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十二章
當機立斷,沈知離拉著蘇沉澈躲進石門后。
隨著石門轟隆合起,沈知離的心也暫時放了下來,鬆了口氣道:「你別亂逛……你在幹什麼?!」
蘇沉澈敲著一個石棺,問:「這是……」
石門內的空間頗大,甚至還有一方冷湖,當中栽著數種水中花卉,連成一片煞是好看,卻因為在暗無天日的空間內,顯出幾分陰森。
而石棺則就擺在湖邊。
蘇沉澈垂著頭,指尖觸在石棺上,眼眸若有所思般。
柔順的發順著一側肩膀蜿蜒而下,遮掩住蘇沉澈的面頰,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半隻溫柔的眸,沈知離的意識突然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同樣的石門內,也曾有一個男人,目光繾綣的撫摸過石棺,極致深情的眸光,幾乎可以讓任何一個女子醉去。
他坐在石棺邊,一坐便是一夜,或飲酒或彈曲。
很難想象,那個傲慢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會有軟弱無力的時候,也會有求不得的掙扎。
那時她就坐在另一邊,托著下巴獃獃看著那個好看又強大的男人。
她的師父。
半醉半醒間,他會笑著同她說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有真有假,卻都是關於那個女子的,瑣碎細緻一點點在腦中成形,是她無論如何到不了的模樣。
「說了別亂動!」沈知離回神,一把將蘇沉澈拉回來,簡單道:「這石棺里擺著我師父最心愛的女人。」
蘇沉澈沉吟:「你師娘?」
沈知離頓了頓:「不是,她喜歡的不是我師父。」
蘇沉澈猜測:「你師父就因愛成恨,殺了人藏屍這裡?」
沈知離禁不住噴:「你能不能不要想得這麼恐怖!哪有人會殺了自己的心上人!」
「不會!」彷彿辯解般,蘇沉澈又補充了一句,「呃,反正我不會。」
……為什麼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石門這時卻又恰然打開。
「小姐……」
「蝶衣……」
沈知離一下子鬆懈,靠著牆嘆氣:「幸好,我還以為……」
蝶衣提盞八寶琉璃燈漫步而下,神情有些急切又有些忐忑:「小姐,現在整個谷里都在找你,我猜想你可能在這,就找來了……快,我帶你出去。」
視線掃過蘇沉澈時,遲滯了一刻,蝶衣露出幾分心知肚明的曖昧笑容:「原來蘇公子也在啊。」
蘇沉澈回以一笑,溫文爾雅:「我自然不會讓知離一人。」拱了拱手,「還勞煩蝶衣姑娘帶路。」
蝶衣又將視線轉向沈知離。
「之前奴婢還擔心了小姐好久,不過既然蘇公子在,奴婢也就放心了。」
沈知離:「……你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信不信小姐揍你?」
蝶衣以袖掩唇,笑聲若銀鈴:「哎呦,小姐這是在害羞么,真是好可愛啊。」
沈知離抖了抖:「才半個月,你怎麼……」變得這麼變態了!
花久夜到底對你做了神馬!
「好了,小姐,我們還是快走吧,萬一被發現就麻煩了。」蝶衣揮了揮衣袖,拂去燭光,率先出了石窟。
沈知離只稍一遲疑,就跟著她走了出去。
姑且不論蝶衣跟了她多年,就算蝶衣要害她,現在她也未必有手段可以反抗,最不濟不過被師兄抓住,沒什麼大不了。
想著,突然手被人握住,掌心溫暖。
沈知離一驚,回頭想要甩開。
卻看見蘇沉澈眼眸認真的望向她:「知離,我不想再看見你在我身邊被抓走。」
沈知離略一想,怔然問:「你不會是指那天……」她獨自下馬車被花久夜帶走的事情。
蘇沉澈點頭承認:「我很耿耿於懷。」
沈知離抖了抖手,撫額:「那也不用抓著我的手啊。」
蘇沉澈想了想,鬆開手,扯住沈知離的衣袖道:「呃,那這樣好了。」
沈知離低頭看抓著自己衣角的手,乾淨修長,指節分明,卻攥的極緊,就好似那日即便中毒昏迷掉落密道依然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死心眼到不行。
念頭閃過只在瞬息,沈知離硬生生拂開蘇沉澈的手,語氣中些許冷硬:「別鬧了,走吧。」
夜深人靜,幽靜的回春谷里只有來回撞擊的風聲呼嘯。
沈知離略略裹緊了外衫,忽略身後灼熱的視線,加快腳步跟上蝶衣。
蝶衣帶著他們一路躲開守衛,到了谷口。
「小姐,我就送到這裡了,出谷的路你也熟悉……」
沈知離微微頷首,突然愣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么?」
蝶衣絞了絞衣袖,映著天邊日出一縷微光的臉頰顯出幾分薄紅:「奴婢還要留在谷中伺候花公子。」
他果然是對你做了什麼吧!
沈知離怒:「是不是他強迫你?!」
蝶衣微抬起一側的眼眸,羞澀一笑,扭過頭去:「沒有。」
沈知離不解:「那你……」
蝶衣羞澀捂臉:「時至今日,奴婢才發現變態是這麼有魅力……不論是花公子抱著蛇睡覺的模樣、調戲美人的表情,還是邪魅一笑的時候都性感的一塌糊塗,讓奴婢的心一下一下跳的好激烈。」
沈知離大驚:「……蝶衣,你中風了么!」
蝶衣又是低低一笑:「其實奴婢知道的時候也好驚恐,不過習慣了就好,能留在花公子身邊侍候真是太幸福了。」
沈知離定定看著她的瞳孔。
良久,鬆了口氣,拍著蝶衣的肩,沉痛道:「……好蝶衣,你的犧牲我記下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蝶衣動唇:「小姐,你在說什麼,奴婢不……」
沈知離已經轉身走遠。
「她怎麼了?」
沈知離按著眉心,悶聲道:「自我催眠術。我師兄太精明,想要騙到他只有連自己一起騙,才有可能……我們快走。」
快步走著,半晌聽不見身後的聲音,沈知離回頭道:「你……」
說話間,心口忽然一盪,身子維持住半傾,僵持。
蘇沉澈扶住沈知離:「怎麼了?」
沈知離掙扎著抬頭,眼前的男子眉目俊雅如畫,氣質溫潤,一雙極其清澈的眸因為情深染了三分紅塵,卻又乾淨的不似凡塵中人,清晨的蒙濛霧光中,他的呼吸輕緩而悠長,嘆息般動人,拂過面頰有一種令人酥麻的熱氣。
沈知離倒退兩步,怔怔盯著蘇沉澈,幾乎站立不穩:「你對我……」做了神馬!
那三個字出來,簡直柔媚的不像話。
……沈知離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嗓子竟然能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
果然,她一說話,蘇沉澈的眼眸突然一暗。
此情此景,沈知離欲哭無淚。
不對……
蘇沉澈想對她下手之前多得是機會,那麼就應該是……沈知離在腦中迅速排除,卻得出了一個更加驚悚的結論,之前的南疆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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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離,你到底……」蘇沉澈略帶緊張的問,目光真誠,不帶絲毫做偽。
但是……這個時候就算他再怎麼真誠,也越看越危險啊!
沈知離捂著領口,扭開視線,繼續倒退:「你、你……先別過來。」
她只是想讓蘇沉澈走遠,但是發出來的音色……啊啊啊啊,讓人好想死啊!
簡直丟人丟到師父家了!
只疑惑了一瞬,蘇沉澈果斷的走近一步,眸光閃閃,更加真誠而認真道:「知離,你的臉好紅。」
沈知離直直後退,直到背脊抵在谷門口的巨石上。
蘇沉澈身上有極好聞的味道,不似花香,淡淡,卻又沁人,他的面龐也彷彿被放大了數倍投射進沈知離的視野中,溫潤的音色在耳畔來迴環繞,沈知離登時耳根通紅。
想、想靠近……
一滴冷汗落了下來,沈知離伸手攔在眼前,語氣有一瞬間的慌亂:「離我遠點。」
但無論氣氛場景還是語氣都完全沒有這句話應有的氣勢,反而軟糯的像是邀請。
雲袖擦在她的額上,距離近的呼吸可聞。
蘇沉澈的聲音也彷彿帶著魅惑,眨眨眼,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純良:「是著涼了么?額頭好多汗……」
何止是汗,沈知離覺得她現在渾身上下都在冒著絲絲熱氣。
口乾舌燥。
很想很想做些什麼……
但是做什麼呢……
理智掙扎在一線間,沈知離咬了咬唇,勉強聲音沙啞道:「別裝了,我不信你沒看出我不對勁……」
蘇沉澈沉默了一刻:「……我可以裝作不知道么?」
沈知離咬牙:「不行!」
破罐子破摔,沈知離控制住想要靠近的慾望,瞪大眼睛看著蘇沉澈喘氣道:「要麼離我遠點要麼幫我想辦法,這東西發作只會持續一段時間……混蛋,什麼破蠱!」
南疆蠱毒她也有所涉獵,但中原畢竟消息閉塞,只能知道曾經出現過的幾種較為出名的蠱毒和簡單的抑制方法,花久夜的這種明顯不在名單上,別說解,就連這是什麼蠱毒她都不知道!
溫熱的手覆猝然蓋在她的眼睛上。
沈知離聽見蘇沉澈喉結滑動的聲音,而後是他壓低了些許的聲音:「知離,別看著我,我的控制力沒你想象的好。」
張口欲言,沈知離感覺到一隻手指抵在她的唇上。
「別說話。」
看不見,感官更加敏銳,蘇沉澈的聲音宛如暗夜最深沉的誘惑。
所有的觸覺被調動到了極致。
胸前起伏,呼吸急促。
「放鬆,相信我。」
不自覺的,沈知離順從了那個聲音,合上眼睛放鬆下來。
有人壓著她的手,環抱住她。
淡淡的好聞氣味縈繞在她的身側,誘惑著她湊向前,但身體卻被牢牢禁錮住,完全動彈不得。
掙扎徒勞,沈知離的眼睛開始變得迷濛,無意識的喃喃出聲,卻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然而,抱住她的手越發的緊。
好像生怕一旦鬆開,她就會消失。
距離太近,沈知離探頭靠了過去,溫軟的唇擦過光潔的面頰。
禁錮住她的身體一顫。
似乎發現這很有趣,沈知離探舌,在那張味道不錯的面頰上舔了舔,又傻傻笑了一聲,道:「師父……」
這一聲猶如炸雷。
那具身體一僵,有手迅速托住她的下頜。
沈知離仍舊迷濛著眼睛,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的樣子,甚至還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蘇沉澈的聲音沙啞到不行,盯著沈知離泛著粉紅,茫然無措的臉頰,道:「知離,你記得我是誰么?」
沈知離搖頭。
蘇沉澈:「你記得你自己是誰么?」
沈知離繼續搖頭。
蘇沉澈:「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么?」
沈知離還是搖頭。
蘇沉澈:「……很好。」
說著,他箍住沈知離的臉,低下了頭。
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四片唇交觸的瞬間,一陣濃烈的殺氣驟然襲來!
蘇沉澈拉著沈知離疾退兩步,只見方才他站著的地方正插著一把殺氣騰騰的九環大刀!
朝陽初上之處,樣貌美艷的紅衣女子從石縫中猛然拔出刀,地平線上漸起的一抹輝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宛若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耀眼到難以逼視。
眼眸淡淡的瞟過蘇沉澈,冷艷高貴女王氣場全開,慵懶的音色猶如一把正在緩慢出鞘的刀:「蘇沉澈……這就是你寧可受我一刀,也要回去做的要緊事么?」
「我在谷口等了你兩天了!」
葉淺淺掂量著刀,一下一下向上拋著,凌烈的寒光折射而來,無比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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