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壹】
【伍拾壹】
慕沙把銀硃粉放在距離爾康一段路的地上,他就沒命地爬向銀硃粉。好不容易爬到前面,他饑渴地伸手一撈,慕沙已閃電般將銀硃粉搶去。他頓時要發狂了,用手捶著地。
北京已經展開援救行動,在緬甸的爾康卻渾然不知,正在地牢里苦苦掙扎,陷在無以名狀的痛苦裡。
地牢里陰暗潮濕,他蜷縮在地上,滿身血痕,渾身顫抖。身上的傷,痛楚還小,最受不了的是,在他的血脈里,那幾千幾萬隻螞蟻,在攢動,在啃噬著他每一根骨頭。他全心渴盼著一樣東西,那東西的名字叫作「銀硃粉」,只有這樣東西,才能結束這種無法忍耐的痛苦!他喃喃自語著:「老天……請停止這種折磨吧!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種苦?」他四面看,越抖越凶,眼神逐漸迷亂起來,喊著,「銀硃粉!銀硃粉……請給我一點銀硃粉!慕沙!你在哪裡?趕快給我一些銀硃粉!」
一個侍衛打開牢門,走了進來,對著他一陣亂踢,用緬甸話大罵:「鬼叫什麼?銀硃粉?你這個死囚,也配吃銀硃粉?不要叫!」
爾康瞪著那隻對他狠狠踢踹的腳。忽然間,他一把抱住那隻腳,把侍衛拖下地來。他整個身子撲了上去,用雙手掐住侍衛的脖子。
變生倉促,侍衛毫無準備,大驚失色,拚命掙扎。
爾康掐緊了侍衛的脖子,咬牙說:「中國有句成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臨死,也要找一個緬甸人來泄恨!」
爾康死命用力,侍衛又踹腳,又掙扎,喉中咯咯有聲。侍衛踹到地上的食碗,一陣叮叮哐哐,驚動了其他的侍衛。轉眼間,大批緬甸兵,聞聲而至,見狀大驚。他們用緬甸話,七嘴八舌大喊:「不得了!這個死馬,居然還想殺人!」
「殺了他!」一個侍衛舞著大刀殺進去。
「不要殺他!當心八公主殺你!」另一個喊。
大家奔進來,對著爾康一陣拳打腳踢,救出了那個侍衛。不敢殺天馬,卻敢打天馬,他們把爾康從地上拉了起來,這個一拳,那個一掌,打得他的身子東倒西歪。爾康還想反擊,身體中,一陣痙攣發作,整個人就縮成了一團。
「銀硃粉……銀硃粉……」他喊著,用牙齒緊咬住嘴唇,仍然不能停止顫抖,身子向地上癱去,「慕沙!慕沙……慕沙……」
侍衛們停下手,看著在地上蜷縮顫抖的爾康。
「他快死了,趕快去告訴八公主!」一個侍衛喊,飛奔而去。
爾康覺得那些小螞蟻,已經鑽進了他的腦袋,正在啃他的腦子。痛,痛,痛……他無法停止這份痛,也無法停止顫抖和痙攣。苦到極點,他抱著身子,自語:
「我來背什麼,我不能想銀硃粉,我要想一點別的……」就胡亂地念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一陣痙攣,冷汗涔涔,背不下去了,他痛苦地呻吟,輾轉低呼:「紫薇,我恐怕必須早走一步,我再也撐不下去了……」
這時,慕沙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她衝進牢門,蹲下身子看著他,手裡握著一包銀硃粉,在他的鼻子前面晃了晃,說:「想吃銀硃粉嗎?」
爾康一見慕沙,就像看到救星一般,伸手死命攥住了她的衣擺。
「救我救我!銀硃粉……銀硃粉!」
「你是鐵人,不是嗎?你的決心像鐵,不是嗎?」
爾康痛苦已極,悲切地喊:「我不是鐵人,只是一個廢物而已!給我銀硃粉,求你給我銀硃粉……」
慕沙把銀硃粉放在距離他一段路的地上,他就沒命地爬向銀硃粉。好不容易爬到前面,他饑渴地伸手一撈,慕沙已閃電般將銀硃粉搶去。他頓時要發狂了,用手捶著地,他痛喊出聲:「慕沙!殺了我!給我一刀!我求你!」
「我不要殺你,如果沒有銀硃粉,你要死,也要拖上好幾天,你就慢慢地拖吧!」慕沙拿著銀硃粉,又在他鼻子前面晃,「我只要你一句話,馬上給你吃銀硃粉。你要不要和我成親?」
爾康哀懇地看著她,顫聲說:「來生,願意為你做牛做馬,今生,請你成全我做爾康。」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死,也不要屈服,是不是?」
「慕沙……你發發慈悲吧!」
慕沙呼地站起身來,毅然決然地說:「那麼,你繼續去發抖抽筋吧!我走了!」
慕沙握著銀硃粉,頭也不回地走了。
爾康狂喊著:「慕沙……不要走……慕沙……請給我一包銀硃粉……哎喲……我吃不消了,我實在吃不消了,慕沙……慕沙……」
慕沙早已走得不見蹤影。
爾康抱著身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在錐心蝕骨的痛楚中,生平第一次想到結束自己,想到死亡。如果沒有銀硃粉,他寧願死!銀硃粉,銀硃粉,銀硃粉……這三個字,把紫薇的名字都蓋住了,遮住了。他全心最最渴望的,是一包銀硃粉!他迷糊地想:「痛苦到了一個最極限,人就會失去知覺吧?此時此刻,失去知覺對我就是一種恩惠了!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換一包銀硃粉!我現在什麼慾望都沒有,只有銀硃粉!」他看著虛空,冒著冷汗,他喃喃自語,「紫薇,你相信嗎?我會弄得這麼狼狽,這麼走投無路……」話沒說完,又是一陣抽搐,他放聲大叫了,「慕沙,給我一包銀硃粉吧!」
沒有人理他。他呻吟著:
「誰能救救我,誰能給我一包銀硃粉,誰能結束這種痛苦?」
他四面看,看到地上裝食物的大碗。他爬到那個大碗前,拿起碗,用力一敲,大碗碎裂成好幾片。他拿起一片,看到瓷盤銳利的切口。
「結束吧!結束吧……沒有人會救我……沒有人會幫我……這種痛苦,是無了無休的,結束吧……結束吧……」
他爬到屋角,撐持著坐起來,背靠著牆。他顫抖的手,把碎片按在自己的頸項上。從小習武,讓他了解命脈之所在,只要割斷那條血管,所有的痛楚就都結束了。
「生不如死!死吧!死!死……死……紫薇,來生再見了!」
爾康的手正要用力,空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爾康……不要……不要……」
爾康急切地循聲看去,一眼看到紫薇,正向著他飛奔而至,狂喊著:「爾康……不要……不要……我來了!」
爾康大震,掙扎著站起,手裡的碎片落地。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紫薇。
紫薇奔到他面前,把他一把抱住,痛喊著:「爾康,當我在幽幽谷要跳崖的時候,你責備我,說你恨我,恨那個不珍惜生命的我!現在,你怎麼可以做同樣的事呢?為我活著!不管你活得多麼痛苦,為我忍著!人間,沒有比天人永隔更痛苦的事,你不能死!我們還年輕,熬過了這次的痛苦,我們還有數不清的甜蜜日子!知道嗎?知道嗎?」
爾康顫抖著,喜極而泣了,緊擁著她。
「是!是!我錯了,再也不會做那樣懦弱的事……紫薇……」他抱緊她,渴切地看她,「我沒喝酒,我沒醉,甚至沒吃銀硃粉,你不是我的幻覺吧?」
「我在這兒啊!」紫薇凝視他,眼裡遍是憐惜和深情的叮囑,「為了活著,你什麼都可以答應,不要抗拒了,娶了慕沙吧!娶了慕沙,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呀,知道嗎?」
「不不不……」他掙扎著說,「我不要,我不要,我知道心無二志到天長地久,是一個神話,但是,讓我們維持這段神話吧!不要勉強我!」
「你活著,才能跟我天長地久!不管你是不是別人的丈夫,我要你這顆心!我知道你『心無二志』,就夠了!何必去計較你的人呢?沒有銀硃粉,你不能活,娶了慕沙吧!我要活著的你呀,因為我在人間呀!」
紫薇說完,推開他,身子往後退。
爾康大驚,飛撲過來抓她,狂喊著:「紫薇……你去哪裡?你不要走!」
爾康砰然一聲,跌落在地,抬頭一看,室內陰風慘慘,哪兒有紫薇的影子?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他大痛,狂喊:「紫薇……紫薇……」他喊不回紫薇,坐了起來,絕望地抱住頭,凄楚地說,「我明白了!你只是我的幻影,是我太渴望銀硃粉了,生出的幻影,我已經瘋了,為了一包銀硃粉,我幻想是你要我娶慕沙……不不,紫薇,我寧可沒有銀硃粉而死,不能辜負我們這段情!儘管獨一無二的感情是個神話,我要這個神話!要定了!要定了……」
門外,一陣腳步聲,慕沙帶著幾個侍衛走來。
慕沙喊著:「你狼嚎鬼叫些什麼?一個人關一間牢房,還能吵成這樣!你實在太有本領了!」
爾康急撲到門邊,渴望地喊:「慕沙,給我一包銀硃粉……求求你,求求你!」
鐵門拉開,慕沙走了進來,手裡,揚著一包銀硃粉。
「銀硃粉,可以啊!就在我手裡啊!」
爾康撲過來,雙手去抓那包銀硃粉,慕沙身子靈活地一閃,他撲了個空,跌跌撞撞地撞上鐵門,再摔落地,好生凄慘。
「你要娶我了嗎?」
爾康顫抖著說:「要,要,不要,要,不要……」
慕沙大聲問:「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爾康虛弱已極地妥協了,聲音沉痛低喃,有如呻吟:「要,要,要……」
「拿水來!」慕沙勝利地喊。
侍衛端了一碗水來。
爾康一把搶過那包銀硃粉,迫不及待地倒進嘴裡,再狼吞虎咽地喝著水。喝完了,身子一軟,就乏力地倒了下去。慕沙給了侍衛們一個眼光,大家就架起爾康,帶回寢宮去。
爾康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天亮時分,才悠悠醒轉。他睜開眼睛,一下子跳起身子。
「我在哪兒?」他迷糊地問,身上的鞭痕劇痛著,「哎喲,好痛!」他看看自己,穿著一件乾淨的衣服,那件在地牢里弄得支離破碎的衣裳已經換掉了。
慕沙笑嘻嘻走了過來,說:「你渾身都是傷,昨晚抬過來的時候,你睡著了,所以只給你上了葯,大夫說,讓你睡一覺比吃藥好,所以也沒好好治!現在,你醒了,應該趕快清洗一下,你髒得像一隻老鼠!我讓蘭花、桂花侍候你洗澡洗頭,洗完了,我再給你上藥。蘭花,桂花!侍候著!」
蘭花桂花應著,過來攙扶他。他驚怔地看慕沙,非常困惑,地牢里接受銀硃粉的一幕,在他腦海中,幾乎沒有留下記憶。
他納悶地問:「你為什麼放了我?」
「你答應成親,我當然放了你!」慕沙笑得好開心,「燈火節那天,你就是我的新郎官了!我必須在這些日子裡,把你弄得像個人樣!現在的你,簡直像個鬼!」
爾康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我答應了娶你?我答應了?」他不信,「我不會!」
「怎麼不會?你親口答應的!」慕沙也張大眼睛,不信地看他,「你總不會想賴賬吧?」
「我什麼時候答應的?我真的答應了你?」
「是呀!要不然怎麼會給你銀硃粉呢?你可別吃完了銀硃粉,就不認賬啊!如果你不認賬,只好回到那個苦牢里去,繼續過沒有銀硃粉的生活!」
爾康怔忡著,回憶著,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他頓時冷汗涔涔了。
「是……我答應了你……為了那包銀硃粉,我答應了……」他抱著頭,痛恨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我已經落魄到這個地步,墮落到這個地步,我還是個人嗎?」他掙扎著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衝到鏡子前面,凝視鏡子中的自己。
鏡子中,一張瘦削的臉,臉上有鞭痕刀疤,披散的頭髮,長短不齊地掛在臉上,其中有一撮已經白了。失神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嘴角有著淤青……這張臉孔,說有多醜就有多醜,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被鏡子里的自己徹底的打敗了。
「這是我嗎?是福爾康嗎?這不是我……會屈服在一包銀硃粉之下,就忘掉紫薇,忘掉自己的誓言,答應去娶別的女人,那怎麼可能是我?爾康已經死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額上的冷汗,驚懼地說,「還好,還好……紫薇沒有看到這樣落魄的我,還好還好……爾康死了,葬了……」他瞪著鏡中的自己,「你該慶幸,阿瑪、額娘、紫薇、永琪、小燕子……他們沒有人知道,你淪落到這個地步!」
慕沙走了過來,瞪著鏡子里的他。
「你又在發什麼瘋?自言自語,說個不停!」她安慰地拍拍他,柔聲說,「你現在很醜,沒關係,過幾天就會好看得多!快去洗澡吧!我真倒霉,整天要照顧你!」說著,又對他勝利地一笑,「你現在知道了吧?離開了銀硃粉,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爾康回瞪著她,心灰意冷地說:「我答應娶的,不是你,而是銀硃粉!對於這點,你完全不在乎嗎?」
慕沙一聽,笑容頓時消失無蹤,眼裡閃著怒火。
爾康慘然地看著她,用極度悲哀和蕭索的語氣,繼續說:「我娶的,是銀硃粉,你嫁的,是『行屍走肉』!如果我們真的成了親,就是天下最悲哀的夫妻!我唯一感激你的是,你讓我的親人,都相信我死了!因為,我是真真正正地死了!」他說完,就在蘭花、桂花的攙扶下,去洗澡了。
慕沙獃獃地站在那兒,想著爾康的話,第一次,挫敗感把她緊緊地攫住了。
同一時間,學士府在十萬火急地準備行裝。院子里停著兩輛馬車,紫薇、簫劍、福倫、福晉帶著秀珠丫頭和家丁,忙著把行李乾糧等物品搬上馬車。紫薇真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一面搬著東西,一面著急地問簫劍:「為什麼還要等兩天再出發?我覺得,今天就可以出發了,我們早走一天,不是就可以早見到爾康一天嗎?」
簫劍有些擔憂地說:「紫薇,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好不好?這樣,我的負擔很大,萬一……」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跑一趟緬甸,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認了!」
福倫看看馬車和行裝配備,說:「我們這樣二十幾個人,又是車,又是馬,會不會太引人注意了?」
「到了雲南境內,我有幾個朋友在那兒接應我們,他們準備了緬甸的服裝,到時候大家換上!」簫劍胸有成竹地說,「這滿人的頭髮,是最大的問題,還好,緬甸的男人,都用一種頭巾包住頭髮,叫作『崗包』,正好可以把大家的辮子藏起來!我帶了幾頂過來,等到晚上,高遠、高達他們來了,大家先練慣用『崗包』!」
「老爺,紫薇呀,你們可要一路小心,千萬不要救人沒救成,再陷到敵人手裡去!我真是不放心呀!」福晉又是興奮,又是擔心。
「阿瑪!」紫薇還想說服福倫留下,「我求求你不要去,家裡少不了你!」
「不要勸我了,爾康是我的兒子,有機會救他,我怎麼可能不去呢?」
正說著,家丁們大聲通報:「老爺,傅將軍來了!」
大家吃了一驚,只見傅恆帶著一隊精銳部隊,迅速地進了院子。
眾人趕緊招呼:「傅將軍吉祥!」
傅恆一步就衝到簫劍面前,大笑說:「哈哈!百夷人別來無恙!你說後會有期還真說對了,咱們又見面了!」
簫劍心裡暗叫不妙,嘴裡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傅將軍好!」
傅恆四面一看,看到馬車裝備等,頷首說:「聽說額駙可能沒死,皇上非常高興!軍師,在下奉皇上命令,請您立刻進宮去面見皇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說清楚!」
紫薇和簫劍都變色了,簫劍急忙一退,朗聲說:「本人就有一個毛病,不喜歡見大人物!恐怕無法進宮見皇上!」
「那可不行!」傅恆笑著,「這個毛病非改不可!皇上召見,不是你喜歡不喜歡的事,是沒辦法說不的事!傅恆只得勉強你去一趟!」
簫劍怎能再進那個皇宮?怎能再面對有殺父之仇的乾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縱身一躍,就上了屋頂,大聲拋下一句:「紫薇!咱們後會有期!」
豈料,無數的侍衛,從屋頂冒了出來,大家環伺著。簫劍手握腰間的劍柄,放眼四看,只見重重屋頂,高手林立。原來,傅恆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勢必要帶走他!
「軍師。」傅恆大聲嚷著,「請不要抗旨,皇上沒有絲毫惡意,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而已!」轉頭又對福倫說,「福學士,這位百夷人,大概是額駙的老朋友吧!既是如此,為什麼不願意見皇上?難道皇上還會害額駙嗎?您趕快勸勸他吧!」
福倫完全不知道簫劍和小燕子的身世,只當簫劍不願進宮,是為了晴兒的事,就著急地對屋頂上喊:「簫劍!我陪你去見皇上,你和晴格格的事,皇上早已不怪你了!」
「那個皇宮,困住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那位皇上,我見了會出事,不見也罷!」簫劍大聲說,說完,長劍出鞘,拔身而起,閃電般打向面前的兩個侍衛。
不料侍衛武功高強,不退反進,四面八方圍攻過來,簫劍剎那間陷入重圍,在屋頂上,和眾高手過招,你來我往,打得驚險萬狀。
福晉不明就裡,忍不住喊:「簫大俠,為什麼你不肯見皇上呢?你不想做官,皇上不會勉強的,有我們和紫薇幫你說話,皇上會聽的!你不要再抵抗了,又生出新的枝節來……救爾康不是最重要嗎?」
紫薇抬頭看,更是心急如焚,也大聲喊著:「簫劍!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退路了!乾脆一起去見皇阿瑪吧!我跟你保證,皇阿瑪是個心地寬厚的仁君,南陽幾次深談,你忘了嗎?我們只要告訴皇阿瑪有關爾康的事,其他可以不談呀!說不定皇阿瑪會同情你和晴兒,名正言順讓晴兒跟我們一起走呢!說不定這是天意呢?」
簫劍武功再強,也敵不過這麼多高手,陷入重圍,打得捉襟見肘。他眼見無法脫身,又聽到紫薇的聲聲呼叫,知道這次再也無從迴避,時也命也,他終將再次面對乾隆!發出一聲長嘆,他一翻身躍下地。收劍入鞘,抬頭朗聲說:「我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看樣子,我和那位皇帝,到了攤牌的時候了!走吧!」
小燕子不知道簫劍已經被傅恆押向皇宮,正忙碌著,在卧室里收拾行裝。明月、彩霞在幫忙,永琪走來走去,心事重重。
「五阿哥和格格這次出門要多久?冬衣要不要帶呢?」明月問。
「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心裡有個感覺,好像會一去不回似的!」小燕子怔了怔說。
永琪聽了,不禁一震,抬頭看了小燕子一眼。
「格格不要嚇我!」彩霞驚喊,「怎麼會一去不回呢?不管救得到額駙還是救不到額駙,都要趕快回來才是!」
「就是就是!我看,衣服還是多帶一點!」明月說。
「少帶一點衣服,多帶一點盤纏是真的!」永琪看了那些衣服一眼,「這些衣服太考究了,去準備一點普通的衣服!」
「你的劍是隨身帶著,還是放在行李裡面?」小燕子問。
「隨身帶著吧!給我!」永琪把劍佩戴在腰際。
小燕子一眼看到被自己撕破的《成語大全》,就忘了收東西,嚷著:「明月,彩霞,糨糊在哪兒?」
明月找到糨糊,小燕子停止收拾行李,坐下來貼那本《成語大全》,兩個宮女也幫忙貼。永琪看她這樣,心裡感動,嘴上阻止:「算了!不要管那本《成語大全》了,裡面的成語,你大部分都會了,想學的時候,我再寫一本給你吧!」
小燕子貼貼弄弄,把撕破的地方貼好,再把那本冊子,珍惜地放進包袱里。
「我們去救人,你帶這個幹什麼?」永琪問。
「我就想帶著嘛!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以背一背!」說著,她走到永琪面前,嚮往地說,「永琪,有沒有一個可能,我們找到了爾康,又到了我們心心念念的大理,發現那兒家家有水,戶戶有花,是個好美麗的地方,我們三對,就迷上了那個地方,然後,大家一致決定,不回北京了!」
「不回北京了?」永琪驚問。
「是啊!」她凝視他,認真地說,「當初在南陽的時候,如果不是皇阿瑪親自去接我們,我們已經這樣做了!現在,兜了一個圈子,多了一個知畫,讓我的心好痛……皇阿瑪說過,你將來還會有知蘭、知梅什麼的,我難道還要一個一個地去忍受嗎?我真想回到從前!」
永琪看著她,體會到她這些日子以來的痛楚,就為她心痛起來。他憐惜地看著她,確實心動了。這時,房門忽然「砰」的一聲撞開了,知畫大步進房來,面色冷峻如寒霜,眼神凌厲,氣急敗壞地大嚷:「永琪,你跟我說清楚,你到底要做什麼?昨天晚上,你們關著房門算計怎麼解決我!怎麼帶走晴兒!今天,又在這兒收東西,計劃怎麼一去不回!小燕子和簫劍,是叛黨的漏網之魚,你準備和他們一個鼻孔出氣,要違旨叛變嗎?」
小燕子嚇了一大跳,永琪聽到知畫把「叛黨」「違旨」「叛變」這等殺頭的字眼都喊了出來,又急又怒,往前一邁步,瞪著她厲聲說:「你說些什麼?這些話,句句要置人於死地!你這樣含血噴人,更加暴露了你的真面目!我就算對你還有抱歉,也被你這幾句話,收拾得乾乾淨淨了!」他昂首大喝,「我有沒有說過,不許偷聽我們的談話?是誰打小報告,誰在偷聽?我今天非要嚴辦不可!」
知畫豁出去了,她苦心經營過這段感情,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好不容易生下綿億,他的心裡,依然只有小燕子!還要帶著小燕子遠走高飛,那她怎麼辦?她再也顧不得輕重,顧不得一切,永琪就是她的一切呀!見他聲色俱厲,她也聲色俱厲地吼了回去:「是我在聽!你是不是要『嚴辦』我?這可是我的家,我要到哪個房間就到哪個房間!我用不著偷聽偷看,我堂堂正正地聽,堂堂正正地看!」她瞪著他,語氣凄厲,「永琪!你是一位阿哥,你是榮親王,你是我兒子的阿瑪!你說我含血噴人,你自己呢?正準備遺棄我們母子,遠走高飛!你對我無情無義就算了,你對綿億,也沒有父子之情嗎?你好狠啊!我既然得不到你,我就不用再保護你!你不怕我把你們的秘密,全部抖出來嗎?」
知畫說完,掉頭就走,小燕子生怕她去告密,飛身過去,攔住房門。
「你把我們的秘密都聽去了?我不能放你走!」
「你不放我走,預備怎樣?把我關起來嗎?你敢?」知畫高昂著頭。
「她不敢,我敢!你既然想告密,你就不許離開景陽宮!」永琪氣勢凜然地吼著,一步上前,扣住了知畫手腕,把她拖出門去。
知畫尖聲大叫:「救命啊!永琪和小燕子要殺我啊!誰來救我呀……」
桂嬤嬤、珍兒、翠兒都奔了過來,各喊各的:「五阿哥!你要幹什麼?放開福晉呀……」
「趕快去告訴老佛爺!」
珍兒拔腿就跑。
「站住!誰敢去告訴老佛爺,我打斷她的腿……」永琪大叫。
正在一團亂,小鄧子和小卓子氣急敗壞地衝進門來,大吼大叫:「五阿哥……五阿哥……不好了!簫大俠被傅將軍押進皇宮了……」
「紫薇格格也來了,福大人也來了,他們都在乾清宮……」
這一下,小燕子、永琪、知畫都大吃一驚,各個變色。永琪畢竟經過了戰爭的考驗,在這等危急中,立即整理出一絲頭緒,甩開了知畫,急呼:「小鄧子……快去告訴晴格格,讓她趕到乾清宮!小卓子,你去告訴令妃娘娘,請她來幫忙……」他一把拉住小燕子,「我們趕快去!」他拉著小燕子就飛奔而去。
知畫驚怔著,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覺和一股冰冷的涼意,把她從頭到腳地包圍住了。她愣了愣,再也無法待在景陽宮等消息,她也跟著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