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險惡
彼時心蘭正在專心致志削蘋果。
掌柜的給的這把小刀刀片厚重,也不鋒利,削皮削得坑坑窪窪的。不留神還容易傷了手,換了幾個角度都不順,讓人產生了十分的挫敗感。
「不是茶,」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投入到艱難的削皮偉業中去,輕聲回道:「是果汁,山泉水裡加了紅棗山楂和橘子,還滴了半茶匙蜂蜜。」
「哦?」無缺公子合了扇子,細細打量了一番茶盞中顏色詭異的飲品,眉眼帶笑地嘆道:「聽起來倒很有趣,鐵姑娘心思靈巧。」
……心蘭最終還是放棄了。少女嫌棄地捏著蘋果梗,邊轉邊琢磨道:自己削了這半天,怕還不如直接啃來得齊整。
【「001,我現在這樣跟著這位花公子,算不算建立聯繫?多久才能修復好你?」「報告宿主,系統無法檢測男主心理活動,但已收到了能量。以目前均速,大約需要362年完成修復。」「……我跟他加起來都活不了那麼久。」「是的,且一旦《絕代雙驕》故事線結束,本世界自動孵化為自然大世界,我將無法再汲取能量。」】
鐵姑娘放下小刀,忽而一臉正色地望向身側:「花公子。」
「嗯?」對方微微挑眉,作洗耳恭聽狀。
她在心底微微嘆氣,語帶好奇:「你對誰都那麼溫文爾雅,對待女孩子更是體貼入微,是移花宮的宮規,還是習慣使然呀?」
他愣了一瞬,有些失笑:「我自小在移花宮長大,身邊教養我服侍我的皆是女子。身為男子,總該更加憐惜世間女子的不易。」
「唔,這樣么……那要是碰到了喜歡的姑娘怎麼辦?」她又追問道,絲毫沒去考慮交淺言深的忌諱。
「什、什麼……怎麼辦?」花無缺少見地怔愣,看著眼前人明艷的面容和黑白分明的眸,連話語都含混不清。
女孩子黛眉輕揚,淡粉色的櫻唇一張一合,歪著頭朝他連拋出了兩個問題:「待天下女子都這般好,那全天下的姑娘都因你待她們好,所以喜歡上了公子可怎麼辦?公子若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又要怎樣將她與其他女子區分開來呢?」
白衣公子被這奇特的思維震懾住,居然還真思考了一番。
良久,方認真道:「不論八旬老太或稚齡女童,於在下眼中都是一般的,也決不敢逾越禮數,應當不會如姑娘所言。再有,在下若是遇到心悅之人……」
心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沉在那一汪秋水明眸里的心躍動著,無端端漏了一拍。花公子微微避開了鐵姑娘灼灼的目光,溫聲道:「定會待她比旁人再好千百倍。」
他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心蘭作為唯一的聽眾也肅然起敬,感動不已:「花公子,你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呀~」儘管言辭毫無內涵和誠意,但少女尾調輕柔地上揚,配著那雙清澈的杏眼……
足以撩得公子本就如在雲端的心,微癢。
然後鐵姑娘並沒有再糾結於這個話題。低頭垂眸的模樣端的是大家閨秀嫻靜優雅,拿起紅彤彤的蘋果咬一大口的狠勁,卻比一般江湖兒女還要乾脆利落。
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花公子唇角微微翹起,伸手從桌上的果盤裡也拿了一個稍小些的蘋果,右手執刀,斯斯文文地開始削皮。
心蘭被他的動作吸引了目光,連咀嚼都慢下來。
從鐵姑娘的角度望過去,白衣公子清雋出塵,挺拔的身形逆著夕陽的餘暉,周身輪廓皆籠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他眉目如畫自是不必說,肌理細膩的指節亦是骨肉勻亭,白皙纖長。手上的動作不緊不慢,略帶薄繭的指腹按壓著底部,雪亮的刀刃過處,一圈又一圈的果皮蜿蜒而落,簡直如雕琢藝術品那般賞心悅目。
……嘴裡的蘋果它漸漸就不甜了。
心蘭羨慕極了,最後看了眼他手中那個快要削好的蘋果,默默轉過了頭。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的。
這樣想著,她又「啊嗚」咬了一口,把腮幫子撐得鼓鼓的。
沒料到那個被削得圓潤平整的蘋果卻在眼前突現,綠褐色不長不短的梗部正夾在他光潔的雙指之間……白衣公子但笑不語。
心蘭真的不是不好意思接受他的好意。
只是在欣然接受之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胃恐怕難以承受。因此只是勉力將嘴裡的咽下去,抿唇道:「雖然花公子削了皮的這個蘋果,因為好看應當會更好吃些。可我方才已吃了大半個,實在吃不下那麼多啦~」
她不好意思地解釋著,遺憾得幽幽嘆氣:「辜負了公子一番心意,你還是自己吃吧。」
花無缺也不以為意,反而彎唇而笑。
在女孩子始終追隨著的視線中,他拿回了削好的蘋果,復又拿刀輕輕一劃,便切下來一小塊果肉,遞至她面前:「鐵姑娘若能嘗一嘗,在下便不算白費了功夫。」語氣極是溫和。
真的是很小一塊,方方正正,絕對不會勉強。
被刀面橫托著送到檀口邊,刀鋒則小心地對著別處。
心蘭微微低頭湊上前去,不點而朱的唇瓣輕啟——含住,入口,咬碎,細嚼慢咽……當真比之前的果肉要甜。
姑娘家一雙杏眼都愉悅得眯了起來,對著君子端方的少年郎笑靨如花:「好甜的,花公子也吃呀!」
花無缺唇邊笑意漸深,依言也切了一塊果肉放入口中,眉眼舒展……兩人這也算是分食了同一個蘋果,竟奇異地好似多了幾分親近。
古人云:投桃報李。
想到此處,鐵姑娘便也殷勤地替花公子倒了一杯自己鼓搗出來的果汁,請他品嘗。
移花宮少主很給面子地喝下兩口,而非沾唇便罷。齒間沾染著的,果然是酸酸甜甜的小女兒飲品……他含著笑咽下,默默在心裡評鑒道。面上卻不動聲色,愈加盛讚。
誇得心蘭一邊因被奉承而歡喜,一邊又忍不住在心底憂愁——這樣好的翩翩公子,簡直教自己這樣沒有心的姑娘,也要淪陷在那一池春水中去了。
翌日是個很好的艷陽天,連夢裡都有陽光的味道。
磨磨蹭蹭許久才捨得睜開眼睛,一看天色,簡直嚇得花顏失色。而屋裡的圓桌上竟放了身整潔得似是新做的月白色衣裙,床邊架子上的銅盆里也早倒了乾淨的水。
心蘭簡直不敢想象,自己熟睡的時候居然有人無聲無息地在房裡準備了那麼多東西——且這些顯然不可能是店小二做的。
著急忙慌地洗漱換衣完畢后,她便想下樓看看。
沒料到剛剛推開門,喚作荷霜的婢女正站在門口守著,開口時語氣不親近亦不生疏:「鐵姑娘,你醒了?公子正在等你。」
心蘭暗呼罪過。
本來他們一行人是要趕去峨眉山,救了自己已耽誤了一天,沒想到自己還睡那麼遲,出發又晚了……唉。
繞是自認臉皮很厚,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只得道:「等一等,我、我去拿了換下來的衣服就來!」
已走在了前頭引路的荷霜轉頭,疑惑地望著她:「鐵姑娘拿衣服做什麼?自有人收拾的。」
心蘭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她也疑惑地回望過去,眨了眨眼:「我們……不是要出發去峨眉?」
白衣婢女少見地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正要說什麼,卻見荷露自轉角走了過來,遙遙喊道:「鐵姑娘醒了便好,公子已等候多時了,快隨我來罷。」
心蘭雲里霧裡地跟在她們身後。
心中極度懷疑:是不是方圓十里不論人畜,都知道自己今天賴床,以致連累移花宮少主等得煎熬痛苦。
……
然而那麼大陣仗,他居然只是在等她吃飯。
無缺公子似乎永遠是一身白衣,只是配飾或裡衣會摻上一些淡色,今天恰好是朦朧的淺藍。腰身襟口處均綉了典雅的雲紋,很合他的氣質,卻不會喧賓奪主。
謙謙君子抬手朝上,請她入座后,自己才重新坐下。
合攏的扇子隔空指著滿桌佳肴輕點,溫聲道:「在下心想鐵姑娘昨日如此疲乏,故讓人準備了些清淡養胃的菜色,也不知合不合姑娘心意。」
他待女孩子簡直太過溫柔體貼。
心蘭連忙擺手:「我很好養活的!幾乎不挑食,什麼都愛吃。花公子如此用心,太客氣啦!」頓了頓,又紅著臉不太好意思地補充道:「我一般也不至於那麼晚才起,不過如果真的貪睡……其實叫醒我就好了,千萬別等我。耽誤各位出行,真的很抱歉。」
話雖如此,從前若有人非要吵醒她……
必被起床氣發作的鐵姑娘在書里寫死:)
聞言,白衣公子笑意漸深,眉目舒朗:「此去峨眉,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日,鐵姑娘實不必放在心上。若不是擔心姑娘醒來腹中飢餓飯菜全都涼透……實在不忍心喊你起來。」
雖然動了筷,其實只是怕她不好意思先夾菜果腹。花無缺慢條斯理地嘗了口清蒸桂魚便放下筷子,只是又給姑娘舀了半碗魚羹放在邊上。
只看她一口一口地咀嚼,也覺通體舒心愉悅。
接著便是柔聲細語:「在下身為男子,能等鐵姑娘梳洗打扮款款而來……不論幾個時辰,都只覺榮幸之至。」
含笑的目光望過去,見自己所挑選的衣裙合身,自得之餘又忍不住細看:少女全身雖無多少金玉裝飾,但烏髮及腰,肌膚勝雪,淺淡的顏色更襯得她纖腰盈盈一握……白衣公子眸底閃過一絲驚艷,心下亦是發燙。
俊臉微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視線更變得游移不定,最終也只是看桌上的菜,不敢再看人。
只可惜菜色雖琳琅滿目,食不知味,也只能哄哄肚子罷了。古人云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鐵姑娘專心吃著飯菜,並不知同桌人內心之激烈。
偶一抬頭,也只好奇花公子白皙的俊臉為何微微發紅……明明天氣也不熱,菜肴更是清淡,沒有半串辣椒點綴。
——想不通便不去想了。多看幾眼比較下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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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知識:月白色其實就是淺藍啦,情侶裝安排!
以及,削了皮以後很好看的蘋果,真感覺比生啃的好吃(づ●─●)づ最重要那是花花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