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七十二章 轉瞬即逝的美麗
她是變得憔悴很多,那隻輸著液的手,很瘦,露出的一截手腕,也是瘦的皮包骨。
許堯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想起以前的藍玥,像一隻快樂的蝴蝶,總喜歡穿梭在朋友之間,對他甜甜的笑。
窗外放起燦爛的煙花,許堯走到窗前,看著城市的燈火和煙花,又看了眼昏迷的藍玥,她最喜歡煙花這種轉瞬即逝的東西。
「小年夜……」喃喃的說著,許堯走到病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藍玥憔悴的臉,「玥玥,別愛我這樣的人,他們說的對,你會找到更好的男人,找到疼你一輩子,陪你看煙花的男人。我……是永遠不會愛上轉瞬即逝的東西,明白嗎?」
蘇可瑩和張慕揚送走朋友之後,很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又往醫院走去。
病房門的玻璃,清楚的看見許堯坐在陪護床上,對著外面不停放著的煙花發獃。
敲了敲門,隨即推開,張慕揚和蘇可瑩站在病房裡,對上許堯疲憊的眼神。
「你們怎麼回來了?」許堯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問道。
「怕你太孤單。」張慕揚微微笑道,拿出一副撲克,「要是守一夜,一定會很累。」
「你會玩撲克?」許堯看著那副撲克,又問道。
「一點點。」張慕揚依舊笑道。
「別聽他謙虛,這男人是遊戲高手,看不出來吧?」蘇可瑩先仔細觀察了藍玥的臉色,將被子壓好,輕聲說道。
「遊戲高手?沒有賭注的遊戲,我沒興趣玩。」許堯冷哼一聲,說道。
「又不是賭鬼,只是玩玩而已,要什麼賭注。」蘇可瑩立刻說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賭注,但是你會遵守遊戲規則嗎?」張慕揚笑吟吟的問道。
「願賭服輸。」許堯冷笑,「可瑩沒有告訴過你,我玩撲克,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嗎?包括哥哥在內,從沒贏過我。」
「唔,我玩牌,只看運氣。」張慕揚坐在陪護床的另一邊,開始洗牌,「要玩什麼呢?可瑩,你比較喜歡什麼?」
「我可不可以看一會書?」蘇可瑩走到病號房的報刊架前,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不帶她玩,這是我們兩個人的遊戲。」許堯說道。
「這樣吧,我們聊聊天怎麼樣?不玩撲克。」蘇可瑩在報刊架前很失望的走到張慕揚身邊,提議道。
「我們三個人,有什麼好聊的?」許堯挑挑眉,問道。
「如果想聊的話,還是有很多話題的。」張慕揚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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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玥在一片白色中,困難的睜開眼睛。
她的耳邊有很多嘈雜的尚未退去的聲音,嗡嗡的響著,像是兒時池塘邊的蟋蟀和青蛙不停的鳴叫。
看見輸液袋在上面緩慢的滴著透明的液體,藍玥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她還以為自己死了呢。
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可是沒有死,她感覺到全身都在痛,那樣真切的痛苦感覺,讓她想再摔一次,直到自己永遠都沒有痛的感覺為止。
胳膊邊被子上,似乎壓著一個人,打著點滴的左手,冰冷的快麻木了,卻依稀能感覺到有人輕輕的握著。
緩緩將視線從輸液袋移到手上,看見那張熟悉的皎潔的臉,她微微張了張嘴,從喉嚨里發出兩個非常微弱的聲音:「可瑩……」
蘇可瑩趴在床邊睡得很淺,而身後的陪護床上,兩個大男人東倒西歪的躺著,睡得很香甜。
若不是親眼看到,真難想象水火不容的張慕揚和許堯,會在一張床的睡覺。
原本陪護床是給蘇可瑩休息的,只是前半夜蘇可瑩睡醒了之後,兩個大男人在後半夜也困了,顧不得那麼多,挨到枕頭就睡著了。
蘇可瑩突然驚醒,她抬起頭,正對上藍玥的眼睛。
「你醒了?」欣喜的說道,蘇可瑩眼裡的睡意完全褪去,抬頭看了看輸液袋,關心的問道,「哪裡還不舒服?胳膊脹嗎?」
藍玥緩緩的搖頭,看向陪護床上和衣而睡的兩個男人,好半晌,才抬起右手,指了指衛生間。
蘇可瑩急忙拿下輸液瓶,掀開被子,扶著她往衛生間走去。
但是衛生間的門關上,藍玥並不是想上廁所,而是看著蘇可瑩,莫名其妙的落下淚來。
淚珠一串串的掉下,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顫抖著抱著她,無聲的哭泣。
她還活著,可是一點也不開心……
「對不起。」喑啞的聲音低低的響起,藍玥早就想對蘇可瑩說的三個字,終於說了出來。
蘇可瑩微微一怔,她是冰雪聰明的人,知道藍玥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她說這三個字。
她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從孤兒院到現在,雖然沒有在一起工作,但是依舊是很好的朋友,藍玥從沒有做過什麼傷害她的事情,所以,她對自己說對不起,只有一個原因--那天的一個耳光,或者說,那一個耳光背後的說不出口的話。
將輸液袋掛在門后的掛鉤上,蘇可瑩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臉色很複雜,不再說話。
「讓我靠一會……一會就好。」藍玥的嗓子像是有一團火,燒得她說話都是嘶啞的。
依舊是沉默,蘇可瑩的手卻堅定的環著她的細弱的腰肢。
果然瘦了好多,連擁抱都感覺不到藍玥的存在。
蘇可瑩心中也酸楚起來,他們都是怎麼了?
熬過了小時候那麼孤單寂寞的歲月,忍受了被家人和世界所拋棄的一切,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應該是幸福的才對,為什麼還要哭?
她是不想再哭了。
無論遇到什麼事情,蘇可瑩都不想再哭。
張慕揚和許堯坐在床邊,兩個人都沉默的看著衛生間磨砂玻璃的人影。過了好久,那扇門打開,蘇可瑩扶著臉色蒼白眼角還有淚痕的藍玥走了出來。
「你們……醒了?」看見兩個大男人坐在床邊,蘇可瑩有些詫異的問道。
「剛才外面很吵,所以……」
「你們走路的聲音太響,所以醒了。」許堯接過張慕揚的話,說道。
「已經五點多了,我和可瑩去買點早飯,你們想吃什麼?」張慕揚看了眼許堯,問道。
「小堯最喜歡吃的是向南路的蟹黃包子,玥玥喜歡吃的早點海鮮粥。」蘇可瑩對他們的喜好都很清楚。
「先問問護士,藍玥可以吃什麼吧?」張慕揚走到門外,和值班的護士低語幾句,然後走進來,對蘇可瑩笑道,「最好是喝點白粥。」
「那我們先去向南路吧,許堯,這裡交給你了。」蘇可瑩說著,和張慕揚走了出去。
藍玥看著兩個人走了出去,眼神空洞的落在掩上的房門。
許堯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洗臉,然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努力扯出一個和往日一樣的微笑來。
女人是一種麻煩的生物,他這一輩子,就栽在這種麻煩的生物手裡,真窩囊。
走出衛生間,許堯看著病床上已經閉上眼睛,像是在沉睡的藍玥,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藍玥能夠感覺到許堯就站在床邊,但是她不想睜開眼睛,不想看見那張讓自己心碎的臉。
「工作很忙嗎?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不悅的帶著一點暴躁的聲音響起,一點都不溫柔,藍玥的心裡閃過一絲痛,他總是這樣,除了對蘇可瑩,根本不會用溫柔的語氣對其他女人,哪怕也是關心,說出來,都是這樣硬邦邦的。
「走路也不知道看著腳底下,還好是二樓,如果再高一點,你想摔死自己嗎?」許堯沒好氣的看著她蒼白瘦削的臉,恨恨說道。
藍玥終於動了動,掀開眼帘,看著輸液袋,聲音非常的虛弱:「你在意嗎?」
「我就是死了,你也不會在意,對吧?」藍玥抬起另一隻手,擋住自己的眼睛,聲音嘶啞,「你這輩子,最在意的女人,只有一個。所以,何必對我說這些……」
「玥玥,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你還有很多美好的未來,」許堯拉開藍玥的手,盯著她,「瞧,你以前多漂亮,有很多男人為你神魂顛倒,為什麼不去找一個深愛自己的人?」
「那你呢?為什麼要糾纏可瑩的幸福,死也不願放手?」藍玥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眼中明明是乾澀的,卻又泛起了淚花,「我們一樣,你為什麼沒有看到自己?」
「我們怎麼會一樣?我是男人。」許堯放下她的手,說道。
「可是,你的心也會痛……」藍玥覺得有些缺氧,她費力的呼吸著,「堯,看見蘇可瑩和張慕揚在一起,如果你不會痛,為什麼還要回來?」
「我回來,只是想看著張慕揚有沒有能力保護可瑩而已,如果他沒有,我會把可瑩帶走,不管用什麼手段。」許堯冷哼,對藍玥直言不諱。
「你總是不甘心……無論蘇可瑩有多幸福,只要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不是你,你就不會甘心……」
「閉嘴,先把你臉上那些討厭的液體收回去,再來和我說話!」許堯將一捲紙扔到她的面前,他最煩女人哭哭啼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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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張慕揚正和蘇可瑩慢吞吞的沿著林蔭小道往前走著。
「你不放心他們獨處嗎?」看見張慕揚一直低頭沉思,蘇可瑩問道。
「不是,我在想這麼早,包子店開門了嗎?」張慕揚想著自己的心事,聽見蘇可瑩說話,轉頭對她溫柔的笑道。
「開始對我撒謊了,男人!」蘇可瑩皺了皺鼻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腰眼。
兩個人這麼慢慢的走過去,包子店肯定開門營業了,很明顯,張慕揚想著其他的心事。
「藍玥和你在衛生間做了什麼?」張慕揚寵愛的看著她,問道。
「不要和我轉移話題,先說說剛才你在想什麼?許堯嗎?」蘇可瑩可不吃他這一套。
「什麼都瞞不過你……我是在想,他回來的好和不好。」張慕揚攬著她的腰,為她擋著風,「許堯確實是個理財高手,如果讓他做財務方面和投資方面的事情,螢火算是找到了一個寶;但是,許堯有野心……他的野心是你,我真的很擔心……」
「吶,慕揚,和我說實話,為什麼你會想到把公司都交給許堯?」蘇可瑩秀眉一蹙,認真的問道,「如果他答應了並且簽了字,你知不知道,我們團隊會怎麼想?」
「還在生這個氣啊?」張慕揚立刻低頭溫柔的笑著,「都說這只是個賭注,我和許堯都在賭對方的感情……」
「別拿感情說事。」蘇可瑩想到這件事,就隱隱生氣,「愛情和事業不一樣,萬一許堯簽了字,你怎麼辦?」
「我倒是希望他簽字,大不了我們重頭開始,但是以後,他就不會再覬覦我老婆了嘛。」張慕揚笑眯眯的說道,後面語氣有些失望,「誰知道,他和我一樣,把你看得比事業重要。」
「別貧嘴了,反正你最近越來越離譜,做事情也有點專斷獨行!」蘇可瑩微惱的停住腳步,瞪著他,「剛成了總裁,就開始……喂……這是大街上……」
張慕揚很冤枉,他沒做過什麼專斷的事情吧?只不過在公司里稍微不愛說話一點,所以這個小女人的指責,完全是不負責任的!
低頭堵住她的嘴,張慕揚抓緊時間來一個早安之吻,讓她的怒氣先消下去。
早上六點的街道,人並不多,偶爾一些跑步健身的人,看向街邊一大早就擁吻的戀人,紛紛相視一笑,感覺年輕可真好。
「以後不准沒有刷牙就接吻!還有大街上,不要隨便……」終於推開張慕揚,蘇可瑩紅著臉,還沒說完,臉頰又被他輕輕一吻,「該死,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遵命。」張慕揚像是吃飽喝足的心情愉悅的人,笑吟吟的說道。
「很影響市容!還有,剛才說到哪裡了?你最近是不是做了幾個決策,沒有取得我的同意?」蘇可瑩從那個吻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思路,重新問道。
「可瑩,你的臉好紅。」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張慕揚很明顯不想解釋那幾個決策。
他和蘇可瑩的分工不同,而且,他不想讓蘇可瑩太費心公司的事情,所以才會和黃映格他們幾個男人做決策。
相比保守派的女人們,他們是大膽了點,但是有挑戰的事情坐起來,才會激發男人本性嘛。
「你不要給我轉移話題!」蘇可瑩咬牙,她最近有點拿這個男人沒辦法。
「是害羞了嗎?」依舊自顧自的說道,張慕揚眼神突然有些羞澀起來,「那個……你感覺還好吧?」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們現在交流這麼苦難?」蘇可瑩無力的抬手捧著發燙臉,完全說不到一起啊!
「接吻啊……你一直不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張慕揚臉上有些暈紅,看著高大的梧桐樹,「其實,我也一直在努力,很想讓你滿意……」
「張慕揚!給我認真一點,說說你那個決策的風險,別和我扯這些!」蘇可瑩真的怒了,這男人好過分,在大街上若無其事的聊這種話題。
「風險大,回報才高,」張慕揚握著她攥成拳的手,「不要擔心,我都考慮好了,到時候先把計劃書拿給你看,你點頭了,我再做決定,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蘇可瑩終於拳頭緩緩鬆開,握住他的手,迎著晨曦的光芒,心中裝著滿滿的幸福。
張慕揚低頭微笑,他是有些不善言辭,許多感情都深埋在心中,但是每天都想對身邊的女人說:我愛你。
等兩個人買回了早點,已經七點十分。
藍玥的那袋水也吊完了,她靠在枕頭上,許堯站在床邊,兩個人似乎沒說過話。
張慕揚將包子和一份粥遞給許堯,蘇可瑩則坐在床邊喂著藍玥喝粥。
「小堯,護士怎麼說?」蘇可瑩一邊喂著藍玥,一邊問道。
「沒什麼事,只是身上摔傷的幾處要記得擦藥膏,還有她營養不良,睡眠不足,又有厭食症,開了一堆葯,等一會我去拿葯。」許堯轉過身,看著藍玥,說道。
「讓慕揚去拿,你先吃點東西。」蘇可瑩囑咐道。
「嗯,我去取葯。」張慕揚拿起護士遞來的藥單,看了眼,立刻往外走去。
病房裡,恢復了安靜。
許堯吃著蟹黃包子,蘇可瑩給他帶的是皮蛋瘦肉粥,他以前最愛喝的粥。
蟹黃包子的味道一如往年,還是那樣鮮美多汁。可吃包子的人,已經不再如往年。
--許堯,你放手吧,出了那樣的事情,可瑩還能把你當成最親的人,而張慕揚,也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他們都能再次接受你……
--你和我不一樣,即便你做錯了事情,還有人會原諒,會一直站在你的身後,而我,做錯了什麼,就必須自己去承擔一切的後果。
--如果你能夠把張慕揚當成許睿來看待,如果你真心的想回來,這些一起長大的朋友,都會很開心……是你自己放不下,糾結著這樣無望的感情,最終,只能像我這樣……像我這樣,即便你是男人,你的心裡也會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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