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元的隱忍
葉國公變得的悲不自勝,他眼中閃過很多情緒,有悲傷,還有悔恨,十六年未曾露出的自責,如今全寫在臉上!
他深深看了一眼屋外,這落葉院雖不是府中最大的院子,但卻是府中最安靜的去處,他以為賀煙會喜歡的!
安臨十七年,她下嫁於他,娶賀姻的前夜,他激動的夜不能寐,夜裡他竟傻傻的將府中逛了一遍,每個院子都仔細瞧過了,還是落葉院最好,小巧雅緻,也不會有旁人來打擾,最重要的是落葉院在清葉院旁邊,他若是想見她容易的很!
鮮有人知道,清葉院本是間小書房,而葉元硬生生把它擴建成一個院落……他以為與賀煙會長長久久,一生相伴,可終究有人不許!
葉元與賀煙初遇在殊同道觀,她在清葉河畔等一個叫顧慕白的男子,但她沒等到,只見到了他,直到先帝駕崩,他才知道賀恆就是顧慕白!
這人當了皇帝卻妄想得到所有東西,賀恆以為只要坐上皇位,這天下的一切便都是他的,賀恆召見葉元,要求他讓出賀煙,葉元當場拒絕,揚長而去!可那人終究是皇帝,那人在朝堂上一直不斷的打壓他,讓人放出他風流浪蕩的名聲!
這些葉元都不在意,只要賀煙還在,於他而言便是一切安好,賀煙懷葉誠那年,葉元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她,這孩子出生時,他擁著賀煙,陪了她幾宿……
孩子他取名為葉誠,這誠字便是誠國公的誠,他都想好了,這孩子以後會繼承他的爵位,他會教他許多東西,會帶他去墨朝增長見識,還會跟他講起葉國公(誠國公)府的過往,一門三相的榮耀,世代為將的功勛!
可這孩子一出生,宮裡的那人怒了,這京中又開始抹黑他,流傳他葉元才能貧瘠,不及先輩,傳他不敬公主,強娶之!
只不過是流言罷了,他不在意,可是當賀恆威脅他,拿著國公府的名譽威脅他時,他動搖了,賀恆不喜先帝留下的那道旨意,更不喜賀煙懷了他的孩子!臨淵帝命葉元除掉這孩子,他瞧著葉誠可兒的模樣,小手在空中抓著什麼……
葉元捨不得下手,便用了墨朝的秘葯,讓這孩子沉睡,等過些日子再喂解藥便是了,所幸,臨淵帝信了他,葉元常會去瞧這孩子,同他說話,向他道歉……
賀煙知道這孩子還活著,也知臨淵帝咸脅他,這一次沒有怪他,此後葉元與賀煙同房,他很是注意細節,免得再懷了孩子,那位病態似的臨淵帝,又開始肆無忌憚的命令他!
可是,不知怎的賀煙還是懷了身孕,她不許他進房,將這孩子小心的護起來,葉元派來的大夫,賀煙也不見,他只道因了葉誠的事,賀煙也是怕了吧!
便是生產那日,賀煙也不許他進來,葉元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他取名為葉長生,只願這孩子能活的長久些,莫要讓人害了!
只是葉元一直覺得很奇怪,葉長生與葉誠怎長的一模一樣,但看到葉誠還在沉睡后,他只道自己想多了!葉元為了將這兩個孩子保護好,便將府中四分之三的護衛都放在了落葉院的周圍!
葉元不知道,他這個錯誤的決定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這護衛中有一個是臨淵帝的人!這護衛連夜將這兩個孩子換成了另外的兩個孩子!而真正的孩子怕是活不過這個夜晚!
臨淵帝下的一局好棋,將孩子換成自己的,便是有人拿著先帝的聖旨過來,說什麼安臨公主之子可繼帝位,他也不懼……總歸是他的孩子!
只是臨淵帝與葉元都低估了「為母則剛」這四個字,他們不知道葉誠就是葉長生,賀煙費盡心思,假懷孕,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罷了,讓葉誠以葉長生的身份蘇醒過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能護住孩子!
臨淵帝的惡毒與狠厲,是常人不懂的,那葉元並不知道孩子被換了,又恰逢臨淵帝對他施壓,京中一直在傳他殺子求榮,葉元心中怕極了,怕孩子再受害,便暗中將孩子藏在村落,託付給一個村戶,只要他們能平平安安長大就好,可這一切便是撓亂了臨淵帝的棋局……
於是,臨淵帝便又演了一齣戲,將村戶殺害,造成孩子被搶走的假像,以此使葉元對自己唯命是從!葉元不知真相,便一直聽從臨淵帝的號令!
葉元一直以為自己在保護孩子,他不知真相,但賀煙心裡卻清楚的很,她夜裡多夢,常能聽見嬰兒的啼哭,她一人在屋中可以呆上一整天,失魂落魄的坐著,卻再也沒理會葉元!
而葉元想挽回賀煙,竟想出了假成親這些個法子,到底是少年,這腦子只是個擺設,但凡他當初強硬些,臨淵帝也不會得逞。
後來,又中了蠱,被人擺布,這十六年,葉元都沒能出這棋局,一次選擇錯誤,這後面便是全盤皆輸的局面,葉元如今悔了,卻什麼也挽回不了!
……
如今,賀亦落問他為何會對臨淵帝言聽計從,葉元心中冷笑,他言聽計從了嗎?或許有,也或許沒有,葉國公府輔佐的歷代帝王,皆是勵精圖志的明君,什麼時候遇到過賀恆這般喪心病狂的東西!
這些年葉元為他做過什麼呢?背下臨淵帝造遙的惡名,便是賀煙逝世,賀恆也不許葉元與賀煙沾上一分關係,臨淵帝賀煙造謠賀煙與他自己不清不楚的,還將賀煙的養女賀亦落封為公主,這佔有慾可謂是喪心病狂!
即便賀煙死了,他也不許葉元見最後一面!
對於世人的誤解葉元從未解釋,他開始隱忍,將以往的幼稚藏起來,他屯了兵,備足了糧,可是還不夠,葉元清楚這位陛下的實力,宗室那麼多人,卻只有他坐上了這位置,這位陛下的手可以伸到墨朝,將暗墨閣絞殺,而葉元如今還不是他的對手!
葉元每日都小心避開臨淵帝的眼線,不斷的屯兵躲藏,不讓臨淵帝發覺,等他成功后,便將真相公之於眾,但葉元不想連累賀亦落!
即便她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但凡與賀煙有關的,他都會小心護著!
……
落葉院中,葉元的眼神多次變幻,只一瞬他便想了許多東西,賀亦落的問題,他總得回答吧!葉元喃喃道:「我與煙兒的孩子,還在他手中,便是因了這個原因,我不得不聽他的!」
賀亦落猜到了七分,看來葉國公還真不知道葉誠與葉長生就是同一人,娘親將所有人都騙了過去,卻依舊沒能護住的孩子!
賀亦落輕嘆著,運功探著這周圍的氣息,確定無人偷聽后,才小聲道:「葉國公,信那人的話嗎?以娘親聰慧的性子怎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葉元聽的雲里霧裡,皺眉道:「你這是何意!」
賀亦落正色道:「葉國公以後大可不必聽從那人的吩咐!我那位兄長熙寧四年便沒了,宮中的那兩人是臨淵帝與閔雲二妃的孩子!」
「你又是如何知曉的!」到不是葉元不信賀亦落,實在是這事太過匪夷所思!
賀亦落看向石磚的方向,解釋道:「那木盒裝的便是這個秘密,那東西娘親燒了,我卻看見了,葉誠與葉長生便是同一人,娘親裝作懷胎十月,不過是為了讓沉睡的葉誠早些蘇醒罷了!即便如此,娘親還是沒能護住兄長!」
葉元聞言,眼中寫滿了震驚,他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他顫抖著道:「這……這絕對不可能,那孩子明明是有兩個才對!」
「葉國公難道就沒懷疑過嗎?娘親懷上葉長生時,為何要避開府上所有人?這京中見不得光的事那麼多,尋個死嬰過來代替葉誠,抹上防腐的藥物就像沉睡一樣,怕是也不難吧!」
葉元心中有些動搖,可是讓葉誠不在沉睡的解藥,只有他有才對啊!葉元疑問道:「解藥在我手中才對,煙兒怎會有解藥,她不常出府,也沒什麼親信,太妃也出不得宮,這解藥從何而來!」
「葉國公莫要忘了,娘親畢竟是安臨公主,以先帝對她寵愛,這嫁妝中可是什麼都有的,怕女兒日後遭難,這裡面放些解藥什麼的,也不奇怪!」賀亦落不曾見過那位先帝,即便那人已經賀崩十六年,可京中依舊有人談起安臨元年賀煙出生那日,先帝賀楠便開始建公主府,建了十七年,直到駕崩也還未建好!
建公主府的這些錢卻不是從國庫里出的,而是賀楠還是王爺時經商所得,而之後,離了府賀煙居住到公主府才發現,這地方沒建好的只有地下密道罷了!
不同的密道由不同的人所建,先帝賀楠也是寵極了安臨公主,而娘親也只將密道給賀亦落一人講過!之所以要建十七年,不過是要讓修建密道的人都藏起來,以後為賀煙所用罷了!
只是賀煙還未來的及用這些人,便香消玉殞,與世長眠!
……
葉元終究還是信了賀亦落的話,可笑的是葉元一直被蒙在鼓裡,他受制與人,保護的卻是個莫須有的人,孩子還是假的!
賀亦落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葉元這麼一個人,說他情深,可那多出來的幾個姨娘又是怎麼回事!賀亦落這次來,只不過是想讓臨淵帝少個幫手,又個頭疼的敵人罷了!
葉元漸漸收回多留的情緒,他如今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懦弱無能的幼稚少年,他做過許多錯事,可如今,他都在儘力彌補,對賀煙的虧欠!
「你這次來,便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賀亦落示意平兒推她出去,行至門口時,淡淡道:「若是想對付那人,再等等吧!」賀亦落沒有回答葉元的話,畢竟她對他也是有怨的,竟娶了娘親,又為何還要讓她失望呢?若是心中有她,便該將娘親留在國公府的,可是葉元什麼也不曾做過!
賀亦落對葉國公的恨意,都在熙寧十年,五月五日那天,她在門前求見,可是,她連門也不曾進去過……
每每想過賀煙死的凄慘,葉元便恨極了柳汐,這墨朝情蠱當真是歷害呢,可以將他對賀煙的喜愛,全都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賀亦落出了房門,葉元在呆在房中,怕是不餒,葉元從房中出來,擒著笑意,全然沒了方才的悲苦之意,若比演技,他也不輸臨淵帝呢!
行至院外,為了不讓人懷疑,賀亦落刻意大聲道:「這落葉院的圖紙,葉國公若得了空,勞煩送一份去公主府!我正打算在府中建一個差不多的院子!」
這話說完,不遠處還真的有一人聽著了,見賀亦落出來,他便躲了起來。賀亦落也瞧見了,這葉國公府里的眼線還真多呢!
賀亦落沒有再理會身後的葉國公,平兒推著她,便揚長而去,其他人跟在他後頭,葉文葉武向著葉國公的方向拱手一拜,便去追隨賀亦落了!
葉元回過深深看了院中一看,自嘲的笑了笑,上前去將門窗關好,然後鎖上了院外的大門!這地方以後不會有人在來了!
葉元將鑰匙放入懷中,冰冰涼涼的鐵質鑰匙,似他的心一般……
他想著,若是父親再問他行冠禮后,是做文臣,還是做武將,他一定不會再答文臣……
安臨七年,老國公還在世,葉元還只是葉國公府的小公爺,那年,他七歲!
書房中老國公正寫著奏摺,打算向陛下揭發京中的貪污官員名單,正巧葉元進來,老國公將奏摺寫完后,覺得有幾分疲憊!
他向著葉元招手,喚他過來,「元兒,今天可學到新東西了!」
七歲的葉元已經有了三年的學齡,新請來的夫子是國子監里的老夫子,頗有學識,這幾日教了他不少東西!
葉元至今都還能想起,他那時是如何回答父親的,他回道:「今日夫子教了為臣之道,忠臣之道!孩兒以後也要做臨淵陛下的良臣,為君分憂就像爹爹一樣!」
老國公聞言,大笑著問道:「元兒是想做文臣,為君謀划,還是想做武將,開疆拓土,揚我臨淵國戚!」
七歲的葉元,沒有多想,不假思索道:「孩兒自然要做文臣,要將葉國公府的一門三相,繼續發揚!」
葉元還記得那時的國公府,在朝中已經沒有武將了,討划北楚時,他們在未回來,同戰衣候一樣!對於父親那時的反應,葉元已經不記得了,只是他常在想,若是他遇到的是明君該多好!他可以一展抱負,而不是一直被打壓!
若是能回到過去,當父親再問他同樣的問題,他一定會回答「武將」這兩個字,如此有兵權在手,護臨淵安泰,也可護心上人周全!
正如宋國公一般,即便臨淵帝心中巴不得掀了所有的國公府,他也不得不徐徐圖之,畢竟宋國公的兵佔了臨淵一半的兵力!
……
臨淵皇宮中,偌大的殿宇之上只站了一人,臨淵帝賀恆站在高台上,俯視著下面跪著的忠國公李齊,淡淡道:「可試探過了,洛寧公主是真殘了,還是假殘了?」
李齊恭敬道:「臣派人試探過了,便是匕首刺了過去,公主也未動過,如此可見公主的傷是真的!」
臨淵帝眼睛微眯,嘴角上揚,許是在思考什麼,「她既傷殘白紙妖言怕就不是她所為,可除她,那些事別人怕是也不會知道!李齊,你說那人會是誰呢?」
李齊眸子一轉,說道:「會不會是安平王府?」
臨淵帝略微思索,便否定道:「不會是他,以他痴情的性子,這一生也不會在與我鬥了,如今宗室的實權可都在我這!區區安平王府,不足為慮!」
李齊附和著臨淵帝,「陛下所言,自是對的!」
臨淵帝讚賞的看向忠國公李齊,這人總會應和他的話,誰不喜歡別人奉承自己呢!
臨淵帝從高坐上走下台階,走到李齊近前,警告道:「你私下做的事我都知道,你好歹是個國公,有這個癖好我也不攔你,只是莫要弄的人盡皆知,否則!朕也不會保你!」
李齊聞言,趕忙跪下,低著頭,恭敬道:「臣……會節制的,這些日子先不去動他們!」
臨淵帝聞言大笑,嘲諷道:「你忍的住么?」
李齊哆嗦著,斷斷續續道:「臣……自然……自然……是能忍住的!」
臨淵帝覺得他這個心腹什麼都好,就是這「惡趣味」,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不過他並不在意,只要忠國公府一直在自己這邊,李齊犯下的事,他都可以視而不見!
臨淵帝淡淡道:「起來吧,別跪著了!」李齊聞言趕忙起身,若不是這個把柄,李齊大概也不會對臨淵帝唯命是從吧!
這時,屋外有位公公走了進來,正是李全,他恭敬的跪拜臨淵帝!
「這個時辰,你不是該監視安平王府嗎?」
「回陛下,安平王出府了!」李全咬牙切齒的說著「安平王」這幾個字,他與安平王的仇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可是一直在等時機呢!
安平王自王妃逝世后,可是八年未出府呢!不知這一次出府,代表著什麼……
臨淵帝邪笑道:「呵!一個空殼子的王爺罷了,他若再想與我斗,我便也留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