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憶
其實每個花季少女大多心中都藏著一個童話般的夢。夢想著有那麼一天,白馬王子出現后,會在眾人中「偏偏」牽起了灰姑娘的手。
很小的時候她的夢想是爸爸買彩票中獎,然後他就不用那麼辛苦工作了,而她也不用利用整個假期去做紙鞋了;或者就是夢想爸爸其實是某個富豪的私生子,哪天富豪就會出現,讓她過上幸福的生活。
所有的夢想里就偏偏沒有白馬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可能是因為她不喜歡這樣的故事,王子那麼有錢,與他相配的肯定是身世同樣顯赫的公主,憑什麼會喜歡滿身是灰的灰姑娘?
她更不會相信會有王子從她身邊經過幫她提一隻破球鞋。再說,任何一個童話故事也沒提到王子會刁難他喜歡的女孩吧。
他們的差距猶如雲泥之別,她心裡有數。
在宿舍里,林子妃也逃不開這樣的冷嘲熱諷。
班上的另一個女生王茹不止一次暗示她坐在顧硯哲前面是自討苦吃,總認為自己是故意坐在那個位置上的。
在選擇那個位置之前,她根本不認識顧硯哲是何許人也,憑什麼她們一門心思的想接近顧硯哲,自己就會像他們一樣呢?
王茹和林子妃、張麗一樣都是周邊郊縣和鄉鎮來的學生,她們班總共就五個女生,嚴重的男女比例失調。
本地的學生沒幾個住校的,因為宿舍的環境太過的簡約,一般住著的多半是沉默而用功的鄉鎮來的學生
張麗看上去是個眼裡除了學習之外容不下任何事的人,平時就只知道解題和背單詞,不苟言笑,但不算難相處。
王茹卻不一樣,班裡的活兒總搶著干,喜歡在老師面前跑動,也愛在那些城裡女生聊天時搭話,但人家聊到電視啊偶像什麼的,她往往都插不上話。她更喜歡圍著李雪套近乎,哪怕李雪對她不冷不熱的。
她能理解王茹急切與班上最活躍的女生拉近距離、融入那個圈子的迫切心情,人各有志,她管不著,可她討厭她總是李雪說什麼就什麼的樣子。
剛開始她明明提出了和李雪交換位置了,可人家不理睬她。怎麼現在就成了她林子妃故意坐那裡了呢?
她才不想她們一樣,有事沒事的都愛湊在顧硯哲身邊,她恨不到離他遠遠的。本來她還想說忍忍就過了,現在看到顧硯哲那麼得寸進尺,王茹她們又煽風點火的,她就更不怕他們了。
顧硯哲有什麼資格那麼霸道,她偏不怕他,就算如坐針氈,她也橫下心不走了。
這天自習課,林子妃走近自己的座位時,李雪芳正坐在她的凳子上向顧硯哲討論一題幾何題。
「你看,我們可以在畫條虛線,證明AB垂直於CD,然後,SA垂直於面ABC……」
「哦……也就是說SA垂直於……」李雪皺著眉。
「這道題就是線面垂直的性質定理。」顧硯哲很認真的教著。
「哦。」這時李雪發現了林子妃,訕訕地站起來走了。
林子妃坐定就悶聲不語地做她的化學題。過不了多久就要迎來上學期期中考試。
教室天花板上的風扇在依依呀呀地轉,她拼了命地想:上課的時候老師是怎麼說?
在她正絞盡腦汁想她的化學題時,幾個坐在後排的男同志「噼里啪啦」地跑進來,有一個還因為踢到她的桌子「嘔嘔」叫喚著跳回他的座位。
林子妃腦袋像要炸開一樣,那一丁點兒可憐的化學思維也被他們「轟」走了。
她將手中的筆用力扔回筆盒,身體往後一靠,崩潰似的長吁口氣。她發現真的不適合這個科目。
「動作輕一點!」她聽到顧硯哲很不耐煩的聲音。
林子妃差點就忘了自己後頭還埋著個定時炸彈。
他自己動不動就用筆戳她的背,還常用腳踢她的凳子,有事沒事就引來一堆人圍在旁邊嘰嘰喳喳,可他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林子妃稍有不注意就被他大肆抨擊。
她同他講理時,他說吵到他學習了,不理會吧,又會被他笑做是啞巴。
但這次是自己有錯在先,不該「驚擾」別人的,所以只能小聲的向他道歉,「對不起!」
可是顧硯哲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他伸頭瞄了一眼林子妃桌面,然後恍然大悟般說道:「我還以為是你發什麼瘋呢,,原來是寫不出作業,我看看是什麼超級難題。」
他探身一把抽出她的草稿本,捧在手裡端詳片刻笑了起來。「這麼簡單都不會,不會吧你!」
「還給我!」林子妃又羞又惱地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本子。
顧硯哲靈活地往後閃開,晃著手上的草稿譏笑道:「你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還好意思選建築,房子倒了可是會出人命的!」
林子妃彷彿被人戳到心裡最痛的地方,漲紅著臉朝他怒目而視。可顧硯哲那會害怕她,他難得找到這麼好的機會諷刺她,肯定不會輕易就放過她的。
他翻看了幾頁她的草稿本,然後像發現新大陸似地湊近林子妃的草稿本念道:「『知恥后勇』……什麼意思,你的座右銘?你也覺得羞恥?可我沒發現你勇在哪裡。」
如果她真的「英勇」,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當著眾人的面,大巴掌抽在他那張讓人討厭的臉上,然後看著他自命清高的神情在自己面前變得粉碎。
林子妃暗暗攥緊了垂在身後的拳頭。
顧硯哲依然揚著頭,欠揍地似笑非笑,好像在無聲地挑釁說:「來呀,你敢怎麼樣?」
他猜對了,她不敢怎麼樣。
林子妃並不軟弱,卻不敢惹事,唯有在心裡默數,「一二三是五六七」,這是她唯一調節情緒的方法,眼眶卻還是在調節過程中慢慢泛紅。
這時有個同學走過來,是一直跟顧硯哲在一起捉弄她的周子晨,他放下書包,唯恐天下不亂地問顧硯哲:「呦……誰把我們的『林妹妹』弄哭了?」
羞恥、憤怒、壓抑、隱忍的委屈……所有的負面情緒像洪水決堤般向林子妃撲面打而來,捲走一切和跟理智相關的東西。
林子妃一腳踢開自己位置上的椅子就跑了出去。
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顧硯哲沒想到林子妃的反應會那麼激烈等他反應過來,林子妃已經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了教室。
他來不及細想,放下手裡的草稿紙追了出去。
林子妃只能朝著女生宿舍的方向跑。
林子妃肯定沒有經常運動,又手長腳長的顧硯哲跑得快的,所以顧硯哲在教學樓和宿舍區之間那條長長的小路中段追上了她。
顧硯哲攔在她的面前,林子妃見跑不過去,乾脆伸出雙手想推開他,卻被他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她還是掙扎著向前走了幾步。
她氣喘吁吁地仰頭看著他,頭髮凌亂,滿臉淚痕。
顧硯哲被林子妃的眼淚嚇住了,林子妃對他冷漠過,也見識過她壓抑著的憤怒,面對他她基本都是沉默著迴避的,唯一陌生的就只有她的眼淚,在白色的路燈下如初融的冰雪。
他曾聽到她跟別人說過,不會在「他這種人」面前哭的。他一直很想知道在林子妃心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說,他是否存在於她的心裡?
顧硯哲是憑著自覺一路追過來的,不知道自己幹嘛要跟著她,但就是不想讓她就這樣跑掉。
心裡有一種陌生的東西,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急切地!熱切地!,那是什麼,他說不上來,卻再也沒法隱藏下去,他想讓她看見!
然而,現在林子妃就站在距離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流著眼淚,眼滿是傷心和茫然。她一直有雙漂亮的眼睛,烏黑深秀,可是就是這雙眼睛,此刻就近在咫尺。
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沒用,完全不知道怎麼表達,憋了許久才喏喏地擠出一句:「那個……那個……」
「顧硯哲,如果我哪裡得罪了你,不管是因為什麼,我道歉行不行?」林子妃駭然搖了搖頭,像看一個瘋子,眼淚更加急速地湧出。
「我哪裡不好?」他情急之下早已忘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所謂邏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簡直口不擇言。
「什麼?」
「你說,明明那天你在走廊上撞到我,為什麼後來裝做不認識我的樣子,你當時回頭看到那樣的我很可笑嗎?」
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天,他在走廊上和同伴們說笑,她就這麼撞了上來,最後居然把他像障礙物一樣撥開。
對!就是像障礙物一樣!什麼時候他顧硯哲成了障礙物了?
同伴們都拿這個來笑話他,這也就罷了,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回來,在下樓后還挑釁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明明她的眼睛被醜陋的的黑邊眼睛擋住了,明明隔這那麼遠的距離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但他就是看到了她文文靜靜的臉龐漲著一抹奇異的嫣紅,兩隻眼睛像兩簇火反覆灼烤著他。
他一直憑藉著心中的本能想要靠近她,沒想到她他對他而言就只是個陌生人。
難道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會錯了意,從始至終,林子妃眼中都沒有他?
林子妃流淚道:「我什麼時候看過你,在來這裡前我根本不認識你。」
顧硯哲不敢置信的看著林子妃,她的樣子不像在撒謊。
為什麼會這樣,你對一個人記憶如此深刻,那個人卻可以毫無感覺。憑什麼她把他的世界燒得烈火燎原,自己卻波瀾不驚。
那天以後,她的那雙眼中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裡,一到晚上,他閉上眼想到的都是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連自己都說不清是為什麼!每天的心神不寧,有意無意地試圖在所有經過他身邊的女生中找到那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