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犯險
「你、你是親眼瞧見鐵姑娘掉落崖下了嗎?」荷露著急地向姐妹確認道。
荷霜跪在地上,妝發凌亂,不敢有任何隱瞞:「當時那群猴子堵住了我,我便喊鐵姑娘離遠些,她本也未曾走遠……只是後來公子的那支玉笛被野畜搶了去,鐵姑娘連忙去追,這才越跑越遠。等我趕去那個方向,找遍了整片樹林,卻未能發現任何線索,而且這條路……只能、只能通往——」
她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只是紅著眼睛重重朝自家少主磕了個頭:「荷霜無能,有負公子重託,請公子責罰!」
花無缺彷彿放空了心神似的,什麼也沒有聽見,沉默地看向腳下的深崖,良久才道:「怨我,我真不該……」不該什麼呢……是不該只留下一個人保護她,不該留什麼笛子給她,還是不該帶她上山?
他竟說不出話來了。
此刻暮色蒼茫,四下空曠,只有風聲嗚咽席捲八方。如玉的面容冷峻,透著難言的悲愴,臉上被橘色殘陽渲染出的一分生氣也消失殆盡。
忽而,怔愣著的白衣公子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們、你們可曾聽到笛聲?」他向來溫潤的眼睛里迸發出驚人的光亮。
……
山洞裡,心蘭放下笛子,一臉鬱悶。
「早就說過我不會吹笛子嘛,兩位前輩未免太難為我了。」剛剛似模似樣地將笛口置於唇邊,架勢倒是挺足,奈何吹出的笛聲不成曲調,嗚哩哇啦難聽死了。
殊不知另外兩個老頭,也是摸不著頭腦。
困在洞中多年的沈輕虹乾枯的臉上透著十足的納悶:「姑娘,你既然不會吹笛子,做甚麼帶著那麼好的玉笛在身上?」
比起人更像猴的獻果神君笑得齜牙咧嘴,嘲諷起來毫不留情:「便是我的猴兒們吹起來,怕是比你這女娃還好聽哩!」
雖然自己都嫌棄自己,但是鐵姑娘就是可以理直氣壯地回道:「人家一片好心,留給我防身的,我拒絕了多不好呀~」她說得這般理所應當,倒教人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沈輕虹輕嘆一聲:「小姑娘,依你看,送你這玉笛的人能否搜尋到此處,將我們救出去呢?」雖然早已有了一輩子在此處與十二星象之一的仇敵磨到最後的打算,但眼見有希望脫困,他還是有些激動。
「不錯。」獻果神君冷冷一笑,「你這女娃若能救我出去,養你幾日也無妨。若是無用……哼哼,倒不如就這麼丟下去!」
心蘭撇撇嘴,滿不在乎道:「猴前輩,你可嚇不著我!我本來就是自己跳下來的,說不准我再跳下去也是死不了,另有一番奇遇也未可知呢。」
頓了頓,對沈輕虹的態度卻要尊重了許多:「我想……他應當會派人漫山遍野仔細搜尋的,可能會去崖底尋我的「屍體」也不一定。要想到我在這崖中間的山洞裡……就有些困難了。」
聞言,獻果神君心頭也是一動:「那女娃,照你所說,那人或許正在四處尋你,是也不是?你這丫頭嗓門大,雖不會吹笛子,快多喊幾聲!」他是想起了心蘭墜崖時的尖叫了。
事實上,若不是她叫得那樣大聲,他們二人也不可能救了她。
仗著對方在黑暗裡待久了,眼睛也瞎了,鐵姑娘不爽地瞪過去一眼,不開心地拒絕:「又累又餓,嗓子也疼,喊不出來!」
「你——」老猴子作勢要打。
沈輕虹卻已站了出來,他人雖被漫長的囚困熬得乾瘦,一雙眼睛卻仍是清亮的:「有我在,你便別想欺負這小姑娘。大不了我與你再困個十幾年,端不過看誰命硬罷了!」
獻果神君笑得陰森森的,語氣卻沒剛才那樣兇狠了:「哼,多年未見生人,我的腦筋都不清楚了。只是現下我卻也想通了……」
粗糙的爪子慢吞吞地順了順自己的鬍鬚:「我們兩個老東西熬得住,這鮮靈靈的女娃娃居然半點都不怕困死此地,著實奇怪呀~還這般肯定會有人來尋……」
他老神在在地分析道:「只怕將笛贈予她的是位年輕有財有勢的年輕人,對她也是用情極深,才能有底氣……在這臭道士遍地的峨眉山,大張旗鼓地尋人吧?」
心蘭笑了笑,在洞中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下:「從前有位說書人告訴我說,猴子心眼多得很……看來倒是真的。不過猴前輩呀,您卻不知道,那是位極溫和良善的公子,待天下女子皆是一般的好~」
鐵姑娘將移花宮少主吹得天上有地上無,天外謫仙人一般,活脫脫一個情陷其中的小女子。卻故意沒告訴獻果神君,他的武功亦是絕世,倘若真找到了此處,倒霉的是誰……也就顯而易見了。
「剛剛分明、分明是有笛聲傳來的。為何此刻卻……」白衣公子微微閉了眼睛,側耳傾聽風中傳來的氣息。
只是不論如何分辨,卻再也聽不見剛才隱約的笛聲了。
荷露皺著眉,與荷霜面面相覷,擔憂地看著自家公子:「婢子……確實沒有聽見笛聲啊。」
花無缺靜靜地看著距腳下僅僅一步之遙的深淵:「不、我聽見了。」他輕輕蹙眉又鬆開,堅定地重複道:「鐵姑娘就在下面,她在等我……」說到後面,卻似呢喃低語,只是慢慢握緊了拳頭。
夜風輕輕拂過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髮絲,無端添了一絲寥落。
話音剛落,他居然往前踏了一步。
那可是萬丈深淵!
荷露撲過去拉住了白衣公子的衣袍:「公子三思!即便鐵姑娘真在崖底,那笛聲……又怎麼可能傳到那麼高的地方?倘若二位宮主知道您這般不顧安危,我們也無法交代啊。」
荷霜也在邊上連連點頭,附和道:「是呀公子,如今天色已晚,便是要下崖底找鐵姑娘的屍……」察覺到少主投來的冷淡一瞥,她吶吶住口:「還是等天亮吧。其他姐妹已在山上各處搜尋,或許明日能有好消息呢。」
花無缺微微垂眸,思索了片刻:「你們說得也有道理……」他冷靜下來,止了步。
荷露荷霜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敢再做逾越之事,緩緩起身,預備請少主到新建的木屋中歇息。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身上兩處大穴已被自家公子點住。渾身動彈不得,眼珠子急得直轉。
荷露保持著半張著口的驚訝神色,卻聽他淡淡地交代了一句:「若我一直未歸,你們準備好繩索明日再探罷。我卻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一道清雅俊逸的身影自萬丈高崖輕輕躍下,如白鶴入碧霄,立即消失在寒涼的夜色中去了。
晚上冷意侵襲,心蘭一個人蜷縮在靠近洞口的地方。
摸著質地溫潤的笛子,她一邊受著山洞裡的寒氣,一邊忍飢挨餓默默想著現下是什麼時辰,估算離崖底究竟還有多少距離。
001一直安安靜靜的,心蘭等閑也不會找它說話。一是它不休眠也會消耗能量;二是像她這樣從沒接觸過這些東西,她這種被系統稱為「古代人」的女孩子,總覺得習慣了跟腦子裡的東西講話,會把人變傻——是的,她後悔了。
後悔自己毅然決然跳下來,弄得不上不下活受罪……而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呢?沒甚好說,終歸是被花迷了眼。
想來想去想煩了,便只摩挲著手中的笛子打發時間。
鐵姑娘雖然自己不會吹,但一路上也曾見過笛子的主人吹奏過幾次。多半是在寂靜的夜間,入眠之前;有時也會在路上,怕她一個人在馬車裡待久了煩悶,吹來解悶。
君子端方如玉,襯得這笛子也不像是凡品,他骨節分明十指修長,與剔透的溫潤玉笛相得益彰。
每每低眉輕輕啟唇,自有一股清凈出塵之態。悠悠笛音亦是飄搖柔轉,入耳不由心神一靜,洗盡塵俗,曲調如松濤陣陣,萬壑風生。
鐵姑娘雖覺得自己是個俗人,卻也很能欣賞美人美景。
不過移花宮少主自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聽聽便罷。心蘭還沒來得及問他每次吹的曲子都是什麼名兒,那麼好聽有意境的曲子,從前竟未曾聽過。
再見到他后,有機會一定要問上一問才好。
「……花無缺呀花無缺,你可一定不要讓我等太久了呀~」她托著腮小聲嘟囔道。說完了,自己卻先笑開:果然還是有些害怕的,居然忍不住開始自言自語壯膽。
「——連累鐵姑娘久等,是我的不是。」
她尚來不及抬頭,只聽朦朧月色下,一個清冷的公子音低低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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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一臉堅毅:老婆跳,我也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