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掃地出門
「哎呦,你這丫頭都這麼大,怎麼就挑水都做不了,挑水做不了吧,這剁豬食也不會,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一大早上的,張氏借著快過年了廚房事多為由,拉著小滿做家務事,卻又一直數落小滿。
穀雨有些看不過去,這些事情姐姐在家裡何嘗做過?爹一大早上的就開始整修那些破桌子爛板凳,娘撐著大肚子坐在堂屋中,奶奶李何氏擺著臭臉在那自嘆,硬是臉一句話都插不上去,甚是尷尬。驚蟄便在一邊陪著說話,即便大伯母在那指桑罵槐,他就當做沒有聽見。
這麼一來,倒是讓穀雨放心不少,看來爹娘沒有白疼大哥,倒是小滿一個人受著大伯母的話,麵皮子又薄,倒是有些可憐。
穀雨就過灶房看看,小滿正蹲在地上剁豬食,一雙細手凍得通紅,含著一包眼淚,見穀雨過來,趕緊笑笑:「你看你來這裡做什麼?」
穀雨撿起一根木棍子在地上畫圈圈:「我來幫幫你。」
小滿趕緊拍了她一下:「你還是不要在這生亂了,可別凍到了到時候又讓身子不好,我能夠應付這些。」
穀雨蹲在灶前燒火,「姐姐,我就蹲在這裡,這裡一點都不冷,要是那大伯母敢說你,我就幫你罵她!」
小滿又是噗嗤一笑,「你這丫頭怎麼也學會了這等混話,這來到這邊不像我們在自己家裡,娘之前就交代過了的,這做點事情也沒啥。」
穀雨倒是沒有這麼想,你委曲求全又怎麼樣,看看還不是不討人家的好,她打定主意,大伯母要是進來,別的不敢,口舌之中她也討不了便宜。頂多說錯了還有一個童言無忌在那擋著呢。
這念頭剛一轉,就見大伯母已經進來了,抱著一把柴。
小滿趕緊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穀雨倒是滿臉防備的盯著她。
哪知道那粗壯的大伯母,突然笑了起來,「啊,小滿,這豬食剁好了,剩下的交給伯母就好了,你們姐妹做不慣這些粗活,還是去等著吃飯吧。」
突然起來的變化真是讓穀雨有些好笑,她看著灶房裡還有柴火,為何還要抱著那一捆子柴呢,再看那柴之下,隱隱約約的一把稻草。穀雨心裡有了計較,故意拖長了聲音:「大伯母,我們也不能被人說是白吃飯的吧,這不過是搭把手的事情,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忙著?」
張氏沒有料到穀雨會如此說,又乾乾笑道:「瞧穀雨這小嘴巴說的,我一個人應付得了,你們去堂屋烤火吧。」
既然已經這麼說了,穀雨自然樂得其所,拉著一臉疑惑的小滿去烤火了。
穀雨呆在堂屋裡,不時的望著那灶房,等張氏餵豬的時候她就溜過去,四下里翻找,終於在柴堆里找到了那一窩的稻草,裡面藏著的,竟然是一窩子雞蛋,看樣子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這一窩子的母雞,一天就算是少下一兩隻蛋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有些好笑,這一大家子過著還真是會有這等事情,然後又見鍋里燉著蘿蔔,地上放著幾棵白菜,但是似乎倒是有什麼肉香飄出來。但是鍋灶之中也並沒有看到那一丁點肉的影子,而灶前一隻藥罐子,正冒著氣。
穀雨正要伸手過去,進門的大伯母一聲喝止:「穀雨,你做什麼?!」
穀雨作天真無邪狀:「這個藥罐子的火怕是熄了,我來添火,大伯母,這個是誰的葯啊,聞著還怪香的。」
張氏剛才的一喝之後,轉而有些不耐煩,「這個是你立秋姐姐的葯,你快出去,要是弄灑了怎麼辦!」
穀雨冷笑一聲,藥罐子熬肉湯,虧她想得出來!
午飯已經沒有雞蛋,也沒有臘肉,只有一鍋子的蘿蔔白菜,加上一個小碟子的辣椒粉,衝上菜湯,對付著吃。
就這,張氏也在那白菜之中挑出菜心夾到立秋的碗里,「立秋啊,你這身子也該補補,真是可憐見的,這喝葯的嘴巴淡淡的,娘也是沒用,連個雞蛋都不能給你吃上,不過也知足吧,日後恐怕連飯都吃不上呢?」
王氏見此,接了一句:「大嫂說笑了,這日子只會是越過越好,哪裡會連飯都吃不上呢?」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話像是引著了什麼一般,張氏的一張嘴沒有絲毫的遮攔:「怎麼不會,你瞧瞧,這一家子多少人,老的老小的小,就靠著我們兩口子在地里死受,能喝上口粥就不錯了。」
沒有人說話,王氏一臉訕訕的也不知道說什麼。
這飯一吃完,小滿去洗碗,李得泉正要繼續去修桌子,李老頭說話了,「老三,你等等,咱們一家人商量商量。」
李得泉點點頭,「哎,爹有啥事就說吧。」
李老頭看著李何氏,猶豫著沒有開口。
李何氏吊著個臉撇撇嘴,這才慢慢說道:「老三,你也看到了,本來家裡人又多,我們也老了,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哪裡顧得過來,你也瞧見了,本來一家子人也還過得去,老二家還沒有孩子,老四也準備成親了,你這一回來不走……」
李得泉急急分辨:「娘,穀雨娘現在是帶著孩子,等孩子生下來,我們都會孝敬您的,這麼多年在外面也沒有在您跟前盡孝,這一趟回來,娘您就好好享享清福。」
李何氏翻翻白眼:「我沒有那麼大的福分,我就跟你說了吧,老三,這家還得分出去過。」
李得泉明顯的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娘,這好好的為啥分家呢?」
「你們都大了我哪裡還做得了主,要是為你們操心,傳出去以為我一個老婦人不讓你們過好日子,這分出去我也樂得清閑,我跟著巧娥老四過也好,你們翅膀子都硬了。」李何氏那特有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麼個份上,李得泉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望著李得海:「大哥的意思是?」
一直沒有開口的大伯母急急的走過去,「娘咧,我就想這老三家一家子是從雲州城回來的,他們一家子過的是城裡人的生活,我們一家也習慣這樣了,還是讓老三一家子自己過他們也自在,我們還是照著以往這麼過,等老四跟巧娥成了親咱們再說。」
這話說得,讓穀雨咂舌,這明擺著就把他們一家子撇到一邊,她倒是想得好,這沒有分家,二伯父一家子也沒有孩子,倒是一家子的人養著她那三個孩子,要是分家了,倒是他們兩個人養著三個孩子,等四叔叔成親小姑姑出嫁的時候,那兩堂哥估計也大了,真是會算計。
哪知道這話偏偏被李何氏聽進去了,「我也是老大家的的意思,只怕老三說我們偏心,一直就沒有敢提,我還有一把老骨頭,就這麼過著也好。」
李得泉低著頭不知道再說什麼。
少頃,李何氏又道:「老三,既然這麼樣,你只有那麼一小間屋子,也不夠你一家子住的,還是留著給你那兩個侄子住吧,你們再想想辦法,我們想著這東西也不多,少不得你們自己置辦一點,今年的糧食也不多,給你們一袋子米,一口鍋,也還有些時日過年,到時候到鎮上置辦起來也方便。」
李得泉不說話,似乎有些蒙了,穀雨心裡暗自著急,爹啊,這個時候不為自己爭取一點權利什麼時候說啊。
但是李得泉就那麼一聲不吭的,低垂著頭,雙手撐在膝蓋上,看不清楚什麼樣的表情。
李何氏有些掛不住,「既然你也沒有什麼意見,就抓緊一點,我們也老了,這些米啊鍋子什麼的也是他們掙下的,我要是給的多了也不好,老三你也別怨我。至於這個地么……」
看李得泉的這個樣子,他是不太可能會說些什麼的了,穀雨趕緊抓住這個話頭,不讓自己到時候什麼都沒有,「奶奶,這冰天雪地的也還沒有要打理田地,這分田地是大事情,還是等二伯父他們回來再說也好。」
這是穀雨靈機一動想到的,她昨晚聽爹話里話外的,二伯似乎倒是有主見的,或許他在場,不至於那麼吃虧。即便不行,也要讓爹緩緩到時候自己爭取一下也好。反正爹也說了找房子,不跟他們一起住那就最好,哪怕什麼也沒有她也樂意,爹娘跟姐姐也不用受那等子窩囊氣。這李何氏老女人說得,好像她們一家子有多少銀子一般,什麼都能去置辦。
李何氏頓頓,「既然這樣也行,免得傳出去還說我不公道。」
既然這麼分定了,穀雨又想試一句,「奶奶,我娘還懷著小弟弟呢,這母雞要留著下蛋呢,我們也不好要雞,能不能給我們一籃子雞蛋,也好讓我娘補補。」
這麼一說,張氏不樂意了,「娘咧,這母雞我一直養著,這一兩個月都沒有下過雞蛋了,雞還被黃鼠狼禍害了去,立秋這還要喝葯呢,也沒有一隻雞蛋.再說了,生孩子多大的事,我生他們幾個的時候還不是照樣啥也沒有補上,半隻雞蛋影子都沒有摸著,也沒有耽誤幹活,就你們城裡人金貴,哼!」
反正穀雨也沒有真的要,只是探探她們的話頭,哪知道還真的做得如此決絕。
於是乎,李得泉一家子人就這樣出來,他扛著一袋子的粗米,驚蟄一手拿著一口銹跡斑斑的破鍋一手牽著穀雨,小滿拿著她們帶回來的行李扶著王氏,這就算是被掃地出門了。
穀雨手裡提著一包東西,是她從柴火堆里掏出來的雞蛋。出門之前,看著灶房籃子里有一些葯,挑選兩下將其中一味扔進那藥罐剩下的雞湯里。
張氏帶著哭腔的叫,「誰個沒良心的偷了老娘的雞蛋啊——」
遠遠的傳來李何氏帶著怒意的聲音,「老大家的,你不是說這雞沒有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