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在天涯

夜涼如水，秋風蕭瑟，天掛明月，繁星點點。

兩個青年仰趟在斷崖上，他們頭上有塊巨大的石頭，石頭很大，大到擋住了月光，但這樣越映出了他們那兩雙明亮的眼睛。

明亮，如明月一般。

深邃，如深淵一般。

但沒有恐懼，即使斷崖之下是萬丈深淵。

「小天，我就要走了。」李無涯緩聲道。

「你是該走了。」小天覺得理所當然。

「你為什麼覺得理所當然？」李無涯雖然在問，但倘若仔細聽便能聽出他言語中的無奈。

小天坐起身來，他拾起地上的身旁的一塊碎石隨手往腳下的萬丈深淵一丟——「啪啪啪！」

石頭滾落天涯。

「我們都如落下的石子，不得不滾落天崖。」

其實他說錯了，他們是人，不是石子。石子滾落天涯，而人卻只能魂斷天涯。

「你錯了。」李無涯突然笑道。他的笑臉，眼睛彎如月。

小天板起臉，他倔強，特別是對李無涯倔強，因為從小到大他從未贏過他這個師哥，所以他特別在乎他與李無涯之間的輸贏，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會計較。

李無涯收起笑，他也不坐起身，側身一翻，直直落入腳下的萬丈深淵中！

小天有些吃驚，他剛想動作但李無涯的聲音卻從深淵下徐徐傳來：

「我方才就如滾落的石子，可現在我卻爬了上來。」

李無涯的聲音在山谷回蕩了許久。就在迴音消失的那一剎那——一個白衣人影，和著明月的光輝，他從谷底直直地飛了上來並落在了斷崖的對面。

小天有些氣，自己又輸給了師哥，過了許久他才輕嘆一口氣又躺了下去：或許這就是師傅不讓我下山的原因吧，我太笨了。

「你不是太笨了，你是太現實了。」李無涯的聲音突然從斷崖對面傳來。

可與你比起來，我還是太笨了，倘若角色互換，我是絕對猜不到你心中所想的……

當然這是小天的心裡話，只配埋在他的心裡，他是個倔強的人，是絕不可能誇讚別人的，特別是李無涯。

「哈哈，傻小天，師哥在山下等你。哥先去山下干出一番事業，等師傅允許你下山了，到時候你就來找我，帶你去喝最辣的酒……」

「你的劍。」小天抓起身旁的劍便朝李無涯擲去——

「呼哧！」劍破空，劍斷空，力道之大，足矣碎石。

李無涯看也未看，他反手一抓將劍柄捏在手中:「傻小子，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倘若以後師哥變了，你一定要原諒我。」

小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並小聲自喃道：「那要看你以後變化如何了……」

倘若變壞了，那麼自己就一劍殺了他！

那他倘若變好了呢？……小天思索了很久，變好？李無涯好似從未變壞過。

「呵呵。」他輕笑一聲一腳踢起腳下的佩劍，轉而他深吸一口氣隻身跳落山崖。

師哥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

借著慘淡的月光，山谷前半可見十丈，而後半卻一片漆黑，小天一踏峭壁借力閃身至山谷前半好看清是否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在黑夜中，能見十丈與漆黑一片有何區別？

隨著下落的速度越快，小天的心裡開始發麻，他始終沒找到能落腳的地方，倘若在這樣下去只能被摔成肉泥！

他是怎麼做到的？

「咕咕咕——」忽然幾聲鳥鳴應聲入耳，緊接著幾隻澗鳥至他身旁飛過……

「原來如此！」他暗自欣喜一腳踏碎山壁上的碎石。

「嘩啦啦。」石子滾落山崖。

「咕咕咕……」澗鳥越來越多，它們扶搖直上朝山頭飛去，小天踏上鳥背輕輕一點，借著巧力與輕功朝上躍去。

一階接一階，慢慢地澗鳥無形中化作一道登上山頂的階梯。

就這樣他爬上了山頂。

他長吁一口氣，此方法果真是巧妙，山崖上多生懸松，懸松有巢，巢中有鳥，夜晚鳥在棲息，倘若碎石落下一定驚起澗鳥亂飛，隨後再亂中求規踏上山頂……

他豪邁地站在山頂上仰望著天上的明月，山間輕風拂過他的青衫，衣衫動，髮絲也動，唯有他左手上的那一把劍，他將劍拽得很緊。

因為他是個劍客，一個劍客的命就是他手中的劍。

夜更涼，秋風也更涼，站了許久，似乎他面龐上的豪邁之情也隨著悲意的秋夜被帶走。他不知為何傷悲，他沒有家人，只有師哥與師傅，但他就是傷悲，毫無徵兆的傷悲。

許是二十年的孤寂，許是二十年的無奈，許是陪伴自己的師哥就要下山。

他自嘲一笑，師哥下山了豈不是更好？這樣師傅再也不會拿自己與他作比較。

曾記得他問過師傅，師哥比大他兩歲，比他強是應當的，為何還要責罵自己。

師傅說：沒有責備就沒有競爭，沒有競爭就無法提升自己的高度，反而還會一落千丈！

「所以師傅不願看到我一落千丈，所以師哥下山，那麼自己也離下山不遠。」

下山的競爭更加殘酷，往往伴隨著生死，山下又是個怎樣的世界呢？

屆時，秋風更加蕭瑟，鳥鳴澗，半個時辰后，鳥歸槽，人呢？

滄桑感爬上他的臉龐，人？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