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弘時落水一事,李氏原本的打算是要讓佟絲若擔上謀害皇嗣的罪,好重重懲罰她,卻沒想到胤禛的心早就是偏的,縱然當時「證據確鑿」,胤禛還是給此事定成了弘時失足。只重罰了佟氏身邊的婢女。
這樣的結果李氏怎麼能甘心?她賭上弘時的健康,卻沒能讓王爺重罰她!
李氏自是心裡暗恨,所以這幾日暗戳戳地準備在府里放出流言。
她卻不知,胤禛早已盯上了她。
李氏的留言還沒放出去,她便先糟了胤禛一頓訓斥。
當日弘時落水一事,現場只有他們三人,雙方各執一詞。
胤禛自然不願相信是佟絲若命人推了弘時下水,多日的相處,胤禛知道佟絲若是個從不多事,安分守己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但是,他也更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陷害他人。
所以那日最好的選擇,就是先重重懲治佟氏身邊人,明面兒上給個交代,先把這件事壓下去,容后再查。
只是那日佟氏被帶下去時的眼神,讓胤禛久久無法忘懷。
她紅著眼睛,咬著唇,明明就快要落下淚來,卻還是倔強地不肯低頭。
那樣的慘然絕望,令胤禛甚至不敢再看她。
所以,說是容后再查,但是胤禛這幾天卻遲遲沒有去查,他不想去想若是查出個水落石出來,該怎麼面對佟氏。
因為這件事情,這一連幾天,胤禛都煩得沒進後院。
「王爺,您都忙了半日了,喝口茶吧。」蘇培盛奉上一盞清茶。
「弘時身子怎麼樣了?」胤禛問道。
「二阿哥身子倒是無礙,就是受了驚嚇,這些日子有些心神不寧,太醫便給開了一些安神葯,這幾日服下去后,倒是好了許多。」蘇培盛回話。
胤禛有些看不下去這文案,頓了頓,將毛筆丟在了桌上,他看上去有些焦躁。
蘇培盛看見了胤禛的動作,眼睛轉了轉,凱歐道:「王爺,今兒福晉請人來問,說佟格格在禁足之中,那年節的賞賜原本該一道兒撤了的,但是福晉說今年歲寒,恐格外冷些,怕是不給賞賜,格格那裡過不去冬,所以便想請示王爺,請王爺開個恩……」
聽到蘇培盛的請示,胤禛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毛。
「這樣的小事,福晉做主便是。」
胤禛繼續提起筆。
蘇培盛應是。
只是內里卻安下了心。
王爺雖然沒有直接提到佟格格的安排,但是,這默許的態度便可以說明一切了。
想到這裡,蘇培盛不由得為自己前兩日做的決定擦了個冷汗。
那日王爺處置春林的時候,是蘇培盛留了個心眼兒,偷偷吩咐了掌刑的太監,叫別打死了,留一口氣下來,如今看來,倒是賭對了。
蘇培盛何等明白的人,這段時間以來,他是親眼見著了自家王爺是怎麼對佟格格上心的,二阿哥落水的事可以做的文章大了去了,蘇培盛雖然不明白內情,但是卻懂得一個道理,如果王爺不想讓佟格格背上罪名,那佟格格就背不上罪名。
王爺那日的處置,可不正是應了這個理兒?
何況,佟格格究竟有沒有做下這事兒,還是兩說呢。所以,他見那日的情況有些不對,便先留了個心眼兒,留下春林一條命,日後若是王爺對佟格格這事有點想法,也不至於無處可查。
終歸,他不過一句話的安排罷了,就算別人問起來,這八十大棍也確實是春林挨過去的,別人也只能說是這丫頭命硬罷了。
他是心思細密的人,留下個善緣,總壞不到哪裡。
蘇培盛退下,便去給烏拉那拉氏回話了。
而胤禛,則是看著手中的毛筆良久,終於站了起來。
「去看看三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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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您還好嗎?」小嚴子輕輕扶起了佟絲若,讓她靠在了靠枕上,復而遞上一杯熱水。
「我沒事,就是有些頭暈,春林如何了?」佟絲若喝下這杯熱水潤了潤嗓子,問道。
「她……還在昏迷著。」
「可有發熱嗎?」
「這倒沒有,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佟絲若暫時鬆了一口氣,沒發熱就好。
「你扶我起來,我去看看她。」
「格格還是躺著吧,您的風寒將將好些,若是想看春林,不如先等自己的汗出完了再去看。」見佟絲若要起身,小嚴子連忙勸道。
「我都出過兩場汗了,好了大半,就去看她一眼,難道就這幾步路,還能讓我病得更嚴重了?」佟絲若堅持,小嚴子無奈,只能扶了她往春林的屋子走。
即使已經三日過去了,春林的屋子裡,還是泛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佟絲若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床上,面色慘白的春林。
心頭的酸意泛了上來,眼圈立刻便紅了。
佟絲若忙壓下這股淚意,坐到了春林的床邊。
那日她在花園風口跪了一個時辰,被送回屋子后就犯了風寒,昏昏沉沉了一日,幸好捂出了一身汗,退了些去,才清醒過來。
也正是清醒過來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春林挨了板子之後,並沒有死,只剩一口氣兒,便被扔回了佟絲若的院子。
她當時便想去看春林,只是可惜還在風寒之中,身子根本沒力氣,走不動路,便只能先躺在床上,又是出了一身汗后,她才能有力氣走路,便趕忙著過來了。
「今兒上過葯了嗎?」佟絲若問道,聲音極輕,彷彿是怕吵著了她。
「還沒呢。」
「去拿葯來。」
「怎能勞動主子親自動手?再者,這傷口難看,奴才怕嚇著您。」見佟絲若要給春林上藥,小嚴子連忙出言勸阻。
「她是為我受傷,我怕什麼?再者,這棍子本來該是打在我身上的,我如今不過是上個葯,怎麼能說勞動,你快去取來。」佟絲若堅持,小嚴子無法,便也只能取了葯過來。
佟絲若輕輕掀起春林的被子,卻看到被子下的純白褻衣,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浸出。
已經三天了,卻還在出血,佟絲若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待到她把春林的褻衣脫下,看到她背上那血肉翻爛,可見皮肉的慘狀時,立刻別過去了頭。
她不是害怕,而是心痛!
這樣一個比她還小几歲的小姑娘,卻是因為她,差點兒把命都丟了!
想到這裡,佟絲若一時恨極了李氏,也恨極了胤禛!
但是,她最恨的,卻是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沒用……
淚差點就落在春林的傷口上,她忙擦乾淨臉上的淚。
暗自吸了好幾口氣后,佟絲若才能平復下心情。
「主子,還是讓奴才來吧。」站在一旁的小嚴子見佟絲若面色有異,忙道。
佟絲若只搖搖頭,接過了小嚴子手裡的傷葯,輕輕地給春林上藥。
「主子,您也別太難過,春林姐姐的傷雖然嚴重,但是奴才瞧過了,沒傷著筋骨,所以雖然嚴重,但是只要扛過去,不發熱,就一定能好起來的。」
佟絲若聽著小嚴子的安慰,心裡稍稍安心了一些。
見佟絲若面色慘然,小嚴子略一思索,復而開口道:「主子如今可別太傷心了,您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這樣才能有來日啊。」
「來日?」佟絲若沒想到小嚴子會說起這個,忍不住在心裡冷笑。
小嚴子見佟絲若面色戚戚然,一心只以為她是心中絕望,想了想,便把自己這兩日的猜測告訴了佟絲若。
「格格可別灰心,您看春林姐姐便知。府里犯了大事兒的奴才,哪兒還有挨了八十棍子還能活下來的?好多連四十棍子都撐不過便去了的,如今春林姐姐挨了八十棍,雖然傷得嚴重,卻沒有斷筋挫骨,可見是有人手下留情了。」
「若不是王爺的意思,誰敢手下留情呢?」
小嚴子的想法雖然有些偏差,但是大體上,卻是沒說錯的。
只是他不知道,如今佟絲若的灰心和絕望,全然不是因為自己失寵。
她的心從來都不曾在胤禛身上,哪裡會因為失寵而灰心絕望。
她絕望的,是這個無望的時代。
只是這樣的事情,又怎麼可能跟小嚴子這種正宗古人說呢。
佟絲若眼裡落下淚來,面上卻不由得扯起一抹嘲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嘲笑之前天真的以為可以安穩過日子的自己。
「你先下去吧。」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吩咐道。
小嚴子頗有些擔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但是佟絲若下了令,他便也只好退下了。
佟絲若輕輕握起春林冰涼的手。
看著毫無血色,呼吸微弱的春林,她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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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和三阿哥最近接觸過的人,都查明白了?」
「回王爺的話,都已經查明白了。」
「說。」
「三阿哥自上次秋獮之後便換掉了身邊所有的奶嬤嬤,最近半個月來只接觸過李側福晉和側福晉身邊的大丫鬟,其餘的便沒了。」
「至於李側福晉……她半個月前從外頭帶了個婢女回來……這個婢女的身份倒是乾淨,是側福晉舅舅家買下的丫頭。」
「去給我盯上這個丫鬟。」
胤禛沉聲。
暗處的人應下之後,立刻退下了。
待那人退下后,胤禛凝視著桌上的茶杯,良久,輕嘆了一口氣。
他思索了好幾日,終於還是決定去查一查事情的真相。
其實他心裡早就明白了,只是事到如今,他還是抱著那麼微弱的一點兒希望,希望弘時這個孩子,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不知為何,胤禛在此時,突然想到了太子爺和皇阿瑪。
書房的燭火跳動著火苗,在黑夜裡扯開一道又一道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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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女兒就可以出來了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