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城門恭王手段
夫妻兩個一直緊緊抱在一起。
過了許久,劉悅薇問鄭頌賢,「三哥,我們要不要把孩子們送走?藏起來也行?」
鄭頌賢想到一雙兒女,心裡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出頭。
轉瞬,他的理智又恢復了。這樣做,自己至少還能得個好名聲,要是自己以後真的被新皇清算,有這個好名聲,說不定還能庇護孩子們一番。若是毫無作為的宣王黨,死都死的悄無聲息。
他緊鎖著眉頭,聽到劉悅薇的問題后,片刻才回答,「若是可以,娘子把福姐兒藏起來也行,沛哥兒太打眼。」
劉悅薇點頭,又在他懷裡蹭了蹭。
兩口子來不及擔憂,各自忙碌開了。
韓世梁分出的一部分人馬正在趕回來的路上,邊境現在正在苦苦支撐。鄭頌賢要忙的事情很多,經常徹夜不歸。偶爾回來,也是和衣而睡。
南北都是戰爭,西北的百姓忽然變得惶惶不安。許多有錢人家甚至都開始想著後路,要是胡人來了,要趕緊跑。連許多窮人家都準備好了東西,隨時準備跑。胡人太可怕了,燒殺淫掠無惡不作。
這個時候,也沒有太多人去關注鎬京知府後衙里的事情。
過了幾天,福姐兒忽然病了。不是裝的,是真病了。孩子上吐下瀉,好不可憐。
劉悅薇徹夜不眠,趴在床頭照看女兒。看著女兒紅撲撲的小臉蛋,她萌生了別的想法。
福姐兒的病一直不見好,慢慢的,周邊開始起了流言,福姐兒小小年紀承受不住那麼大的福氣。
過了幾天,知府後衙里忽然傳來一陣哭聲,鄭家夫妻一起將一個四方見長的木匣子送了出來,長樂郡主哭暈在大門口。
鄭大人家的福姐兒沒了。
因是小孩子,又逢國難當頭,鄭家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與此同時,曾得劉悅薇救助過的郭氏,和兩位老僕人一起,帶著一兒一女,繞過秦西省,從東邊出發,直往南邊而去。
前一陣子開始,一直不肯回家的郭氏忽然和一個有錢的外地客商好上了。豐班頭氣急,跑去和她吵了一架。沒過幾天,郭氏趁豐班頭不在家,把小兒子叫了出來,然後不知所蹤。
大家都說郭氏和人跑了。
風言風語傳了沒幾天,北邊的胡人又往南邊壓了一段距離,離鎬京城越來越近了。
鄭頌賢讓劉悅薇離開鎬京,她豈肯自己離去,連沛哥兒也不肯走,要和爹娘在一起。
先不說北邊,斥子文傳到京城時,兩軍仍然僵持不下。
剛開始韓世梁仗著隊伍精銳,和張統領不相上下,張統領站著天時地利,隱隱有上風之勢。
本來張統領都快要贏了,因為鄭懷瑜一通罵,外面起了更多的風言風語。京城裡那麼多人認出了老皇帝,新皇卻不肯認。
秦尚書去問新皇,「陛下,太上皇歸朝,何故不迎接進城?」
新皇面無表情,「愛卿何故明知故問,父皇已逝,朕豈能讓逆王隨便找的假貨來冒充父皇。」
秦尚書又問,「陛下,邊關告急,若是京城這邊總是戰亂,胡人南下,要如何破局?」
新皇胸有成竹,「韓世梁再能打,沒有人,早晚也要成為強弩之末,很快就能見分曉。」
新皇這會子覺得自己果然是得天眷顧,張統領本來就要守不住了,胡人來了,老皇帝為了保邊關,只能分出一半人馬走了,他立刻扭轉了局面。
新皇在心裡默默道,父皇,兒臣不孝,兒臣已經不能回頭了。
他已經顧不得天下人怎麼罵他,罵他弒父也好,罵他殺君也罷,只要他最後能贏,歷史早晚會按照他的意思來寫。
新皇並不在意鄭懷瑜怎麼罵他,他甚至都懶得去找誠王和鄭家老兩口算賬,他只等著贏了這一局就好。
但新皇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不計較。原來誠王府雖然被關起來,至少供應還是正常的。自從斥子文傳到京城,誠王府里忽然斷了日常供應。
劉文謙已經打聽到了原因,聽見女婿的作為後,大笑后連說了三聲好。
鄭老爺也為兒子高興,「賢弟,孩子有骨氣,咱們不能給他拖後腿。」
鄭太太有些擔心孩子,「老三這樣做,會不會招來禍端。」
鄭老爺安慰老妻,「娘子別擔心,老三好好的在西北,一時半會沒問題。」
劉文謙苦笑,「孩子們沒問題,咱么幾個老貨要餓死了。大哥大嫂,後面咱們要過苦日子了。」
鄭老爺笑道,「賢弟說笑了,當年我在村子里,什麼苦沒吃過。」
外頭人看來是想軟刀子割肉,把誠王困死在府里。
劉文謙當機立斷,給家裡所有僕人都發了銀子,全部打發出府。看門的人有些發愣,上面的意思是不許再送東西進來,也不許人進來,但也沒說不讓人出去啊。
剛開始有人攔著,劉文謙抽起一把刀就砍了一個,剩下的人立刻不敢再啰嗦,出去就出去吧,只要誠王和鄭懷瑜的爹娘不出去就行。
如高管家這樣的心腹自然不肯走,劉文謙留了幾箇舊仆,幾人又開始過起了節衣縮食的日子。
好在誠王府還有些存糧,鄭太太親自帶著兩個老僕下廚,每天暫時還能混個溫飽,唯一受罪的就是鄭老爺,他的葯斷了。
好在他的傷口已經癒合,就算不吃藥,暫時也無性命之憂。
這樣苦熬了一陣子,外頭忽然變天了。
正在韓世梁就要潰敗之時,京城大門忽然開了!
裡面出來兩隊人馬,前面兩個人高聲大喊,「請父皇回城!」
你道開城門的人是誰,正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這哥兒兩!
城門一開,形勢頓時扭轉,韓世梁抓住機會,立刻拿下了張統領。
老皇帝見到飛奔而來的兩個兒子,頓時老淚縱橫,在他最絕望之時,總算感受到了一丁點人倫之情。
有了這兄弟兩個的倒戈,新皇兵敗如山倒。
老皇帝被秦尚書等人迎接進了皇宮,進了大殿。新皇還坐在龍椅上呢,皇帝不能走,被五皇子抱進來的。
父子兩個相見,互相看著彼此,老皇帝先開口,「逆子。」
新皇看著蒼老的老父親,笑了,「父皇回來了。」
老皇帝面無表情,「城外血流成河,你滿意了?」
新皇回道,「兒臣滿意不滿意,已經不重要了,父皇肯定是滿意了。」
老皇帝忽然問道,「你是太子,朕命你監國,何故急不可待?」
新皇慘然一笑,「父皇,兒臣說那些好話也沒用了。兒臣只想問父皇,皇祖父在的時候,父皇快活嗎?」
老皇帝大怒,「混賬,朕什麼時候害過先皇!」
新皇也大聲道,「兒臣也沒有傷害父皇,兒臣只是想早些替父皇分憂罷了。」
老皇帝冷笑,「朕身子不好,還能活多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
新皇起身,慢慢走了下來,「父皇,兒臣也覺得好遺憾。若是在平常人家,父皇肯定想辦法替兒子籌謀,想讓兒子早些頂起門戶。可偏偏我們生在皇家,這皇位上容不下兩個主人。兒臣做太子做的戰戰兢兢,眼見著別人立功,兒臣還要誇。兒臣每天不敢多說一個字,不敢多走一步路。稍微錯了一點,別人就會說,你看,庶子就是庶子,不堪大用。」
老皇帝覺得自己一片苦心都餵了狗,「為你的身份,朕難道做的還不夠?」
新皇冷笑,「父皇,說什麼過繼,父皇知道封皇祖母做太后,怎麼絲毫不知道封賞王家呢,父皇當初可是被王皇后養了好幾年的。」
是啊,這話老皇帝都沒法回答。
可能天下男人都這樣,自負的認為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以及孩子們都會為了自己而妥協,讓步。他把太子過繼到皇后名下,皇后和太子都應該興高采烈,周家和孫家應該握手言和。
他們還天真的以為自己的大小老婆們會因為自己而親如姐妹,他們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人之間彼此都是眼中釘肉中刺,兒子們之間也是天天都想宰了對方。
老皇帝沉默了好久,只能岔開了話題,「就算朕做的不對,虧欠的也不是你們母子。你以為你坐在這龍椅上就安全了嗎?你出去看看,城外血流成河,西北胡人關,你要做君王,心裡難道絲毫就不惦記你的子民和百姓嗎?」
新皇忽然咳嗽了兩聲,他的舊疾似乎又犯了。
猛烈的咳嗽彷彿要把肺咳出來一般,過了好久,他擦了擦嘴角,「父皇,兒臣是不對,但兒臣沒有做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老皇帝不想再和他啰嗦了,對旁邊人道,「將太子鎖進東宮,宣庄愛卿和誠王入宮。」
老皇帝一聲令下,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
新皇被人拉走了,五皇子將老皇帝抱上了龍椅。
闊別了幾個月,老皇帝感覺彷彿過了半輩子一樣。他摸了摸手下的龍椅,心情十分複雜。
很快,朝堂上又站滿了人。
庄大人進殿後就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臣無能,致使天下生靈塗炭。」
老皇帝見到自己的心腹老臣,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愛卿高義,朕已經知道了。賊子作亂,和愛卿無關。當今之際,還需要諸位愛卿與朕一起,收拾殘局。」
庄大人抹了抹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恭喜陛下回朝,有陛下在,山河修復指日可待。」
正說著呢,劉文謙來了。
他瘦了好多,急匆匆進來后,先看了一眼皇帝,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這舉動有些大不敬了,誰知劉文謙忽然就哭了出來,「皇兄啊,您總算回來了啊。」
皇帝心裡又覺得一暖,弟弟的作為他都聽說了。按理來說,太子給的條件優厚,他一個王叔,就算倒戈了也無所謂,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難得。
皇帝安慰弟弟,「五弟受委屈了。」
劉文謙哭著哭著,忽然暈了過去。
內侍立刻叫了太醫來診治,太醫很尷尬地說出了原因,「回稟陛下,誠王爺這是餓的。」
四皇子頓時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哭著說道,「父皇,您不知道,二皇兄登基當日五叔不肯來,那周家一個小妾的娘家哥哥就敢拿刀去砍五叔。長樂妹夫的斥子書一到京城,也不知哪個黑心的種子,讓人把誠王府圍了起來,斷了一切米糧,可憐五叔上了年紀,活活被餓了這麼多天。」
皇帝捏了捏龍椅的扶手,「將兩個逆黨下獄,其餘容后再議。」
周家和太子岳家全部被鎖拿。
皇帝又讓人安頓好了誠王,然後開始拖著疲憊的身軀和大臣們商議抗拒胡人的事情。
劉文謙被安置進了太后的壽康宮。
李太后見兒子被餓成這樣,忍不住老淚縱橫,「老五,老五啊。」
劉文謙被老娘的眼淚澆醒了,虛弱地喊了一聲,「母后。」
李太后顫巍巍喊人,「快,送一碗糖水上來。」
等糖水來后,李太后親自喂兒子喝了一碗糖水,劉文謙腹部感覺暖和多了,終於緩過來氣。
「兒臣不孝,讓母后擔憂了。」
李太后拉著他的手,「別怕,你哥哥回來了,你不用挨餓了。」
劉文謙安慰老母親,「母后,兒臣也沒挨餓。家裡有點存糧,兒臣和義兄義嫂一起,把花園子里能挖的野菜都挖了,活著面一起做糰子吃,雖然不大好吃,好歹支撐了這麼久,還能見到母后的面。兒臣剛才看見皇兄了,皇兄的腿受傷了,這會子還苦撐著和大臣們議事情。」
李太后也心疼大兒子,但想到他的糊塗,還是有些生氣,「要不是他治家不嚴,哪裡會有這亂子,讓他吃點苦頭,不然以後還要犯糊塗。」
嘴上這麼多,李太后心裡還是心疼兒子,盤算著等天黑了去看看兒子,「你別管你哥哥了,你傷了腸胃,也不能吃大油水,等會子在我這裡喝兩碗粥。你皇兄才回來,你明兒也去給他幫幫忙。」
劉文謙點頭,拉著李太后的手,「母后多保重身子,等這陣子事情過了,兒臣多進宮看看母后。」
李太后又忍不住哭了,點頭說好。
皇帝火速和大家拿定了主意,命韓世梁立刻折回西北,抗擊胡人,兵部撥一批重型火炮隨後到,務必狠狠迎頭痛擊胡人。同時,原京畿大營統領歸位,將京城軍隊梳理清楚,重新整編。各地駐軍,凡跟隨太子作亂的將領,通通革職查辦,另選將領統領軍隊。
另外,下安撫詔令,恢復京城秩序。
忙到了天黑,皇帝終於把大事忙完了,虛弱地躺在了椅子上。
五皇子在身後給他揉了揉太陽穴,四皇子在一邊給皇帝揉腿,「父皇,您腿怎麼樣了?兒臣聽說父皇的龍輦被大石頭壓住了,兒臣擔心的飯都吃不下,想去看父皇,又不能去。」
說完,四皇子還哭了兩聲。
三皇子見老四老五貼身照顧老父親,只能拿別的話說,「父皇不在,母后一直住在昭陽宮沒出來過。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暗中照看母后和六妹妹。」
皇帝看了這兩個兒子一眼,滿眼欣慰,「你們這次做的很好。」
三皇子和四皇子這回真是難得明白一回。
皇帝其實很懂自己幾個兒子,三皇子喜歡佔便宜撿漏子,為人過於謹慎,總想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多的回報。他雖然也和兩個兄長爭,但出力總是最少的那一個。
原來三皇子想的是讓老大和老二爭個你死我活,雖然後來二皇子做了太子,他仍舊不著急。父皇還活的好好的,老二想上位,怕是沒那麼容易,從古至今,有幾個太子能活到登基的。三皇子繼續站干岸,只要老二穩不住,就輪到他了。
四皇子又不一樣了,他和他娘謝貴嬪一樣,連付出都不想付出,且還見不得以前比他差的人混的比他好,心眼子有點小。比如老五做了宣王,他還是個郡王,他心裡就一直不服氣。
這回太子私自登基,哥兒兩忽然著急了。
這樣子不成啊,父皇到底死沒死啊?要是死了,我們可怎麼辦啊?老二個黑心的,連五叔都敢砍,別說他們兩個了。帝王登基,是需要友愛手足來表達自己愛護先皇骨血,可後面還有年幼的老六老七呢。要是把老三老四殺了,對老六老七好,老二也能得個好名聲。
哥兒兩眼見著太子心裡眼裡只有自己的舅父和岳父,把他們這些兄弟都放到腚溝里去了,心裡越來越涼。原來父皇在,他們還有份體面的差事,自從太子登基,他們身上雖然仍舊有差事,卻丁點權力都沒了。
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親爹當家和不是一個娘生的兄弟當家之間的區別。
但這兄弟兩個膽子小,也不敢輕舉妄動,直等到老皇帝回到京城,他們親眼認出了親爹,這才開始動了起來。
兄弟兩個第一次聯手,背後靠著高家和謝家,由孫侯爺在中間起頭,策反了幾個城門衛,在兩軍交戰正酣暢的時候,倒戈相向,打開了城門。
五皇子等兩個哥哥說完了,這才道,「父皇,您一路勞累,兒臣才剛讓人給父皇備了晚膳,父皇進一些吧。」
皇帝點頭,「你們都留在這裡陪朕一起吃。」
皇帝帶著三個兒子一起吃晚飯,看到一桌子菜,他命人把其中兩樣送去昭陽宮,並給皇後傳話,明日再去昭陽宮。
等送菜的人走了,爺兒四個坐在一起吃飯,五皇子這些日子天天照顧皇帝飲食,很自然地給他盛湯夾菜,兩個哥哥看的目瞪口呆。
三皇子機靈些,「五弟這回在陣前真勇猛,為兄佩服。」
四皇子也跟著嚷嚷,「老五你可真是有本事,我原來以為你是耗子膽,沒想到你膽子這麼大。」
五皇子淡然一笑,「三哥四哥過獎了,我都是跟著父皇一起出動,沒有父皇指點,我哪裡敢一個人上陣前。」
三皇子隱隱聽說了父皇陣前寫了白綾詔書的事情,心裡都忍不住打鼓,難道父皇準備立老五了?老五在西北經營了那麼久,聽說和韓世梁之間還勾勾搭搭的,五叔也喜歡他,這回和父皇一起出生入死,怕是入了父皇的心了。
三皇子有些焦慮,老大老二沒了,按例也該輪到自己了,憑空冒出個老五,還是個強勁敵手,不好辦吶。
四皇子就乖覺多了,他已經認命,除非天上掉餡餅,不然這皇位可能真落不到他頭上。不管你們誰上位,只要別跟老二似的苛待我就行。
皇帝看出了兒子們之間的暗流涌動,垂下眼帘吃飯,一個字都沒說。
等吃過了飯,皇帝剛把兒子們打發走,老母親和兄弟又來了。
李太后雖然生氣兒子,見到兒子不能動的腿,又哭了一場,「你說說你,好好的跑出去做什麼,以後不許出去了,讓我們多擔心吶。」
皇帝安慰老母親,「母后,兒臣尚好,讓母后擔憂了。」
母子兩個說了幾句暖心的話,李太后問過了皇帝的腿,又忍不住囑咐他,「你年紀不小了,這回又受了傷,等處理完了北邊的事情,你好生歇一歇,朝廷也不是大事小事都離不開你。」
皇帝點頭,「兒臣多謝母后教導。」
劉文謙插了一句嘴,「皇兄,長樂她們還好不好?」
皇帝回答的不具體,「懷瑜在西北堪大用,孩子們會受些驚嚇,想來無大礙。」
劉文謙這才放下心來。
皇帝累狠了,李太后看了出來,又帶著劉文謙走了,讓人送他出宮,給了許多賞賜。
劉文謙急匆匆回了家,一進門就聞到了飯菜香。
今日誠王府解禁,鄭太太親自帶著兩個老僕去採買了許多吃食回來,做了一桌子清淡的菜。
劉文謙在李太後宮里只喝了粥,見到一桌子菜,肚子又忍不住咕嚕咕嚕起來,「大哥大嫂這些日子跟著我受苦了。」
三個人一起坐了下來,也不分男女,高高興興吃了頓像樣的晚飯,鄭太太怕鄭老爺傷了腸胃,只允許他吃一點葷菜,還是清燉的。
誠王府那些在外的僕人們聽說王府解禁,又紛紛找了回來。劉文謙留下了一些忠心的,至於中途和別人家眉來眼去過的,一概不要。他一個人在家裡,不需要那麼多下人。
皇帝的回歸,讓京城迅速穩定了下來。
他一邊盯著北邊戰事,一邊開始處理家事,連發幾道聖旨。
第一,先太子不尊詔令,廢除太子位,賜白綾;第二,周家與太子岳家謀反,誅九族;第三,封高淑妃為貴妃,升四皇子為親王。三皇子本就是親王,封無可封,乾脆封他娘做個貴妃算了。
太子收到白綾后,要求面聖,皇帝答應了他。
深更半夜,二皇子又到了勤政殿。
他多喜歡這個地方啊,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又做了幾個月皇帝,對這裡十分熟悉,許多地方的布置還根據他的喜好進行過改動。
二皇子也沒行禮,直接坐在了皇帝身邊鋪著明黃色軟墊的小凳子上,「父皇,兒臣來和父皇辭行。」
皇帝正低頭看摺子,聽見這話,抬起了頭。
他看著這個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兒子,心裡百感交集。從二皇子出身開始,因為母親受寵,他在兄弟們中間就很耀眼。又因為聰慧,多少年來一直和嫡長子分庭抗禮。很多時候,他甚至比大皇子都更得大家看重。大皇子沒去守皇陵之前,大家看了二皇子,都忍住不感嘆一聲,這要是嫡長子多好啊。
是啊,那時候連皇帝自己都遺憾,這要是嫡長子多好啊。
有了這個遺憾,他就動了心思,想盡了一切辦法,把他變成了嫡子。
可誰也沒想到,他的結局是這樣。
二皇子見到了老父親眼裡的悲痛,反倒笑了,「父皇,您不必難過。兒臣做過皇子,做過太子,做過皇帝,這輩子也不算白活。兒臣要走了,想和父皇說幾句知心話。」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你說。」
二皇子問他,「父皇,兒臣想聽真心話,在您心裡,兒臣是不是比大哥強一些?」
皇帝沒有承認,「你們兄弟,各有優劣。」
二皇子咳嗽了兩聲,「父皇,兒臣去后,母妃會受到牽連嗎?」
皇帝回道,「罪不及出嫁女。」
二皇子點頭,「兒臣知道了,多謝父皇,兒臣還想告訴父皇一個消息。」
皇帝把雙手搭在了腿上,「你說。」
二皇子忽然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父皇,您知道那石頭是誰放的嗎?兒臣知道。」
皇帝忽然大怒,「住口!」
二皇子笑了,笑著笑著又咳嗽了起來,「父皇您看,人心不是規矩可以管住的。皇兄守皇陵守了這麼多年,大家都說他慣愛用婦人手段,可這回這婦人手段卻奏效了。一塊大石頭,讓我們父子爭了起來。」
皇帝把手裡的銅爐一扔,吩咐旁邊人,「送他回去。」
二皇子被人送走了,勤政殿里恢復了安靜。
皇帝一個人靜靜坐在那裡,旁邊的貼身內侍一動不敢動。
二皇子說的事情,皇帝前兩天就知道了。人人都以為大皇子已經退出了,他卻在最緊要的關頭,玩了這麼一手。要不是孫皇后和孫侯爺這回都立了功勞,皇帝也不會忍到現在。
皇帝想了許久,讓人又把孫皇后叫來了。
夫妻兩個經歷了這次的動亂,孫皇后又恢復了過去的安靜淡然。
皇帝心裡十分糾結,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置大皇子,「梓潼,朕不是個好父親。」
孫皇後半晌后回了一句,「陛下是個好皇帝。」
皇帝搖頭,「朕也不是好皇帝,這回讓百姓跟著遭殃。」
孫皇后安撫了一句,「陛下已經儘力了。」
皇帝直直看著孫皇后,「梓潼,山石是大郎放的,你知道嗎?」
誰知孫皇后一點不驚慌,「陛下,臣妾剛開始不知道,後來也猜到了。」
說完,孫皇後起身跪下了,「臣妾教子不嚴,請陛下責罰,臣妾願為他擔下一切罪責。」
皇帝沒有扶起她,只說了一句話,「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孫皇后又道,「陛下,臣妾知道,大郎罪無可赦,求陛下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臣妾願用皇后位置來換。三皇子立了功勞,如今居長,高貴妃賢良,可堪為後。陛下,臣妾做這個皇后,也做的很累,臣妾想去和大郎一起守皇陵,以後再不回京。」
皇帝聽見這話,對皇后道,「皇后,你莫要多言。大郎做的事情,和你無關。朕知道那個孩子,是個死腦筋,從來聽不進別人的勸。」
打發走了孫皇后,皇帝猶豫了兩天,還是心軟了。他廢除了大皇子的恭王王爵,恭王一系的兒女,全部貶為庶人。對外的理由是恭王私自出皇陵,不敬先皇。
同時,前太子死後,他的兒子們,除了孫良娣的那個孩子被臉上刺字發配,其餘全部處死。
大皇子的錯是殺害親爹,皇帝知道自己對不起這個兒子,他心裡有怨氣,廢除他的爵位后不再追究,且孫家這回和高家謝家一起打開城門,也算立了功勞,兩廂低過。
前太子不一樣,親爹只是受了傷,他就慌忙登基,且拒不認親爹,造成胡人入關,是大周的罪人,故而他的兒子們都沒保住。孫良娣的那個孩子,也是皇帝看在孫家的面子上留下來的。
孫良娣成庶人,兒子被發配,她帶著被刺字的兒子一起去了邊關,和京城切斷了一切聯繫,從此在那邊做個普通人。
而此時,身在皇陵的大皇子卻笑得異常開心。父皇啊父皇,怎麼樣,一塊大石頭就讓你的好兒子露出了獠牙,他也沒比兒臣好多少。
大皇子一點不在意自己被廢了爵位,他私自想盡辦法放了山石,放過之後他就聯繫上了孫侯爺。
孫侯爺聽說外甥做的這事兒后,驚的差點上吊。恭王和孫家一體,外甥做了這樣的事情,他也跑不掉啊,他又忙著給大皇子擦屁股。
還沒等他動作呢,太子要登基了,孫侯爺乾脆不再理事,任由太子登基算了。要真是老皇帝回來了,恭王和孫家都要挨教訓。外甥這樣一鬧,說不定正中太子下懷。太子登基,孫家好歹還有個舅舅的名分在,就算權力不如周家,也不至於徹底敗落了。過個幾十年,誰知道是個什麼樣子呢。
等皇帝殺回京城,孫侯爺立刻又改變了主意,開城門,迎接皇帝回京。他立了這樣的功勞,皇帝總不能還和他算賬。至於大皇子的事情,那是你們父子之間的賬,不能算到我頭上。而且,以孫侯爺對皇帝的了解,皇帝肯定不好意思到處嚷嚷他兒子放了塊大石頭要砸死他!
太子不認爹已經讓皇帝沒臉,天下人要是再知道恭王的事情,皇帝自己都會被人詬病,父子失和到這種地步,肯定皇帝的德行也有問題。
果然不出孫侯爺所料,恭王廢了,孫家和孫皇后安然無恙。孫侯爺看開了,只要能保住孫皇后,孫家好生教導子弟,家族就倒不了,外戚看著熱火烹油,來得快去的也快。你看那周家,前幾天還囂張跋扈,現在都人頭落地了。
要說最大的贏家,怕是恭王了。他就放了一塊石頭,老二登基,然後廢了。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沒希望了,要是老二上位,他還能活命?
這下子好了,他只是丟了爵位,卻把最大的敵人幹了下去,從此不管誰上位,再也不會盯著他這個成了庶人的嫡長子了。
大皇子仍舊在皇陵里,卻過起了瀟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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