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薨
他看起來神智比之前清醒了很多,看了我一眼,「不必擔心,已經無事了。」
我嘆了口氣,「怎麼喝了這麼多酒,你年紀這麼小,不能醉酒的。」
「趙王今日不見到我出醜,恐怕是不會罷休的。」他微微支起身子,「有氣勢非凡的功臣良將,自然也得有狼狽不堪的異國人相襯。」
「滿堂的人為難幾個稚子,也真是可笑!」我忍不住譏諷道。
他笑了笑,「你比我還小几歲,我若是稚子,那你又是什麼?」
我一時語塞,趙政喝多了酒嘴皮子倒是利落了很多,他平時都不會跟我做這種口舌之爭。
「今天幸苦你了。」他突然輕聲道。
多麼懂禮貌,多麼為他人著想的孩子啊,我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沒事,應該的,要追隨小郎君,這點事情算什麼啊。」
他突然湊近來盯著我,「誓死追隨,可是出自真心?這已經是你第三次言及了。」
「當、當然啦!小郎君懷疑我的真心嗎?」這個時候怎麼可能否認,而且這已經是戰國最粗的大腿了好嘛,我確實出自真心!話說趙政的睫毛好長!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我記下了。」
感情您之前都沒當真是嗎?我心裡翻了個白眼。
這時蕪端了熱水進來,便讓趙政稍作洗簌,又灌了他一碗桔皮水,他才終於睡下了。
一番折騰下來我也累得不行,回屋隨意洗了一下就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被一陣吵嚷聲吵醒。
「趙兄!陸小娘子!」
我連眼睛也不想睜,奈何外面的人完全沒有識趣地離開。
「趙兄!」
「太子殿下,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在休息……」
好像是蕪的聲音。
太子丹!我要殺了你!我生氣地從塌上坐起來,隨意梳洗了一下,便氣勢洶洶地開了門。
太子丹一襲藍色衣衫,正站在院子里和蕪說話,頗有翩翩少年的風範。然而我此刻只想一刀扎死這個少年。
「陸雙,你起來啦!」
我翻了個白眼,看天色還沒到朝食時分,「太子殿下這麼早過來,有什麼急事嗎?」
我在「這麼早」三個字上故意加重了讀音。奈何言者有心,聽者無意,他根本沒察覺到我的不爽。
「昨天宮宴中我和趙兄都被灌了很多酒,我來看看你們的情況。」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我露出一個微笑,「多謝太子殿下掛懷。」
「說來也奇怪,我得罪過太子偃,他針對我也就罷了,趙兄跟他一向沒有來往,太子偃昨日也是處處針對他。你家小郎君得罪過太子偃嗎?」
我皺了皺眉,太子偃……要說過節,還真的有一些。
這時趙政也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太子殿下這麼早過來,有什麼急事嗎?」
嗯?這句話有點眼熟,雖然沒有加重音,但趙政你是不是也想跟我一起弄死他?我投過去一個同病相憐的眼神。
太子丹巴拉巴拉又表達了一遍他對我們的擔心,趙政跟他來回寒暄了幾遍,又聽他嘲諷了一會趙王和太子偃,才終於將人送走。
這下我們也沒有再睡下去的興緻了。趙政便開始了他一天的流程,首先是練劍。
雖然聽蕪說過,趙政每天早上都會早起練劍,但我一直起不了那麼早,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練劍,於是我就很好奇地站在一邊圍觀。
在春秋初期,只有上層貴族才可以佩劍,但眾所周知,戰國是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佩劍已經成為了一種流行,人人都可以佩。太子丹一直隨身佩劍,但趙政似乎沒這個習慣,也有可能是年齡問題,太子丹畢竟長几歲。不過他雖然不隨身佩劍,用的倒是熟練得很。
趙政練劍不像那些武俠劇里一樣動作花哨,動作相對簡單,但如果仔細琢磨,全是殺招。戰亂年代摸索出來的殺人之道,是和平年代的人無法模仿的。
由於要練劍,趙政穿著窄袖的胡服,這種衣服在趙國曾一度很流行。
趙政一直練到朝食的時間,才停了下來,臉上掛滿了汗珠。他原本長得清秀,總給人一種偏文士的印象,現在這般身著利落的胡服,手持長劍的模樣,倒是有些少年劍客的感覺了。
我見他要進屋去沐浴,叫住他道,「小郎君,昨天宮宴上太子偃為難你了?」
「無需多慮,沒有那件事,趙王也是要羞辱我等一番的。」他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說完便徑自進屋了。
被他這麼一安慰,我自責的感覺就淡了很多,趙政總是有這種洞察人心的能力。
我心裡嘆了口氣,昨天在宮殿外左等右等等不到他,我是真的非常焦急,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情。人非草木,相處久了總是會有感情的,更何況我本身就是一個比較情緒化的人。我只睡了一覺就到了戰國時代,看情況也很難再回去,倒是不在意在這個時代交幾個朋友,畢竟人是社會動物嘛。但是……抱大腿沒什麼,跟頂著千古一帝秦始皇陛下的頭銜的人交朋友,總覺得要悲劇,自古帝王無真情,無論是交朋友還是談戀愛都不要招惹的好。
趙王丹十五年冬,我來到戰國的第二個冬天,秦王稷薨,謚號秦昭襄王,太子安國君即秦王位,預定於來年十月正式舉行即位儀式。至於為什麼是十月,因為秦國的曆法跟其他國家不一樣,秦國採用的是顓頊歷,十月為正月。
彼時趙政正站在廊檐之下,望著外面的雪。我猶豫了一下,按理說趙政應該從來沒見過秦昭襄王,也沒什麼感情,不過流程還是要走的。
「小郎君請節哀。」
趙政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哀傷的神色,只是嘆道,「昭襄王年少即位,在位五十又五年,文用范雎,武用白起,滅東周,遷九鼎,長平之戰大勝趙軍,最後雖敗於聯軍,但秦國已是睥睨天下之勢,他居功甚偉。」
「佚而治,約而詳,不煩而功,治之至也。」我跟著拍了個彩虹屁。這段話是在一本儒家書簡上看到的,似乎是講的荀子面見范雎的故事。意思是安閑而又治理的很好,政令簡約而周詳,政事不煩亂而有功績,這是政治的最高境界。
趙政的藏書大多是法家的,可以明顯看出他對法家的偏好,角落裡也擱著幾卷其他家的書簡,我好奇地看過一些。
他看了我一眼,「你似乎偏好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