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噩夢慢慢蔓延
若是往日里,聽到這樣的話我肯定是會同他理論一番的,勢必又要氣的他跺腳,但是不知為何,今日聽起來,反倒是很開心的。
那我大約真的是傻的。
不過劉徹真的不在去見那些人也是真的,我開始勸著自己,或許這件事本身沒有那麼大,所以才不會耽誤很多時間,江南水鄉,在這個時候真的是舒服,溫暖愜意,白日里四處轉著,泛舟遊園,倒也是不錯的。
國泰昌盛,百姓富足,
「舅舅留給了陛下一片盛世。」
這日我們走在一處鄉間小路上,我瞧見一對年輕的小夫妻正在田裡勞作,牙牙學語的幼童在竹簍里吮吸著自己的大拇指,兩人不時回頭看看,臉上洋溢的笑容,是在宮牆內看不到的幸福和知足。
劉徹跟著我的眼神看過去,竟然上前蹲下去看人家的孩子,結果擔心的父母馬上過來,
「幾位看著眼生啊,可是路過的商人?」
劉徹沒說話,德順趕緊上前笑道,
「兩位農家,我們是北上販賣皮草的商人,正路過這裡,逗留了幾日。」
劉徹看著那孩子咕嚕咕嚕的大眼睛落在了自己的臉上,有些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捏捏人家的小臉,結果手還沒碰到呢,那孩子就一癟嘴,「哇哇」大哭起來。
我感覺把他拉起來,沖著那含笑的兩夫妻,
「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家相公就是喜歡孩子。」
說完這話,劉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這心裡,瞬間也不是個滋味了。
那對夫婦倒是隨和,連忙說著沒關係,母親把孩子抱起來,那娃娃這才收起了淚意,拖著兩條大鼻涕往母親肩窩裡鑽。
劉徹示意了德順一個眼神,德順馬上拿出一小塊金子,
「兩位農家,我家少爺和夫人也走了許久了,可否方便去府上打擾?」
那漢子瞬間慌了,連連擺手,
「農家小院,兩位貴人不嫌棄粗糙破舊就是好的,哪裡能收這麼多錢財呢?」
這就把我們迎進了自己的小屋裡,距離小路也不是很遠,兩處茅草屋簡單地立在那裡,粗製的籬笆小院子,種了一些簡單的蔬菜。
我倒是覺得這樣的地方極好,興緻勃勃地到處看著,劉徹已經在院子里的木桌前端端正正地跪坐著了,那女子給端上了清水,
「貴人們先歇歇腳,我這就去準備些吃食。」
隨後驚訝了一下劉徹的儀態,這才離開,我轉了一圈到他旁側大咧咧地盤腿坐下,
「公子,你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妨莫要坐的這般端正了,你這個樣子,哪裡像個正經的商人呢?」
劉徹看了看我的樣子,竟然一言不發地學著我的姿勢彆扭地盤腿坐下,我看著他的樣子正欲偷笑,那人卻輕輕說著,
「我看你里三圈外三圈地看了許久,怎麼,這樣的地方有什麼特別嗎?」
我連連點頭,
「公子不覺得這個地方很有煙火氣嗎?」
劉徹四下看看,一臉的不理解。
見我們在這閑聊,小玲笑嘻嘻地去廚房幫忙了,德順默默地去門口不知道跟隨行的兩個喬裝的侍衛說什麼去也走開了。
院子里的木榻上,只剩下我和劉徹,還有個「咿咿呀呀」不怎麼會爬的小孩子。
我無奈地跟他解釋著,
「公子不覺得,這樣的尋常人家,反而讓人覺得溫暖愜意嗎?」
劉徹恍然,抬頭看著裊裊升起的炊煙,低頭看到孩童瞪著大眼睛看他,嘴角竟然慢慢彎起了一個弧度,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隨性愛玩,沒想到竟也是這般的小女兒心思。」
我看著那孩子,
「隨性愛玩,誰又不想隨性呢?不過是我命好,玩得起罷了。」
劉徹突然抬眼看我,
「如今生活的,可習慣嗎?」
我有些意外這人突然的溫柔,這樣一個勤於政事,又不苟言笑的君王,如今坐下來,竟然也會問問旁人「生活的可習慣?」
我也沒表情,咬了咬嘴唇,
「不如太子府的日子,那椒房殿里香味太奇怪,時間久了覺得鼻子都失靈了。」
劉徹無奈地嘆了口氣,
「花椒塗牆,這可是皇后才有的待遇啊。」
我聳肩,對面的人突然說道:
「左右宮裡也要修造宮室,不如擇個好地方,給你重新起一處宮殿吧,就按照太子府的樣子給你蓋一處。」
我突然覺得劉徹給我的感覺變了一些,我印象中的他,從沒有關心過這樣的「小事」。
但還是樂呵呵地點頭,
「重新修建椒房殿的話,那我就去林姐姐那裡住一些日子。」
劉徹輕輕搖頭,
「椒房殿時間不能拆的,若是你兒媳婦日後喜歡這樣的公宇該如何?」
我突然就紅了臉,悄悄低頭不再言語,廚房裡的兩個人忙活的也是很快了,幾句話的功夫,幾樣吃食就端了上來。
「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我家大哥怎麼還沒回來?」
女主人去門口張望,方才德順硬是把那金子塞進了男人的手裡,那男人局促不安地決定去鎮上打些好酒來,劉徹不是個好酒的人,我多少喜歡喝些,但也不是貪杯之人,本想說著不用,但是又怕他們實在不收那錢,索性應下了嘗嘗這裡的酒。
倒是去了有一會了,我正要伸手去拿一個沒見過的果子,突然遠遠地傳來了馬蹄聲。
門口的侍衛頓時警覺了起來,順勢退到屋內緊緊地盯著馬隊過來的方向,劉徹也起身看著那邊,我倒是沒什麼意外,繼續吃著酸甜可口的小果子,全然不知,眼下戰事不斷的時候,民間哪裡還有自由使用的馬匹?
七八匹馬組成的馬隊瞬間到了眼前,我這也才在女主人的一聲驚呼中察覺到了不太對勁,馬上的幾個人大笑著回頭看最後一匹馬,馬後竟然拖著一個人,早已是血肉模糊,氣息奄奄了。
「保護夫人。」
劉徹說完這一句便往外走去,我這邊在驚嚇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樹上突然躍下的三個人又嚇到了。
黑色勁裝,劉徹什麼時候帶了暗衛,我竟然毫不知情。
馬上的人看著衣著打扮,似乎同這段日子見過的老百姓還是有區別的,尤其當我看到他們一身血腥氣,手裡握著寒刃時,心裡更是發慌,趕忙伸手去拉那女主人,
「快些抱了孩子躲到我的身後。」
那女人不依,掙脫了我的手跑出去,被馬上的人一刀砍中倒地,心裡升騰出一股惡寒,但是那些人反而興奮地哈哈大笑,領頭的一個顛著手裡的一小塊金子,
「官衙製造,幾位想必是出身名門吧?不知道若是跟我們回山、你們家裡能出多少錢來贖?」
說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德順和兩個侍衛站在最前,聽到這樣的話只能隱忍著怒氣,
「這裡站著的,是你們得罪不起的貴人,若就此迷途知返,大約還能留一條性命,流放北境。」
那幾個人哈哈大笑得更是猖狂,嬉笑出聲,
「這是把自己當將軍了還是當皇帝老子了?竟敢威脅你爺爺我?是不是不教訓你們一下,你們是不知道爺爺們的厲害。」
德順回頭看向劉徹,我站在後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聽到一句無比冰冷的話從他嘴裡慢慢出來,
「只需留一個活口。」
門口的德順和侍衛們紛紛後退,幾個黑衣暗衛輕盈上前,劉徹突然回頭過來幾步把我攬進懷裡,擋住了我往前面的視線,
「莫要看。」
那處似乎傳來了刀劍劃過皮肉的聲音,還有低聲的哀嚎聲,掙扎的痕迹很輕,我這突然聽到了孩童的哭聲,這家人的孩子,我趕忙掙脫開跑過去把他抱起來,眼神不經意地經過外面,濃重的血腥氣已經飄進了鼻子里。
滿地的殘肢斷骸,暗衛們已經消失得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幾匹馬兒在那裡自顧自地踱步,兩個侍衛鉗住那個領頭的人扔到了我們面前,
「公子,人留下了一個。」
劉徹看了一眼門口處擺放整齊的兩個無辜的夫妻,
「如何了?」
侍衛順著劉徹的眼睛看了一下,
「回公子的話,女主人一刀斃命,男主人只剩下一絲氣息,剛剛也已經咽氣了。」
我懷裡的孩子不停地哭鬧著,彷彿知道自己的父母方才已經慘死,小小的人兒也感覺到了悲傷。
劉徹回頭伸手摸摸那孩子的頭,
「你且抱著他去屋裡,我來問他一些事情,過程你不一定看得下去。」
我看著他墨黑的眼睛不像是在玩笑,順勢點頭進屋去,小玲趕忙在後面跟上,屋子裡面很暗,小玲摸索了半天才點燃一盞煤油燈,懷裡的孩子還是啼哭不止,小玲皺著眉看我,
「莫不是餓了吧?」
我這一愣神,哪裡去找奶給他喝呢?
「你且去找些熱水來吧。」
小玲點頭離開,我開始環視這個簡陋但是溫馨的小家,雖然低矮黑暗,但是整齊乾淨,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搖籃,系在房樑上,伸手輕輕一推,「吱呀」作響,伸手把這孩子放進去,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小玲捧著一碗熱水回來,
「小姐,你喂他一些吧。」
我擺擺手,「大約只是困了。」
小玲伸頭看那孩子慢慢睡去,有些失落地看著我小聲,
「小姐,這孩子如此就沒有爹娘了,真是可憐。」
我點頭,
「是啊。」
確實是可憐,這般的年紀……
「我們該把這孩子交託給誰照顧呢?」
小玲趴在搖籃邊上看著我,裡面的孩童大眼睛慢慢閉上了,但是到最後都在直直地盯著我,心裡有個東西似乎落地了,我輕輕地拂過那孩子的睡顏,
「不如,我們帶回宮裡吧?」
小玲的眼睛瞬間瞪大,
「小姐這怎麼能行呢?您可是……皇家的血脈又怎麼能混淆。」
我收回手來,
「我又沒要說他是我生的,不過就是收了個義子罷了,這又如何?」
小玲還想同我辯些什麼,突然就不說話了,甚至起身行了個禮。
我回頭去看,果然,劉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看著我手下的搖籃,
「若是覺得這孩子有緣,不妨就帶回宮裡罷。」
……
出了這樣一件事之後,我們閑逛的心思也完全沒有了,加之這地方也逛得差不多了,於是一行人就回了客棧,劉徹喊來了巡撫,交代他剿匪的一應事宜,這才準備著往西北方向的進程準備。
可是我帶回來的孩子實在太小,甚至需要一個奶娘,但是我們不能多帶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上路,只好買了只奶羊,一路上走走停停,生火煮奶,倒也算勉強過下來了。
西北的氣候稍微涼了些,倒是有點早春的味道了,我讓小玲連夜趕工,替那孩子制了新的夾襖。
大約到了差不多臨近關卡的一座城裡,幾人就這樣住下了,我瞧著劉徹站在那裡看著德順收拾包裹,
「我們不再往北去了嗎?」
劉徹回頭來看我,卻撞上了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那孩子「骨碌骨碌」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幾乎一眨不眨的。
我看著這個英武的帝王默默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北邊就是戰場了,雖說關口重鎮防守嚴密,但是也有被偷襲和突破的危險,我帶的人不多,又有女眷和孩子,還是不宜過去的。」
趙綰在一旁聽著輕笑,
「夫人可是想去見什麼人?」
到底還是趙兄懂我的心思,我這邊把孩子遞給小玲,
「李陵去了邊關可有四個多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還以為正好這次出來能見見他呢。」
劉徹輕輕「哼」了一聲沒說話,趙綰低聲笑著,
「夫人放心就是,沒準會有機會見到的。」
劉徹白了我們兩一眼,
「我可沒說會叫一個邊關大將過來串門。」
我和趙綰對視一眼,
「李陵會來的。」
當天夜裡,李陵就帶著兩個人穿著黑色的斗篷趕到了我們落腳的客棧,一進門就在不大的一樓角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正在搖晃著搖籃哄孩子,撓著腦袋問了我一句,
「你從哪偷來這麼大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