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章

三九章

三九章

真的被人攥住手腕的時候,沈知離才開始意識到這並不是玩笑。

而是現實。

力氣的劣勢在這一刻暴露無遺,幾乎是踉蹌著沈知離被拖到殿堂正中,有人解開她手腕的鎖鏈,接著便要把她就勢推倒。

頭皮發麻,沈知離的舌尖抵到齒間,刺痛讓她比什麼時候都清醒。

如果真的被那樣凌辱,反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她還有沒做完的事情,現在怎麼能死……

一雙手上前就來撕扯她的衣襟,沈知離袖口一動,一枚藥丸滑進她的手中。

她沒有力氣,可她清楚人的每一個穴道,哪裡是死穴,哪裡會讓人無法反抗,眼下這種情況,她只有一次機會,出手偷襲然後拉著花久夜往外逃。

哪怕是再微乎其微的機會,她也不想放棄。

然而,就在她飛快思索的時候,一股溫熱的液體噴射到了她的身上!

沈知離仰頭,就看見一隻笛子從她身前黑袍人的胸口探出!

笛子抽出,血液放射狀噴濺,那男子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努力伸手試圖捂住胸口上不住流血的傷口,可惜於事無補。

畫面像是一下放緩,沈知離看著那人瞪大了眼睛,接著身形筆直的倒在了她身邊。

在那人的身後,是滿身狼狽的花久夜。

他的手裡握著一隻染血的鐵笛,神情是一種極端的森冷,眼眸里一片猩紅,嗜血的氣息濃重到讓人不寒而慄。

花久夜舔了一下濺到唇角的血液,冰冷的細長眸掃過沈知離面前的人影。

「愚蠢。」花久夜道,「把她帶到我的身邊,我還會再有顧忌么?」

「……我可是見神殺神見鬼殺鬼的毒妖花久夜。」

那聲音彷彿千年寒冰,猶如攜著冷冽到了極點的寒風,奇冷無比。

一瞬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沈知離利用這短暫的一瞬爬起,繞到花久夜身後。

有人反應過來想要去拉住沈知離,那隻奪命的笛子已經輕而易舉的貫穿他的胸膛,一嘭血花在花久夜的手中綻開,美得絢爛。

剛喘了一口氣,沈知離就看到了她這一生中見過的最血腥也最駭人的場面。

花久夜舉起笛子,嘴角的笑容殘冷,身形一晃,已繞到一個人面前。

那隻笛子飛快的插-入,拔出,下一刻,對方的胸口便只剩下一個漆黑的血洞。

接著下一個……

花久夜的腳步快得像是只有殘影,手上的動作簡單直接,行雲流水般順暢,似乎已經只會這兩個動作,卻又讓人避無可避。

他身上的血依然在流淌,甚至他的身形都在微微搖晃,可是手上的動作卻堅定的像是已經演練過千百遍。

殺戮,純然的殺戮。

不過眨眼的時間,已經屍橫遍野。

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衝上沈知離的鼻端,她竭力忍住那種心中翻湧作嘔的慾望。

深吸一口氣,沈知離抬起頭,卻看見花久夜頹然的單膝跪地,低低的喘息聲在空曠的大殿中被無限放大。

沈知離的心猛然沉了一下。

他在硬撐。

雖然剛才的殺戮勢不可擋,可他依然還是在硬撐。

她想起有關於花久夜的傳聞。

——單槍匹馬燒了南疆聖殿,被南疆四大蠱師追殺了整整五個月,結果非但逃脫,還致使四大蠱師兩死兩傷……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沈知離忽然不忍心再想下去。

兩個老者已經坐不住了,張口就要大叫。

雖然這裡已經幾乎死光,可外面還不知有多少人手。

沈知離急急起身,就看見花久夜手中的笛子已經打著旋劃過兩人的喉管。

叫聲驀然一止。

撐著地面站起身,花久夜毫不留情從一人喉中拔出笛子,鮮血四溢。

另一個老者捂住劇痛的喉嚨:「不是我,不是我,你妹妹真的不是我下的命令,是他是他……」他用手指著另外一側的同伴:「對你妹妹……的人有的還在外頭,你……」

花久夜提起地上的刀,迅疾的切割下另外一個老者的四肢,又從老者的懷裡掏出上藥替他抹上。

仍活著的老者討好地看著花久夜:「花公子,其實這些都是王上下的命令,我們不過奉命行事……」

咧嘴一笑,花久夜毫不猶豫舉刀對他重複了剛才的動作,在掙扎中將笛子戳進老者的喉嚨里。

他唇畔笑容妖異到近乎猙獰。

「你也一樣。」血氣在眼眸中翻湧:「傷害過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沈知離拉住花久夜的衣袖,終於道:「師兄,夠了!」

花久夜驀然轉頭,聲音陰狠:「不夠,還不夠!他們能還給我妹妹的性命么!?那就永遠不夠!」

沈知離:「再不走,我們都會死的!」

說這話實際已經遲了。

拉著花久夜披上黑袍出去不到半刻,就有人上前攔住他們。

花久夜身上的血腥味濃重到根本掩蓋不住,更何況他也沒有半分想要掩飾的意思。

滔天的殺意一波一波洶湧的襲來,他握著刀揮砍劈刺,甚至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刀劍,顯然已經殺紅了眼睛。

花久夜的狀態很不正常,可沈知離根本阻止不了。

踏著屍體一路跑到了門口,花久夜突然停下手,猛得轉身往回走道:「你先出去。」

沈知離連忙拽住花久夜:「你發什麼神經!」

花久夜只吐了三個字:「我的蛇。」

他的小花還在裡面關著。

隱約有人聲傳來。

「死人了!有人潛進來!」

「不對,是有人從刑殿逃出來!」

沈知離急切道:「這個時候還管什麼蛇!」

花久夜:「我不能丟下它。」

從那天起他就發誓不會丟下任何他想要珍惜的,再不會。

然而,走了不到一步,花久夜只覺後腦鈍痛,神智瞬間不清。沈知離丟下手中石頭,半攙扶著帶花久夜走出。

外頭一片烈日炎炎,仍是白天。

那明亮的白光緩緩射入沈知離的眼中,讓她一時覺得眼眸酸澀極其刺目。

裹緊黑袍,突然一隻手拉過沈知離的衣袖,用力將她拖向小巷。

沈知離一愣,就看見一個眼熟的布衣女子,不由脫口道:「柳瑟?」

竟然是她那日救下的柳瑟。

柳瑟點頭,一邊拽一邊沖沈知離低聲急切道:「恩人,快跟我走!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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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一間破宅內。

柳瑟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那個,恩公,我知道這裡有些簡陋。」

何止是有些,簡直就是用茅草隨便搭搭的房子,而且家徒四壁,甚至連個乾淨布巾也尋不到。

沈知離勉強笑道:「能有地方落腳便不錯了,多謝你了。」

說話間她探了探花久夜的脈,臉色更沉,沈知離對南疆蠱毒完全不了解,但能感受到花久夜那從五臟六腑里透出的虛弱。

掀開被褥,只見花久夜的臉上和手上的肌膚同時浮現出一層詭異的圖騰,眼角微微滲血。

柳瑟定睛一看,突然「啊」了一聲。

沈知離奇怪:「你怎麼了?」

卻聽柳瑟顫聲道:「這位公子身上的,難道是蠱皇?」

見沈知離遲疑著點頭,柳瑟定了定神,又道:「公子這癥狀恐怕是使用蠱皇過度遭到了反噬……」

沈知離:「很嚴重?」

柳瑟停頓了一下:「蠱皇乃是最尊貴的存在,只有……才有,一旦植種成功便與宿主的壽命相連,克服百蠱,但倘若過度使用不止會被反噬壽命也會……」

沈知離:「會短命?」

柳瑟沉重的點了一下頭。

沈知離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床板上的花久夜突然驚醒,一把攥住沈知離的手腕。

沈知離被攥得生疼,剛想甩脫出來,卻聽見花久夜無意識的呢喃:「……哥哥對不起你,小雅小雅……」

顯然他還沒醒,神色顯得極其痛苦與煎熬,手也攥得極緊。

他恐怕是把她當成他的妹妹花久雅,沈知離的心一下軟了。

柳瑟上街買了飯食帶來,回來時柳瑟動作更加小心翼翼,對沈知離道:「外面貼滿了姑娘和公子的通緝畫像,姑娘切勿隨便出去……」

沈知離剛想答話,柳瑟身後突然閃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她一見床上的花久夜,立刻推開沈知離撲了上去:「爹、爹……」接著,一臉鼻涕眼淚的往上蹭。

沈知離:「……」

柳瑟:「……」

良久,沈知離嘆氣:「原來那個負心人真的是師兄么?」

話音未落,柳瑟已經拉過花骨朵,急切道:「快回來,瞎說什麼!」轉頭又對沈知離解釋:「姑娘不要誤會!雖然這位公子的確和我夫君有些相像,但並不是的,他……也不會這麼狼狽的出現在我面前。」

沈知離鬆了口氣,剛說一句:「沒關……」便被打斷。

花骨朵委屈癟嘴:「娘親,我好想要爹……」

柳瑟心疼的摟著花骨朵:「骨朵乖,爹他會來找我們的……」

花骨朵眼眶紅了起來,大叫道:「娘親,你騙人!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次,可是爹……他明明就是爹!騙人騙人,他就是的……」

說著花骨朵一把掙脫開柳瑟的懷抱,兩步衝過去拉住花久夜的另外一隻手,兩頰鼓起著對沈知離惡狠狠道:「你這個狐狸精,快放開我爹的手!」

沈知離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花骨朵大著膽子高聲重複:「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沈知離:「……」

莫名的覺得有點安慰。

原來她這輩子還有被人叫做狐狸精的機會……

正在這時,床上的人猛然坐起,滿臉驚惶道:「……不要……」

花骨朵大力推開沈知離,上前抱住花久夜的腰,小臉熟練的往他懷裡一埋:「嗚嗚……爹爹,你不要朵朵了么?」

花久夜的眼睛從茫然的血色恢復到平靜的漆黑,接著拎起眼前的小東西,皺眉:「你是什麼東西?」

花骨朵四肢掙扎,小嘴嘟起:「爹爹,我是你女兒啊。」

沉默了一刻。

花久夜面色陰沉道:「……我可以殺了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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