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章
七八章
聽見蘇沉澈走遠的聲音,沈天行的五官依舊如初,神情卻像是剎那蒼老。
動手摘下那幅畫,沈天行靜靜的凝視著,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他以為會和他陪伴終老的女人,即便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卻還是敵不過她和那人短短數載的相遇。
這就是命么?
「沈祭月。」
他輕輕呢喃出這個名字,每個字都透著悵然若失。
小時候因為頑皮時常受傷,只能靠教中大夫上藥治療,她便經常托著下巴雙眼閃爍的同他說,大夫都好厲害,我長大也要嫁個大夫!
於是,他去建了回春谷。
因為她說過最大的心愿是和心愛的人,天涯海角一路同行。
於是,他給自己起的化名叫沈天行。
因為她說她覺得沉默寡言的人可靠。
於是,他從此三緘其口。
他按著她的喜好做盡了一切,可惜的是,最後和她一起天涯同行的……
不是他。
他甚至還記得,沈祭月大大咧咧的告訴他「小晏,我好像看上一個男人了」時,自己的心在一瞬間碎裂的感覺。
清晰的幾乎可以聽見每一道裂紋擴散的聲音。
那時的他很想抱住沈祭月,告訴她自己有多喜歡她,又有多麼多麼的希望她不要喜歡上別的男人。
但骨子裡天性的驕傲讓他沒有這麼做。
——這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漸漸地,沈祭月同他漸行漸遠。
每次都來去匆匆,笑容里也帶上了漫不經心的敷衍,和他說話會走神,會不自覺的微笑……卻不是因為他。
他儘力忍耐。
可在沈祭月告訴他自己懷孕了的時候。
即使再如何隱忍,刺痛到無法忍受的心還是崩塌了。
他選擇告訴了長老。
身為聖女,沈祭月最大的責任便是同他生下魔教下一任的繼承人。
違背誓言的聖女,當誅!
再然後,沈祭月反叛,他誅殺了沈祭月,一切甚至有些不真實……那是魔教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時光,四分五裂分崩離析,他告訴自己是因為沈祭月反叛他才會殺了沈祭月,理所應當順理成章沒有任何需要愧疚的地方……可心裡卻清楚的明白,是因為嫉妒。
年輕氣盛而不計後果的行為讓他嘗盡了苦果。
沈天行閉了閉眸,伸手推開前面的棺木。
手指觸碰到棺木里冰冷的衣衫,他輕嘆了一口氣,沈知離想起了對他的承諾也想起了當年和蘇沉澈的歲月,再讓她做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有些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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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內部。
乾達婆王在密室里不斷踱步:「現在怎麼辦?」
龍王按著額頭:「乾達婆……你別再走了,我頭暈,唉,好餓啊。」
夜叉王揚唇,勾起一串樣貌奇特的果實喂狗一樣丟進龍王嘴裡,道:「三條路,殺,跑,投降。」
龍王憤怒:「嗷嗚……」
乾達婆王沉思了一下:「阿修羅王去找羽護法了……還是等他回來……」
門被轟然推開。
三人同時轉頭。
葉淺淺一襲紅衣,逆光倚在門邊,淡淡的陽光從她身後漫射而來,她挑眉,語氣不佳道:「諸位,有意和談么?」
魔教另一間屋子。
「你……為什麼?」
沈知離淡定的剪掉紗布,又取了布條系好,道:「我同情你啊。」
羽連默默轉過頭:「……用不著。」
沈知離:「你讓我捅了他七刀,又被他挑了手筋腳筋,大家一樣就抵過了啊,但是你看他什麼都有,出身名門有錢有勢還不缺女人愛,你什麼都沒有,又是私生子又苦逼沒人愛,當然是你比較可憐,我同情你有問題么?」
羽連:「……」
你是在故意刺激我么?
沈知離大力拍了一下羽連的手:「好了,以後行動不成問題,就是習武什麼完全不行,不過你本來也不會武功,沒什麼關係的啦,只要小心別傷到就行了。」
羽連:「……」手腕痛得臉都扭曲了。
沈知離又抬手逗了逗趴在羽連身上的小黃鳥,小黃鳥很愜意的蹭著沈知離的手,但腳卻抓在羽連肩上半點不動。
微微有些感慨,沈知離道:「這鳥好像很喜歡你啊……也難怪,你養它養的很好,唔,好像又肥了一圈。」
羽連:「……」根本不想理她。
我又利用你又想殺了你還對你意圖不軌,你稍微給我一點正常反應好不好?
沈知離:「……也不知道這貨會不會飛。」說著,她一把抓起小黃鳥丟向空中。
小黃鳥驚恐的瞪大了鳥眼,死命的撲騰翅膀,羽連見狀,不由自主的身體前傾,張開雙手小心地接過因為太肥導致完全飛不起來的小黃鳥。
驚魂未定的小黃鳥整個癱在羽連的手上,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當中寫滿了或許是……感激的情緒。
羽連的目光也不自然變得柔軟。
沈知離笑了笑,彎下腰:「羽連,你親手殺過人么?」
羽連一怔,抿唇,沒有回答。
沈知離:「我殺過,而且還是個大人物……戳進心臟,一刀斃命……但是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一個大夫卻要親手葬送掉一條性命……」
羽連:「……你想說什麼?」
沈知離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遞給羽連:「你恨十二夜公子,對吧……那麼殺了我是對他最好的報復,下手吧。」
羽連握著匕首,怒道:「你在開什麼玩笑!」
沈知離:「我沒開玩笑,戳進心臟可能有點難度,但是割開我的脖子應該你還能做到。」
羽連的手顫抖著,良久,將匕首丟到一邊,又一次抿唇不言。
沈知離撿起匕首:「我沒瘋,你不敢,對吧……你根本不敢殺人,就連當初給我下的暗示,都是去恨蘇沉澈,其實你如果給我下殺掉蘇沉澈的命令,大概那七刀我捅的就不是腹部了……」
也許是她聖母,但她沒法看著這個一輩子背負著悲慘命運的羽連就這樣孤寂的死掉。
……她始終記得那個溫柔的會在她喝葯的時候準備蜜餞、會認真把她說的醫理記下、會擔心她出門說「就只能一會」的男子,而那時候羽連恐怕並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知離無聲嘆氣,說到底,還是她的性格如此,只要對她好過,她就會銘記一生,滴水之恩湧泉以報。
更何況,羽連,並不是不可救之人。
在說到葉淺淺的時候,在照顧小黃鳥的時候,他的神情會溫柔的不可思議。
出神間,沈知離聽見羽連低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
「對不起……」
不等沈知離說話,羽連迅速取出一疊紙放進沈知離的懷裡,接著迅速扭過頭。
沈知離接過一看,有些失笑,那是她記憶缺失的時候記錄下來害怕自己忘記的內容,明明當初已經被羽連捲成一團丟掉,現在卻又被細緻的展平。
紙上寫得很雜亂,但最多的內容還是蘇沉澈。
比如:
蘇沉澈之言千萬不可輕信,呃,但偶爾也無妨。
蘇沉澈極擅偽可憐,不可隨意心軟。
蘇沉澈甚有錢,可任意壓榨。
呃……蘇沉澈身姿頎長,曲線十分完美。
看得太專註,走著走著,沈知離一頭撞進一個懷抱里。
連忙收起紙張,沈知離才抬眸。
蘇沉澈撅嘴:「……知離。」
沈知離扭頭就逃。
蘇沉澈撲上去,抱腰,聲音無限委屈:「知離……為什麼這幾天都不理我,還去給那個【以下省略一萬惡毒辭彙】的傢伙治療?」
他如今十分後悔沒有直接幹掉羽連。
沈知離低聲:「放開我好不好?」
蘇沉澈:「不好!」
沈知離按著額頭,痛苦道:「我現在真的不想見到你……」
蘇沉澈心碎:「為什麼?」
沈知離:「你以為捅你七刀這件事我沒有心理負擔么!?」
蘇沉澈:「這種沒有存在價值的東西要它幹什麼?」
沈知離掙扎:「……放開我。」
蘇沉澈突然鬆開手,彎下腰,捂著腹部,低吟了一聲。
沈知離立刻轉身,小心的觸碰上蘇沉澈的腰間,眉宇間掛滿了擔心:「我剛才碰到你的傷口了么?有沒有怎麼樣?喂,你……」
被蘇沉澈整個抱緊懷裡,此刻他的臉上哪裡看得到一點病痛的苦楚。
「知離,你還是擔心我的嘛!」
沈知離面癱狀轉身就走。
又被人抱住。
低沉悅耳的聲音宛若夜風輕拂,在耳畔動人至極。
「知離,我真的不在乎……」
握起沈知離的手,抵到唇邊,蘇沉澈的聲音幾乎是有些無奈的:「知離,我愛你,在這世上我只愛你一個。比起你,就算命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別說捅我幾刀,就算你真的殺了我,我還是愛你。所以,別糾結了,好好跟我過日子不好么?我答應過,給你一場全江湖最盛大的婚禮,你忘了么?」
沈知離微微覺得有些雞皮疙瘩。
但還是不得不慨嘆……這世上就是有人能把這種噁心到死的情話說得這麼這麼的自然而順理成章!
婚禮……
她當然記得。
——等我回來,知離,我會用這世上最盛大最囂張的婚禮娶你。
——好,我等你。
她是這樣回答的,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句話當真。
婚禮,是她答應了師父之後,就再也沒有奢想過的東西……只有不到三十歲的生命,談何結婚生子,最終不過是誤人誤己,不如不做。
沈知離突然反握住蘇沉澈的手,道:「只愛我一個,那……你娘親呢?」
蘇沉澈聞言一頓,便答:「她是很對我重要的女性沒錯,沒有她就沒有我,但是……我沒法對一個甚至沒和我相處過一天的人產生什麼刻骨銘心的感情。」
話音未落,蘇沉澈突然莞爾一笑:「雖然我覺得如果是我娘親的話應該不用擔心,但她不在的話,你嫁給我就直接是十二夜的女主人,不用伺候婆婆,也不用考慮跟婆婆性格合不合……」
他的笑容溫暖而明媚,琥珀色的眼睛里澄澈一片,像是從沒有經歷過任何的傷痛和苦難。
沈知離的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畫面。
白衣少年站在她面前,歪著頭,唇邊漾起一個柔和笑意,眼波瀲灧似能醉人:「少谷主,我是新來的小廝,我會端茶遞水打掃衛生,還有……」他羞澀的垂了眸,「暖床……」
……那時候花久夜剛走,她的心情差到極點,數月都未曾露出笑顏,卻被那個少年的一句話莫名逗笑。
只是……
——主上出生沒多久夫人就去世了,便一直靠著畫軸維持對於母親的記憶,後來他漸漸懶得翻了,我便替他收著。
青荇的話。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
還是說在等待了太久以後,也漸漸失望了。
沈知離抿了一下唇:「你在這裡養幾天傷吧,正好魔教的事情不是還沒有處理完么?正派恐怕也不會讓你這麼快走。我……就先回回春谷了。」
蘇沉澈:「什麼時候?」
沈知離:「明早。」
蘇沉澈撅嘴:「能不能不走?」
沈知離回答的很快:「不能。」轉身,「我去出恭,不許跟過來!」
數十裡外。
駱駝君:「……」口吐白沫。
花久夜甩鞭:「快點給我動!」
駱駝君倒地。
老子真的不行了啊,尼瑪,你還要轉圈圈多久啊!
花久夜斜睨,鄙夷道:「……沒用的東西。」
駱駝君:「……」
花久夜跳下駱駝,極目遠眺。
不由感慨道:我#@(百分號)(百分號),這他媽沙漠怎麼都長一個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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