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二十年前

深夜，亥時。

沈驥和欒挺兩人，悄悄來到了太極門的所在地。

黑暗中，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雨絲，兩人站在太極門的院牆外，稍作停留，低聲商議。

「待會我們一同進去，但需得謹慎，目下情勢尚不明朗，要多加提防，不能再給谷老先生惹來禍端。」

沈驥低聲對欒挺說著，他所說並非多慮，從之前的種種來看，暗中刺殺洛海川的絕非某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布局都很可怕的組織勢力，甚至滿江紅那樣的人物，都是對方的馬前卒。

其實沈驥心中此時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尚需驗證。

今夜，谷若懷很可能便是這個答案的驗證人。

聽了沈驥的話，欒挺道：「那我就不進去了吧，師哥你去和谷老先生談話，我在外面給你望風。」

沈驥不由一樂，道：「我又不是進去偷東西的，你給我望風乾什麼，再說太極門也有眾多弟子，咱們進去，應該沒什麼妨礙。」

欒挺搖了搖頭，道：「我信不過那些人，不對，確切的說，我現在誰也信不過，連你去雷家莊的事人家都了如指掌，這太極門也難保有人和誰私通，萬一消息走漏，那正如你所說，豈不是給谷老先生惹禍？所以，我就在外面等你，一旦有什麼變故，我也好及時通知。」

沈驥思索了下，點頭道：「那也好，沒想到師弟你現在心也細了，既然這樣，你就在太極門外那棵樹上藏身，不過千萬要小心，別讓人發現，又生誤會。」

欒挺很是痛快的應了聲，當下兄弟兩人便分頭行動，沈驥上前叩門，欒挺則隱身暗處，防備生變。

沈驥輕輕叩了三下門環，裡面便有人應聲，片刻后一個老者過來打開大門，往外看了看，便迎沈驥走了進去。

大門隨即合上，隱身在外的欒挺墊步擰腰，蹭的上了門外的大樹，尋了一處枝葉茂密的地方，藏了起來。

此時細雨如絲，欒挺卻渾然不顧，一雙眼睛在暗夜中眨也不眨，警惕的盯著太極門內的動靜……

進了太極門，不等沈驥說明來意，那位老者便似乎早已得到了吩咐，徑直引沈驥來到了太極門後院的一間靜室之外。

老者伸手敲門，隨後，靜室內有人低低回應。

「進來吧。」

老者躬身推門，屋子裡沒有點燈，一片漆黑，借著門外的月光，可以看到靜室內的蒲團上端坐一人，頭顱低垂，默不作聲。

沈驥深吸口氣，邁步走了進去，來到那人身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

「沈驥深夜拜訪，叨擾先生了。」

那人這才緩緩抬頭，動作很慢的沖一旁的蒲團指了指。

「坐吧。」

昏暗的光線中，沈驥依稀看到面前之人的臉孔，正是谷若懷谷老先生。

只不過，沈驥隱約覺得有些奇怪，谷老先生性情洒脫，如同老小孩一般，怎麼今天晚上，聲音低沉，動作遲緩，彷彿一個行將就木的遲暮老人。

沈驥心下疑惑，但也沒多問，依言坐下，外面老者已然悄悄將靜室的門關閉，屋內更加昏暗了幾分，若不是沈驥目力好，幾乎要看不清谷老先生的面目了。

看來，谷老先生很是謹慎。

沈驥心中未免有些暗自興奮起來，谷老先生越是謹慎，那就越是說明，今晚將要聽到的消息，可能越是重要。

「谷老先生，七日之約，沈驥準時前來，還請谷老先生看在我洛師叔死的冤屈，如有所知，坦誠以告，沈驥多謝了。」

沈驥說罷，雙膝一屈，跪倒在蒲團上，對著谷老先生行了一個大禮。

黑暗中，谷老先生似是嘆了口氣，道：「你不必多禮了，今日你來，我原本就是做好了打算的。不過在說你洛師叔的事之前，我想，先給你講個故事。」

「晚輩洗耳恭聽。」

谷老先生略一沉吟，便緩緩開口道：「八卦門尹氏一脈，乃是正統八卦掌傳承，有規矩，歷來全套掌法只傳掌門一人，也就是說，有資格學這六十四手八卦掌的人，必須得是上一任掌門指定的接掌門戶之弟子。但在你的上一代，卻同時有兩位弟子，習得了全套八卦掌，你可知為何？」

「晚輩願聞其詳。」

谷若懷忽然提起這件事，沈驥登時心中一動，他早就對這個事情納悶了，但又對內情始終不得而知，今日谷若懷一說，他便凝神細聽起來。

谷若懷思索了片刻，才開口說起了一件發生在1912年，關於中華武士會的事情。

1912年，距離如今已經有近二十年之久。

創辦於天津的中華武士會，便是成立於1912年，是由數位武林名家倡議發起，以團結武林同道，提高中華武術，振奮民族精神為宗旨，吹響了清末民初，北方武林的第一次集結號。

當時中華武士會舉辦了多次活動，稱為「中華武林英雄會」，邀請各門各派的武術家，武林高手任教師，傳授拳術，為發展中華武術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況一群武林中人在一起，本就是一個說不清理還亂，誰也不服誰的大染缸。

就在中華武士會發展到第九個年頭的時候，由於門派間的不合，利益上的衝突，導致人心渙散，再加上多方勢力錯綜複雜，軍閥亂斗，原本宗旨很明確的中華武士會，也開始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泥潭之中。

就在這時候，八卦門之中，發生了一件事情。

說起八卦門，就不得不先提一個特殊的人物。

宮寶田。

此人和柳泉、洛海川一樣，都是尹福的弟子，但又有所不同。

柳泉和洛海川，都是從小學藝，拜在尹福的門下，但宮寶田卻是帶師學藝，他天賦異稟，資質極好，尹福一見便很喜愛，後來更是引薦給自己的師父董海川，由董海川直接授藝。

所以，宮寶田雖然是尹福的弟子，實際上尹福卻是代師收徒，同時，這位宮寶田的功夫也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不但給光緒皇帝當過貼身保鏢，庚子之亂那年，還曾經護衛著兩宮「西狩」，逃亡西安。

後來慈禧到達西安后對宮寶田是大加讚賞，為了表彰宮寶田的功勞，慈禧太后還親自賜予宮寶田黃馬褂，以示嘉獎。

這樣一個人物，也是天津武士會的參與者之一。

但他卻不是八卦門的掌門候選人。

只因宮寶田的功夫是董海川親自傳授，他名義上是尹福弟子，實際上等同於小師弟，自然不好再接尹福一脈的傳承。

那時，尹福一脈的掌門候選人，有兩個。

一名柳泉，一名洛雲。

柳泉自然就是沈驥和欒挺的師父，洛雲，就是洛海川。

師兄弟倆感情很好，也是師兄弟中的佼佼者，經過多番考核之後，柳泉被確定為掌門繼任者，也得以傳授全套八卦掌。

但就在天津武士會成立那年，剛剛接任掌門不久的柳泉，卻遇到了一件事，不得不卸任掌門。

那時，天津的日本租界，有一個日本人當街欺辱中國女子，洛雲剛好路過，見狀氣不過，便拔刀相助，痛揍了那日本人一頓，救了無辜女子。

誰料那日本人身上也有點功夫，當即惱羞成怒，抽出隨身短刀要行兇傷人，洛雲那時年輕氣盛，手下失了分寸，幾個照面之後，一掌擊在日本人左肋下，打的日本人口吐鮮血，內臟破裂，沒熬過當天晚上就死了。

日本人找上中華武士會，討要殺人兇手，那時日本人勢大，武士會幾番交涉無果，迫於壓力，只得決定將洛雲交出去，由日本租界的巡捕房處理。

對於這樣的決定，洛雲一人做事一人擔，毫無二話，但他的師兄柳泉，不忍見師弟入虎口，索性把這件案子攬到自己身上，主動去日本租界認了罪，入了牢房。

洛雲得知此事，萬分焦急，經過多方努力交涉，才給柳泉定了一個失手殺人的罪名，交了罰金之後，又挨了一番毒打，這才給放了出來。

但是，人雖放出來了，這件事，卻是還沒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