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宮女除夕夜宴
來人正是皇帝,他聽說誠親王把那個宮女又送了回來,怕這個愣頭青弟弟和母后吵了起來,讓人看笑話。
皇帝對這個弟弟的品性多少有些了解,你說他精明吧,他又傻的很,不爭權不貪財。你說他傻吧,說話辦事,時常也能滴水不漏。
漸漸的,皇帝察覺到了。這個弟弟並不是傻,他只是並沒有把這些人真正當家人。可能在他心裡,他的兒女們才是他的家人。甚至那個青州的義兄,比自己這個親兄長都更值得他親近。
皇帝倒也不在意這個,誠王這樣正正好,至於對他有多少兄弟情分,皇帝心裡清楚,皇家父子之間都沒多少情分,兄弟之間的情分就更淡薄了,更別說這種幾十年沒見面的兄弟。
他需要這個弟弟充門面,弟弟也需要他獲得體面和尊榮。兄弟兩個能維持大面上過得去,很好。
皇帝站在壽康宮門口聽了一陣子,劉文謙和李太后吵架的話皇帝聽得一清二楚。他覺得這個弟弟腦袋大概有問題,居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再一細想,皇帝心裡也有些沒意思。老五說的雖然難聽,何嘗又不是真實呢。
還沒等到皇帝再多想,就聽見劉文謙賭氣說不怕人家說他房事不足,他只能呵斥他住口。
皇帝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路過劉文謙身邊時,抬腳就踢了他一腳,「混賬,朕讓你讀聖賢書,你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跑來和母后吵架。」
皇帝這一腳踢的不重,劉文謙因為沒有防備,被踢歪了,趴在了地上。李太后頓時又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剛才的混賬話,忍了下來,沒叫他起來。
皇帝給李太后請安,「母后,五弟不懂事,惹母後生氣了。」
李太后平靜了下來,「都是小事,皇兒怎麼過來了,前朝不忙嗎?」
皇帝端了茶放到李太後手里,「前朝再忙,兒臣也要來看望母后。」
劉文謙抬眼看著他們母子之間的互動,心裡有了些觸動,他仍舊跪著,「母后,兒臣不孝,都是兒臣的錯。」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是不孝。」
劉文謙磕完頭起身,「皇兄,臣弟才德淺薄,不堪為王,請皇兄收回這親王爵位吧。」
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好一個要美人不要權勢的多情王爺,你這樣,把母後置於何地?」
劉文謙抬眼看向皇帝,「皇兄,難道孝順母后的方式,就是多睡幾個女人嗎?」
皇帝嘴裡的茶水差點噴了出來,他抬手把茶盞摔到了他身上,「混賬,朕看你就是好日子過多了欠教訓。母后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卻這樣惹母後生氣。」
劉文謙又光棍了起來,「皇兄,臣弟還是那句話。不論為了誰,母后也好,臣弟的妻兒也罷,或者是皇兄,臣弟隨時都能拋開這些身外之物。臣弟本來就是一個市井商人,不懂朝廷大局,不懂君子禮儀,臣弟只知道維護自己的家人。」
皇帝懶得理他,「母后,您莫要生氣,兒臣來教訓這個混賬。」
李太后嘆了口氣,「算啦,我老了,也不想操心了。既然他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
劉文謙見李太后神色間有了一絲落寞,有些不忍心,「母后,兒臣一個閑散之人,怎麼忽然就有人盯著兒臣家裡的事不鬆口?兒臣雖然沒本事,也是母后親生,到底什麼人在背後這樣和兒臣過不去?」
李太后看向劉文謙,「你先回去吧。」
劉文謙又磕了個頭,「母后,兒臣不孝。」
李太后微笑,「你去吧,母后明白你的意思。你沒有不孝,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后,比咽著口氣心裡卻記恨強多了。母后沒有怪你,我兒雖然不在母後身邊長大,卻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母后心裡很高興。」
劉文謙有些哽咽,「母后,兒臣小的時候,養母很疼愛兒臣,後來,養母有了親生子,對兒臣只剩下個面子情。兒臣以前時常幻想,這要是兒臣的親娘就好了,兒臣就不用和她虛與委蛇,兒臣想到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回京后兒臣又常常想,是什麼造成我們母子分離?是杜氏嗎?不是,杜氏剷除對手,她沒做錯。是這皇權嗎?也不全是,子嗣少了,皇權不穩定,覆巢之下無完卵,所有人都要跟著倒霉。兒臣就想知道,杜氏說把兒臣放在火上烤的時候,父皇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他明明知道小娃兒烤一下就死了。母后,兒臣很疼愛元寶,他還不到三歲。魏氏出身低微,兒臣若是納了出身高貴的側妃,側妃長得好看、又年輕、又懂琴棋書畫,等側妃也生了孩子,兒臣就會搖擺不定,到時候,元寶母子多可憐。萬一側妃也說把元寶拿去烤一烤,兒臣昏頭答應了,元寶豈不無辜?母后,兒臣能力不足,駕馭不了一群女人。」
劉文謙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母后,您知道嗎,火燒在人身上,比刀割還疼。您看兒臣臉上這塊傷疤,這麼大一丁點大,兒臣當時疼了好幾天。兒臣身上還有許多傷疤,兒臣從來不敢給母后看。為了救元寶,兒臣忍受了大火燒身,如今怎麼能為了女人再讓他受委屈。」
李太后聽見他說大火燒身,也跟著哭了起來,然後撲了過來,抱著他痛哭,「我的兒吶。」
娘兒兩個抱在一起哭,劉文謙邊哭邊道,「母后,您為了兒臣什麼都願意做,兒臣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什麼都願意做。兒臣不是故意要忤逆母后,母后您能知道兒子的心嗎?」
李太后哭了好半天,劉文謙給她擦了擦眼淚,「母后,兒臣不孝,惹母后傷心了。」
劉文謙對女人的耐性最足,他在家裡哄魏氏、哄女兒們,他最懂女人心。只要讓她們共情了,女人最好說話。
果然,李太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兒,你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丈夫,比那個老東西強多了。」
正在隔壁偷聽的太上皇聽見了,頓時氣的狠狠錘了兩下床板,死老太婆!
劉文謙把李太后扶了起來,「母后坐。」
李太后忽然拉著他的手,「皇兒,你身上還有許多傷嗎?」
說完,她就去擼劉文謙的袖子,看到一條火燒的疤痕。
劉文謙立刻把袖子掩了起來,「母后,都過去了。」
李太后的眼淚又出來了,「皇兒,母后對不住你。」
劉文謙繼續給她擦眼淚,「母后,兒臣受了一次罪,現在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兒臣不虧。」
李太后這時候早把宮女的事拋到了腦後跟,皇帝一邊喝茶一邊看劉文謙哄李太后,頓時對這個弟弟刮目相看起來。
過了好久,母子兩個都平靜了下來,劉文謙讓人端了熱水進來,他親自伺候李太后洗臉,又幫李太后把頭髮重新打理了一下。
李太后十分高興,「我兒還有這手藝。」
劉文謙笑,「兒臣以前在家裡沒事就這樣和幾個丫頭玩,多少懂一些。」
李太后高興地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母后莽撞了,那個宮女里留在這裡吧,你回去告訴你媳婦,母后以後不胡亂賜人了,只要你們過得好,母后再沒有不滿意的。」
皇帝在一邊笑道,「母后,兒臣又平白做了惡人。」
劉文謙連忙起身躬身到底,「皇兄,臣弟有錯,惹母後生氣,還請皇兄責罰。」
皇帝嗯了一聲,「誠親王御前失儀,罰俸半年,思過三日。」
劉文謙立刻跪下磕頭,「多謝陛下。」
劉文謙在壽康宮又徘徊了一陣子后,打道回府了。臨走前,李太后給了些東西,讓他帶回去給家中妻女們。
劉文謙心裡清楚,母后能賞賜些東西,就已經很照顧他們了,有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也是防止有人暗自揣測,說他們母子失和。
等兩個兒子一走,李太後到裡間去看望太上皇。
太上皇一見到她,立刻閉上了眼睛。
李太后輕笑,「陛下,您看,老五比您強多了。他知道他媳婦出身低,為了保護家裡的孩子,他連個侍妾都不要。再看看您,七老八十了,還弄一堆小女孩來玩,真是造孽。陛下您知道嗎,人的福氣是有限的,您這輩子把福氣作踐光了,下輩子還不知道要做豬做狗呢。哦,臣妾忘了告訴您,那些小女孩,臣妾把她們都打發走了。反正都是處子之身,回家了也能嫁的出去,以後照樣生兒育女,臣妾這是替陛下積福呢!」
太上皇氣的錘床,那些小女孩嫁人了,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曉得他不/舉,朕的臉面還往哪裡放?這個賤人,毒婦!
太上皇兩隻眼睛要噴火了,李太后仍舊笑眯眯的,「陛下,臣妾以後不管孩子們的事情了,天天陪陛下說話好不好?」
太上皇繼續錘床,毒婦,朕不要和你這個毒婦說話!
李太后孜孜不倦地氣太上皇,就怕他中風又好了。
那頭,劉文謙把眼淚擦乾,回家面壁思過去了。
魏氏在家裡等的十分焦急,等看到劉文謙回來了,立刻跑到二門口去迎接。
劉文謙拉著她的手一起往裡走,「王妃莫要擔心,陛下訓斥了我,讓我回來思過三日。」
魏氏有些吃不準,「母后那裡怎麼說的?」
劉文謙神秘一笑,「母后收回了成命。」
魏氏有高興又擔心,「母後會不會不高興?」
到了屋裡,夫妻兩個一起坐下了,劉文謙也不瞞著她,「母后是有些不高興,我給母后看了我身上的傷疤,母后就消氣了。母后還給了些東西,讓我帶回來給你們。」
魏氏忽然感覺鼻頭一陣發酸,劉文謙身上那些傷疤她都知道,摸起來像癩蛤/蟆一樣,她無法想象當時他有多痛。
魏氏沒忍住眼淚,「王爺,是妾連累您了。」
劉文謙給她擦了擦淚,「莫哭,我回來思過三日,咱們一起思過,然後我給陛下寫思過摺子,你給母后做些針線活孝敬她老人家。」
魏氏哭道,「為了我,王爺忤逆母后。母后賜人也被退了回去,一國太后顏面有損,是我不孝順。」
劉文謙拉著她的手安慰,「我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和孩子們,母后都知道。」
等劉悅薇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劉文謙思過都已經結束,又回去當差去了。
劉悅薇心情有些沮喪,「我沒給母妃幫上忙。」
林檀姝在一邊勸她,「郡主,如今事情都解決了。王爺王妃疼愛郡主,郡主身懷六甲,告訴您只能讓您平白跟著擔心。」
劉悅薇強行驅逐掉內心的不快,吩咐雲錦,「把我的針線筐拿來,我給母妃做的裡衣還沒做好呢。」
林檀姝默默陪著她一起做針線,劉悅薇又讓雲錦叫了汪彩鳳過來。
汪彩鳳懷裡抱著歡哥兒,劉悅薇看了看歡哥兒,五個月了,等過完年就半歲了。
「表姐,過了年我要重開金縷閣,表姐帶著孩子能做事嗎?」
汪彩鳳連忙點頭,「能,郡主給我的那個小丫頭,帶孩子可好了,我白日出去帶著歡哥兒,除了給他餵奶,其餘時間讓丫頭帶著他,不耽誤我做事。」
劉悅薇點頭,「好,我讓吳管事已經找好了地方,就在城南靠近城牆那裡,離郡主府有點遠,到時候表姐一家子都住到那裡去。咱們先把攤子支棱起來再說後面的話。」
汪彩鳳眼神飽含期待,她終於能有事情做了,不用在郡主府白吃白喝。雖然郡主和郡馬不介意,府里下人也沒人敢說閑話,汪彩鳳還是有些不安。
劉悅薇又看向林檀姝,「林姐姐,年貨都辦的差不多了,姐姐歇兩日。等到了年根,再買些府里要吃的菜就行。」
林檀姝點頭道好。
過了兩日,劉悅薇把自己給父母做的衣裳讓林檀姝送去了王府,魏氏懂女兒的心思,什麼都沒說,讓人把家裡做的點心給女兒帶一些回去吃。
日子呼哨一下子,就到了年根。小年那一天,國子監和太學都放假了,鄭頌賢結束今年早起晚歸的生涯。
雖然不去學堂了,鄭頌賢仍舊每日書不離手。每天上午,他帶著龐世淵在前院讀書,劉悅薇和林檀姝從來不去打擾。他的三個好友見他們師兄弟兩個有了舉人功名還這麼用功,也跟著來一起讀書。龐世淵在太學也認識了一些學生,他挑那些品行好的,和鄭頌賢引薦了幾個。
鄭頌賢是河間省解元,又是皇親,長相不俗談吐上佳,大伙兒自然都願意和這樣的人來往了。
鄭頌賢和劉悅薇打過招呼,劉悅薇並不管他交友的事情,只一樣,莫要和幾位皇妃和皇子妃的娘家人往來,避免嫌疑。
沒兩天的功夫,長樂郡主府好像又變成了另外一所學堂,裡面有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還有大家帶來的家中兄弟,人來的多了,劉悅薇自然要重視。
每天早上,劉悅薇先讓人把書房的炭盆攏起來你,又在書房隔壁設了個茶水間,中間還供應了一些熱騰騰的點心。晌午大家也不回去,劉悅薇讓廚房做了像樣的飯菜送到前院,學生們吃了飯一起在前院走走,下午繼續讀書,等到天快黑的時候,各自回家。
年底在家裡,一個人讀書不大容易穩住心神,家裡人也總是有事情來煩擾,大家紛紛跑到長樂郡主府來讀書,一來人多氛圍好,二來無人打擾,長樂郡主府里沒有長輩,郡馬可以當家,大家都自在的很。比如趙重戩,齊王府里老老少少快上百口子了,他一天請安都要跑六七個地方,在家裡讀書,不是這個兄弟來了,就是那個姐妹來了,煩不勝煩。
郡主府的臨時學堂一直開到臘月二十九才解散,大家都約好了,等年初六,再一起來讀書。劉悅薇大著肚子不好到前面去,就讓鄭頌賢對大家表示歡迎,並讓人把家裡做的青州口味的點心給一人帶一些回家。
二十九的晚上,鄭頌賢沒有讀書,而是在屋裡陪娘子說話。
他看著娘劉悅薇越來越大的肚子,心裡有些擔心,「娘子,你疼不疼?」
劉悅薇笑,「又沒生,疼什麼?」
鄭頌賢皺起眉頭,「往嘴巴里塞多了東西,腮幫子都撐的疼,娘子的肚皮原來平坦的很,忽然被撐得這麼大,肯定會疼。」
劉悅薇感覺心裡一陣暖意劃過,「三哥別擔心,肚皮也不是一下子撐起來的,雖然有些發緊,也不是特別疼。」
鄭頌賢嘆了口氣,「可嘆我不能替娘子。」
這些日子以來,鄭頌賢雖然白日讀書,晚上還是盡心儘力照顧劉悅薇。她肚子大了,夜裡總是要起來起夜,鄭頌賢都會扶她下床;她要喝水,鄭頌賢也跑在前面。劉悅薇很多時候不想叫他,讀書多累啊,白日那麼辛苦,夜裡還要照顧孕婦,她不忍心,但鄭頌賢執意如此。
鄭頌賢低頭趴在肚子上聽了聽,「娘子,他又睡著了。」
劉悅薇笑,「等會子就能醒了。」
小兩口正在說笑,雲錦端了一盤子點心上來,劉悅薇吃了一塊,才吃完沒多久,娃兒就醒了,開始在裡面踢來踢去。
快八個月的孩子,個頭不小了,踢的時候肚子都能看見凸起。
鄭頌賢十分高興,一邊吃點心一邊拿手戳那些小凸起。他戳一下,娃兒就換個地方踢起個包,他又戳一下,娃兒又換個地方。爺兒兩個隔著肚皮玩耍,看的旁邊的鐘媽媽等人在一邊偷笑。
玩了一會子,孩子睡了。
鄭頌賢問,「娘子,明日家裡過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劉悅薇笑,「我如今不管這些了,都是林姐姐再管。郡馬放心,林姐姐最妥當了。」
小夫妻說了一會子話就一起睡了,再醒來時,就已經是大年三十了。
劉悅薇因為身子重,睡覺淺,天剛蒙蒙亮她就醒了,她戳了戳鄭頌賢,「三哥,咱們起來吧。」
鄭頌賢把她樓進懷裡,「起來這麼早做甚,冷得很。」
劉悅薇道,「咱們是一家之主,今日大年三十,總不能睡懶覺。」
鄭頌賢在被窩裡摸了摸她的肚子,「那吃了晌午飯咱們再睡一覺。」
鄭頌賢自己先爬起了床,穿好衣裳后再扶劉悅薇起身,幫她穿好裡面的衣裳后,再叫雲錦進來。
今日過年,所有人都喜氣洋洋,府里不許說一個不字,也不能說沒有二字,這是吳管事和伍嬤嬤下的死命令。
雲錦帶著幾個丫頭伺候郡主夫婦兩個,洗漱之後,兩口子並排坐在梳妝台旁邊,雲錦給劉悅薇梳頭,圓圓給鄭頌賢梳頭。
收拾好了之後,二人一起到了明間吃早飯。
吃了飯之後,林檀姝就過來了,她把夜裡的菜單子都擬好了,給劉悅薇查看。
劉悅薇仔細翻了翻,滿意地點頭,「林姐姐做的很好,就照著這個來吧。還有,今日過年,給家裡所有人都多發一個月月錢。門口有乞丐路過時,要給些吃的。夜裡姐姐帶著姐夫和孩子到我這裡來,把表姐一家子也叫上,咱們一起吃夜飯。」
林檀姝笑,「那我們就不客氣了,來和郡主一起過年。」
鄭頌賢在一邊插話,「我和師兄都遠離父母,原該一起過年才對。只是,我們都沒和父母分家,也不好單獨祭祀祖宗。咱們吃了年夜飯之後,就算不祭祖,也要一起守夜。」
劉悅薇又道,「姐姐回去后再把夜裡值夜之人的名單再看看,今日到年初三這四天,值夜的人再多領半個月月錢,不許吃酒賭博,不許打架鬥毆。」
林檀姝點頭道好,正說著,忽然外頭丫頭來傳,王府來人了。
劉悅薇和鄭頌賢都起身,來的是喜媽媽。
劉悅薇高興地迎接她進屋,「媽媽真是稀客,您還是頭一回來我這裡呢。」
喜媽媽笑眯眯地拉著劉悅薇的手,「郡主近來可好?老奴好多日子沒看到郡主了。」
喜媽媽是魏氏身邊的老人了,劉悅薇看她也和長輩一樣,「媽媽坐,我好得很,因肚子大了,行動有些不便,去母妃那裡就少了,多謝媽媽惦記。」
鍾媽媽和雲錦等人也過來和喜媽媽打招呼,都是原來劉家的舊仆,兩府里下人走動少,忽然見了也親熱的很。
喜媽媽十分高興,和大伙兒說了一會子閑話,然後才言歸正傳,「因夜裡王爺王妃要帶著世子進宮,王爺準備晌午在家裡先聚一聚,讓我來問問郡主和郡馬,晌午可願意去王府一起吃年夜飯?」
劉悅薇心裡是想去的,她看向鄭頌賢。
鄭頌賢不假思索地點頭,「父王母妃來請,我們自然要去的。郡主,反正咱們是夜裡過年,晌午就去王府吃頓團圓飯。」
喜媽媽十分高興,「那,郡主要是無礙,我們現在就走可行?咱們走慢些。」
劉悅薇點頭,雲錦立刻帶著丫頭們開始給郡主郡馬重新梳妝換衣裳。喜媽媽和鍾媽媽在廳堂里說閑話,喜媽媽知道分寸,並不問郡主府里的事情,只問鍾媽媽自家的情況。
林檀姝已經到外面去了,吩咐家裡人把馬車備好,她親自上車查看,讓人把郡主的車上鋪了厚厚的棉褥子,馬車小隔板里,放了茶水點心。
等夫妻兩個收拾好后,一起出來了。
劉悅薇看向林檀姝,「林姐姐,勞煩你把家裡照看好,我吃了晌午飯就回來。」
林檀姝起身道好,「郡主放心。」
劉悅薇又看向喜媽媽,「媽媽,咱們走吧。」
鄭頌賢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扶著她往外走,夫妻兩個一起上了劉悅薇的郡主車駕。雲錦和雲綃以及鍾媽媽等人在一邊跟車,後面還跟著一些隨從。
車走的非常慢,劉悅薇丁點沒感覺到顛簸。等到誠王府,門口已經有人在迎接了。
小夫妻兩個一起去了魏氏的院子,一家子都在呢,就缺他們兩個。
劉悅薇的肚子這麼大,魏氏連禮都不讓她行,趕緊讓人給她弄了個舒坦的椅子,劉悅薇扶著鄭頌賢的手坐下了。
等安頓好了娘子,鄭頌賢給岳父岳母和大姨姐請安。
劉文謙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賢哥兒近來讀書如何?我聽說你在家裡弄了個學堂,幾十個人跑到你那裡去讀書。」
鄭頌賢笑道,「想來是郡主府安靜,我和龐師兄一直沒放下書本,大伙兒就都跑來了。」
閆慶才開玩笑,「妹婿這還沒中狀元,先辦起學堂來了。」
鄭頌賢問閆慶才,「姐夫當差如何?比守著鋪子,哪個更忙一些?」
閆慶才嗐了一聲,「我的差事簡單,人家看著父王的面,對我都擔待的很。」
劉文謙道,「差事雖然簡單,也要用心當,咱們不能給陛下丟臉。」
閆慶才連忙道,「父王放心,我一直跟著用心學的,衙門裡的人可比原來青州那些小鹽商好纏多了。」
劉文謙又道,「你這差事做好了,以後就長久做下去。你身上沒個功名,不大好陞官。雖說是個八品,好歹是個官身,以後真哥兒出去讀書也好聽一些。過了年你們就搬出去,我可說好了,過日子再難,不能在差事上動手腳。衙門裡大家都有的,你可以拿。日常工部要做的一些工事里,不可動歪腦筋。」
閆慶才趕緊道,「父王說的是,我定不會的。」
大過年的,劉文謙不想教訓女婿,又笑著對閆慶才道,「我知道你是個能幹的,等搬出去了,就住在這附近,你們家裡人少,日子簡單些過,費不了多少銀子。妍兒要是閑著,你讓她把胭脂鋪子再倒騰起來,派個管事過去,總能掙些吃喝錢。平常里我這邊有什麼,自然也少不了你們兩家的。」
鄭頌賢開玩笑,「岳父真是天下第一等好岳父。」
劉文謙哈哈笑了,「好,讀書人莫要臉皮薄,學會了拍馬屁,以後官場路也好走。你們不曉得,朝中那些老大人,一旦溜須拍馬起來,真是,我在一邊聽著都覺得牙酸。」
翁婿三個哈哈笑了起來,元寶聽見笑聲湊了過來,擠到他爹懷裡,「爹,爹,飛高高。」
閆慶才一把抱起他,「姐夫帶你飛高高。」
元寶被大姐夫抱著飛上了天,頓時高興的咯咯笑了起來。
那邊,魏氏和幾個女兒在一起說話。母女幾個都盯著劉悅薇的肚子,劉悅蓁已經見怪不怪,魏氏懷雙胞胎時,肚子比這還大。
蘭姐兒卻有些稀奇,摸了摸二姐的肚子,像模像樣地喊了兩聲小乖乖。
劉悅薇見她這副小模樣,高興地把她摟進懷裡親兩口。
魏氏問女兒,「產婆可找好了?」
劉悅薇點頭,「娘放心吧,找好了,就用當初彩鳳姐姐用的那個。鍾媽媽生過好幾個孩子,懂得多。林姐姐和彩鳳姐姐也懂,一群人看著我呢。」
魏氏不再多問,只和幾個女兒一起說閑話。等過了年劉悅妍就要搬家了,家裡又要空許多,魏氏抓緊時間享受這難得的團聚時光。
晌午,誠王府開了規格最高的一桌宴席。家裡桌子大,夫妻兩個帶著五個孩子、兩個女婿和一個外孫一起吃團圓飯。
劉文謙先端酒杯,「這一年,咱們一家子遭受了許多磨難,好在我們咬牙都挺了過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要一條心,勁往一處使,把日子越過越好。」
別人還罷,劉悅薇和魏氏都忍不住要掉淚了。
劉悅薇覺得這輩子活的太值了,父親遭遇大火還能保住性命,公婆丈夫都在,一家子在反賊的刀槍之下都得以保全,如今一家子進京,希望越來越大,日子越來越好。她身邊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夫君,肚子里還有孩子。
魏氏看到劉文謙臉上那塊傷疤,心裡翻騰了起來。她永遠記得青州那個晚上,她抱著兩個孩子躲在地窖里,知道丈夫正在外頭自焚,她心如刀割,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劉文謙見魏氏神色動容,把手覆在她手上,「來,咱們一起滿飲此杯,願明年越來越好。」
連兩歲多的元寶和蘭姐兒都學著端起了酒杯,一家子一起喝完杯中酒,當然,劉悅薇和三個孩子喝的是甜湯。
眾人動筷子開始吃菜,鄭頌賢幫劉悅薇夾了一塊魚肉,替她去了魚刺,又夾了兩筷子素菜,劉悅薇低頭吃了起來。
閆慶才有樣學樣,伺候家裡的郡主娘娘。
劉文謙和魏氏裝作沒看見,帶著孩子們一邊吃喝一邊說話,一頓飯吃了個把時辰。
劉文謙一家子夜裡要進宮,劉悅薇吃過飯之後稍微坐了一陣子就準備回家,魏氏強留她睡了一覺才讓她走,臨走時把王府廚房裡許多沒用完的菜收拾了許多,讓女兒帶回家夜裡做了吃。
等小夫妻兩個到家時,林檀姝已經把夜裡年夜飯的東西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劉悅薇吩咐鍾媽媽,「媽媽,讓人把母妃給的菜送到廚房,讓廚房照著做,夜裡多加幾個菜。」
她又看向林檀姝,「姐姐,今日家裡可有什麼事情?」
林檀姝忙道,「也無別的事情,按照郡主的意思,家裡人都多發了一個月月錢,大伙兒說要給郡主郡馬磕頭,可惜你們都不在家裡。上夜的人我都再三吩咐過了,不許吃酒賭錢,吳管事也把夜裡要用的禮花都準備好了。」
劉悅薇點頭,「辛苦姐姐了。」
林檀姝見她才回來,「郡主一路坐馬車回來,先歇一會子,我先回去,等夜裡我再過來。」
劉劉悅薇吩咐雲錦,「把母妃給的點心給林姐姐帶一些回去。」
林檀姝笑道,「我又跟著郡主沾光了。」
等她走了,劉悅薇感覺有些撐不住了,鄭頌賢趕緊扶她進屋,幫她脫了外面的衣裳,自己也爬上床,摟著娘子睡了個把時辰。
雲錦見郡主一直不起來,只能去叫,「郡主,天快黑了。」
劉悅薇早就醒了,就是懶得起來,她去捅鄭頌賢,誰知道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鄭小賢。
自從她懷了身子,鄭頌賢謹記伍嬤嬤的要求,沒有對她提過任何要求,可他還年輕,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只能苦苦忍耐。
劉悅薇見他似乎沒醒,悄悄用手摸了摸。
鄭頌賢睜開了雙眼,眼神深不見底,他沙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娘子。」
劉悅薇趕緊縮回了手,捂嘴偷笑。
鄭頌賢磨了磨牙,拉過她的手一起抓住了它,「娘子,你惹了它,你要負責。」
劉悅薇感覺到手中的熱度和力量,也有些臉紅,想到他從回青州之前到現在,一直苦苦守著,也不容易,只能由著他一起動。
等雲錦第二來叫的時候,劉悅薇道,「你送些水來,我今日走路走多了,要洗腳。」
水送了進去,劉悅薇打發她出來,「讓郡馬爺給我洗。」
鄭頌賢笑,「小生服侍娘子洗腳。」
小兩口偷偷洗漱乾淨了,把手帕也洗了,放在旁邊的架子上,還開了窗戶散散味,怕伍嬤嬤發現。
天剛剛黑,暖閣里的年夜飯就擺起來了。林檀姝一家子和汪彩鳳一家子都來,大傢伙兒團團圍坐在一起。
劉悅薇先動筷,大伙兒很快就吃的熱火朝天起來。
誠王府里,劉文謙帶著魏氏、劉悅蓁和雙胞胎已經進宮去了。劉悅妍是出了閣的宗室女,不好再跟著一起進宮,幫著看家。
一家子一起坐了誠王的車駕進宮。
今日宮裡開宴,李太后提議,把太上皇的幾個兒女都叫進宮來,一起團聚。皇帝是個孝子,自然不會反對。
太上皇不能動了,能見一見所有的兒女,他也高興。李太后讓人把太上皇放到躺椅上,躺椅放在她身邊。皇帝和幾個兄弟姐妹輪流給太上皇敬酒,又陪著他說話。
李太後主要是想讓自己兩個兒子都能聚在她身邊一起吃年夜飯,要不然她才不會費這麼大的周章。她怕太上皇在宴席上搗亂,還威脅他,要是敢不聽話,以後讓他再也見不到兒女了。太上皇雖然生氣,還是識時務乖乖聽話。
太上皇、李太后和皇帝夫婦以及幾個皇子皇女坐在最大的一張桌上,其餘各家拼湊在一起。劉文謙家裡人最少,插到了章郡王家裡去了。
今日各家只帶了嫡出的兒女過來,倒也不是特別多,太上皇四子三女,一共開了十二桌就坐下了。
壽康宮裡熱熱鬧鬧的,幾個皇子們下桌給皇叔和皇姑姑們敬酒。
二皇子到劉文謙這裡時,格外的熱情,「因著年前父皇給了我幾樣差事,整日忙忙碌碌的,好久沒去給五叔請安了。過幾日五叔有工夫了,侄兒上門給您拜年。」
劉文謙笑的很慈愛,「二殿下差事辦得好,陛下自然重用。」
劉文謙心裡清楚,二皇子看著和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已經隱隱綽綽聽到些風聲,周貴妃曾向陛下提議,把她娘家姐姐家的一個嫡女,給他做側妃。皇家不講輩分,皇帝當時心裡有些意動。但還沒等皇帝開口,外面忽然開始傳他的流言,李太后又立刻賜了人。
劉文謙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他知道周貴妃在宮中是有些跋扈,但二皇子看起來是個精明人,應該不會蠢到把表妹送給叔叔做妾。
二皇子還沒走,大皇子又來了,「五叔好偏心,哪能只讓二弟一個人去,侄兒差事沒有二弟多,閑工夫多的很。」
劉文謙笑道,「兩位殿下一起到我府里去,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大皇子端起酒杯,「五叔是長輩,我們兄弟去給五叔拜年,應該的應該的。」
劉文謙看著大皇子這一臉赤城的樣子,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孫皇后賢惠睿智,誰知道生了個兒子有些憨,周貴妃跋扈莽撞不講理,二皇子卻精明能幹。這兩對母子,最後也不知道是大皇子拖累了孫皇后,還是周貴妃拖累了二皇子。
不過劉文謙不準備插手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不管之前宮女風波是誰使壞,他也沒辦法去報復。劉文謙相信,謠言的事情,皇帝肯定已經知道了。
坐在主桌上的皇帝看了這邊一眼,繼續笑著和李太后說話。
皇帝自己的兒子他能不知道嗎,大皇子沒有多少壞心眼,但城府不夠,遇事就急,要不是孫皇后壓著,不知道他已經犯了多少錯了。孫皇后是個賢后,皇帝很敬重她,對於她多年用心打理皇宮照顧諸皇子皇女,皇帝心裡有數。可太子人選不能馬虎,光有赤誠之心哪裡能坐得穩皇位。
皇帝又看了看二皇子,這個兒子倒是精明,但是個庶子,若想立他,除非孫皇后和大皇子死了。再看看後面幾個兒子,三皇子排行靠後,跟著湊熱鬧,四皇子有些呆,只能做個閑散宗室,五皇子母族妻族不得力,自己平日里也不大說話,皇帝也沒考慮過他。至於後面幾個皇子,年紀還小呢。
難啊,皇帝心裡嘆了口氣,自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他已經四十歲了,當然想早日擇定接班人。非是他貪戀皇權不想立太子,他本來想讓大皇子再磨礪兩年,等他成熟些再立太子。他是嫡長子,名正言順。可這個兒子背著他的眼又干蠢事,一邊用些婦人手段慫恿周貴妃跑到他面前來推薦娘家外甥女,一邊又在外頭傳誠親王的謠言。
大皇子的如意算盤打的好,要是誠親王娶了周家外甥女,父皇就會忌憚老二和誠親王,到時候,就算他們真的好上了,自己也不用擔心。要是五叔拒絕了周家女,那就更好了,五叔得罪了老二,自己就可以趁機和五叔好。
這手段按說也不錯,一環套一環。可中間出了岔子,還沒等皇帝賜人,太后先賜人了,碰到劉文謙這個老婆奴,連老娘賜的宮女都退回來了。
大皇子覺得有些可惜,白忙活一場。他見二皇子跑到五叔面前拉關係,立刻也跑了過來。五叔連皇祖母賜的人都退了回來,只是思過三日罰俸半年,說明皇祖母真心疼愛五叔。父皇是個孝子,誰能把五叔摟到自己懷裡,就等於獲得了皇祖母一半的心。
皇帝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后,氣的摔了一個茶盞。他知道,這中間孫皇后是無辜的,就是這個兒子犯蠢。皇帝一個字也沒責怪孫皇后,但他兒子做錯了事情,他罰弟弟思過,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等劉文謙把宮裡過年的事情安排妥當后,他又賞賜了這個弟弟許多東西,以作補償,還時常召他說話,以示親近,防止京城那些勢利眼們覺得誠親王同時得罪太后和皇帝,給他臉色看。
除此之外,他給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好幾樣差事,大皇子卻一直閑著。大皇子急的要上牆,勸他不要輕舉妄動,他只能耐著性子忍下來。
孫皇後知道兒子乾的事情,但她覺得自己總是攔著他也沒用,乾脆讓他自己去碰碰壁吧。讓他知道,這滿宮裡,沒幾個蠢人。
皇帝見到幾個兒子就頭疼,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索性不去看他們,只陪著李太后說話。
魏氏那邊,幾個皇子妃也和她套近乎。
好傢夥,這個鄉下來的嬸子,竟然能讓五皇叔把皇祖母賜的宮女都退了回去,真是有本事。看來誠親王府這個嬸子至少能當一半的家了,斷然不能得罪她。
一場宮宴,眾人心思百轉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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