:「我們是厚道人家,不能做那虧心的事情,說,這筆銀子是怎麼敲詐出來的,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說著就從門后抄起了一條教子棍,就要劈頭蓋臉的打兒子。
趙興立刻乖乖的捂住腦袋解釋:「娘,您誤會啦,這是我在錦衣衛中慣例分潤的。」
娘一聽更加惱怒,直接丟掉了教子棍,抄起了頂門杠:「你還狡辯,一次分潤這麼多,那不知道你經手的事敲詐了多少,讓人家沒了生路,我打死你個混蛋貪婪的東西。」
趙興一見,二話不說,直接放腿開跑,一面拿捏著母親和自己的距離,一面解釋。
跑快了,怕累著娘,跑慢了,會氣到娘,拿捏,才是分寸啊。
一面心平氣和的跑,一面將事情起因,自己判斷結果學說,到是一番雞飛狗跳。
郭廣生好整以暇的看著,一面帶著兩個孫女在堂屋擺放碗筷,一面教導兩個孫女:「小打忍,大打逃,孝道啊,你們以後也要學啊。」
小丫歪頭詢問:「爺爺,我哥哥平時,只要我娘要打,立刻乖乖的忍受,還呼天喊地的叫疼,但今天卻逃跑,卻是怎麼就是孝道呢?」
郭廣生笑著耐心解釋:「原先你娘拿教子棍打他,其實你哥哥皮糙肉厚的,根本不疼,呼天喊地的叫,不過是讓你娘開心。但今日在你娘眼裡,三百兩銀子的敲詐,的確是傷天害理了,所以,你娘真的動怒了,才拿了頂門扛打。不過這要是真打了失手,可就打壞了。打壞了,你哥哥倒是沒有埋怨,但你娘事後會後悔內疚的,所以,真的孝道是跑啦,為的是不讓你娘後悔內疚。這就是聖人教導『小打忍,大打逃』的真諦啊。」
這時候,外面追打在院子里轉圈的趙興,-看到娘已經跑的氣喘吁吁,拄著頂門扛喘氣,忙轉身扶住娘:「其實,我不是在敲詐他們,我是在救他們啊,不這樣,那群潑皮被發配去延綏,哪裡還有活路?」
聽了兒子的解釋,娘才放了心,在兒子的攙扶下氣喘吁吁的回到了廳堂,對著郭廣生歉意的道:「兒子不孝,雖然狡辯,但畢竟和人同流合污,壞了我家祖宗名聲。哎——也是我不好,讓大伯見笑了。」
郭廣生肅容施禮:「家有嚴母,是趙興的幸福,而我觀此子更是厚道孝順,替侄女高興還來不及呢,還能說什麼呢?」
趙興一面給娘和郭廣生以及兩個妹妹盛飯,一面笑著道:「有了這三百兩銀子,先生也不必再出去謀生,我請老先生做我和小妹的西席也就是了,先生的學問,我是佩服的緊的。」
郭廣生想了下道:「小丫天資不錯,只可惜是個女娃。」
坐下來,給自己舀了碗湯,一面喝一面笑著搖頭:「女子無才就是德,在我這裡是行不通的,我認為,女子也是人,也當受到教育,我的目標是將我的小妹培養成一個知書達理的淑女。」然後看看將腦袋都快埋到碗里,吃相難看到了極致的未來淑女,溺愛的笑著道:「當然,若是她不願意,那我也隨他,最終的目的是,要成為一個明白人。」
郭廣生為趙興這種無原則的退讓感到可笑,但又欣慰。
娘和兩個妹妹吃完了,下了廚房忙活去了,桌面上就只剩下趙興和郭廣生。也只有這個時候,兩個人才能悄悄聊一聊當前兩個人,其實是一家子面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