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氣概

夜風拂過，這荒僻的小島上到處都傳來沙沙的聲響。

數十人互相對峙，卻無半點聲音，空氣中彷彿緊張的連掉一根針都聽得清楚。

萬沉山緩緩打開槍的保險，手指輕動，目光盯著沈驥的動作。

他似乎並不想一下子殺死沈驥，對於他來說，像沈驥這麼有趣的對手，就應該看他一點點的在自己手裡掙扎，慢慢死去，那才會有成就感。

沈驥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死亡，出奇的平靜。

他的雙手仍然扣著八枚迴旋追魂鏢，腳步不可察的輕微移動，眼睛也緊盯著萬沉山的手指，判斷著他開槍的一瞬，出手的時機和部位。

其實槍這東西，和暗器的本質是一樣的，只不過射程更遠，射速更快，路線更是完全看不清。

但在武林高手的眼裡，仍然能夠通過觀察對方出手的時機和部位，甚至扣動扳機的一瞬，猜到對方要打的位置，然後在一瞬間做出判斷，及時閃避。

遠了不說，在1922年，那時東北王張作霖慕名邀請八卦掌一代宗師宮寶田擔任奉軍武術教練，剛見面時，張作霖看宮寶田身材瘦小，便有輕慢之意。

宮寶田看出張作霖的心思，便微微一笑，提出在二十步之內，請張作霖開槍擊之。

張作霖槍法極好，有百步滅香火的傳說，但在二十步之內，張作霖對著宮寶田連開兩槍，都沒能擊中，再想尋機開槍時，宮寶田卻已經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背後，言道：我若想要大帥的命，易如反掌。

張作霖驚出一身冷汗，從此對宮寶田佩服至極，委任其為東三省巡閱使兼奉軍總教練，同時也是張作霖的貼身保鏢。

宮寶田一身武功盡得董海川真傳，乃是清廷最後一任大內侍衛總管，四品帶刀護衛，先後曾做過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的貼身侍衛，這樣的身份，做他張作霖的貼身保鏢，自然是綽綽有餘。

也正是因為宮寶田的特殊身份和地位，所以他的信物，才能夠作為殺倭令，讓天下武林無不信服。

言歸正傳，此時沈驥的本事自然是大大不如宮寶田，但萬沉山也不是張作霖，憑他手中扣著的八枚迴旋追魂鏢，若是萬沉山槍聲一響，只怕倒地身亡的，還未知是誰。

再不濟，也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但，這畢竟太過冒險了。

用暗器去和槍對決，無論怎麼算，勝面都小的很。

雷老大眉頭聳起，已經要挺身而出了，卻在這時，那警察的人群中，忽然掠過一個身影。

「萬沉山，你敢傷我師哥，郭局長的人頭就等著落地吧！」

眾人原本全神貫注的盯著沈驥和萬沉山的對決，這一嗓子乍然出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無數目光看去，只見欒挺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竟從暗處撲出，劫持了郭局長，一把匕首橫在他的脖子上，面對著萬沉山等人，厲聲大喝。

「萬沉山，放下你的槍，你殺別人我不管，動我師哥，我跟你拚命！」

沈驥胸口忽地一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怎樣，總是還有這樣一個親兄弟，敢時刻為了自己拚命。

那便足夠了。

但萬沉山，卻沒有放下槍。

「欒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他冷冷的盯著欒挺，槍口仍然指著沈驥，紋絲不動。

「呵呵，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萬沉山，或許你不在意這個姓郭的什麼狗屁局長，但是只要你敢殺我師哥，我就殺了他，然後再跟你拚命，不死不休！」

欒挺聲音陰沉無比，死死盯著萬沉山，他的話，讓萬沉山的身上泛起一陣寒意。

就連在他周圍的那些警察，儘管也都拿槍對著他，卻也感受到了欒挺身上那股無邊的殺氣和煞氣，不由自主的，同時向後退了一步。

不死不休！

萬沉山不說話了，他和欒挺對視著，目光中神情複雜，欒挺也和他四目相對，毫不退讓。

良久之後，終於，萬沉山開口了。

「很好，你們都很講義氣。若想讓我放過沈驥，也可以，但這位雷家莊的莊主，必須跟我走。」

沈驥有些意外，以萬沉山的性格，和他特殊的身份，應該不必去搭理郭局長的死活。雖說郭局長是他的姐夫，但沈驥清楚，像萬沉山這樣的人，別說是姐夫，就算是親爹，恐怕他也不會有太多顧忌吧？

欒挺冷聲道：「別人我不管，誰死誰活都跟我無關，我只保師哥。」

萬沉山點了點頭：「很好，既然這樣，沈驥，你的師弟捨命保你，如果你想活，那就閃到一邊去，我答應不傷你，但你要繼續和雷家莊的人攪和在一起，那我也沒辦法。」

沈驥哈哈大笑，嘆氣道：「終究還是萬隊長聰明，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獨善其身，更不可能置之不理。但是萬隊長，事到如今你也應該明白，雖然你們有幾十條槍，但真要動起手來，多半也是兩敗俱傷，何況現在郭局長還在我們的手裡，如果他出了事，你也不好交代吧？」

對於沈驥的話，萬沉山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未置可否。

「所以，萬隊長，不如我們今天就此罷手，你只當沒看見我們，我們也不給萬隊長添麻煩，只要給我們幾個小時，等雷莊主離開后，到天明時分，萬隊長再派人追擊，大家重新開始這場遊戲，如此既能保住郭局長的命，也能保住萬隊長的名聲和前途，不至於讓日本人對你大發雷霆，你看如何？」

沈驥故意加重了日本人三個字的語氣，萬沉山卻好像根本聽不出他話中的嘲諷，又好像根本不在意。

「欒挺，刀在你手中，郭局長也在你手中，你要動手，沒人攔得住你，但你自己的後路也就沒了，哈爾濱從此將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你將會和沈驥，和雷莊主一樣，成為通緝要犯，四處躲藏，隨時可能沒命。哦對了，我記得你今天在比武大會贏的很漂亮，要是你今天動了手，那很可惜，明天的比武大會，就再也不會看到你了。」

萬沉山不理沈驥，卻對欒挺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說完之後更是不管欒挺的反應，舉起手來，指向了沈驥和雷老大等一眾人等。

「弟兄們，現在是抓捕逃犯的關鍵時刻，只要你們舉起槍，一起幹掉這些人，我保證明天你們每個人都會收到一大筆賞錢，至於郭局長，他死了，自然會有新的局長，到時候，誰還會記得他？不過嘛，郭局長被歹人所殺，這個仇，我們是一定會替他報的，法律也將會給兇手公正嚴厲的懲罰。」

萬沉山竟然把這樣一番毫無廉恥的話，說的道貌岸然，大義凜然，眾警察聽他這一說，頓覺有理，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槍，竟真的不管郭局長死活。

但欒挺也不說話了，他臉色陰晴不定，似乎還在猶豫著剛才萬沉山所說的話。

他是一個有志向的人，難道真的要為了今天晚上的事，放棄前途，放棄自己的一切？

沈驥目光如炬，長嘆口氣。

他此時也再無其他辦法，面對這個如同魔鬼一般的萬沉山，似乎一切手段都是徒勞的。

他腳步微動，正打算和萬沉山拼個魚死網破，雷老大忽然不經意的嘆了口氣，拍了拍沈驥的肩膀，然後，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萬沉山，這件事是你和我之間的事，就不要牽扯太多人了吧。來來來，我們來談一談。」

「談，如何談？」

「很簡單，越獄的是我，日本人要抓的也是我，只要你們把我帶回去交差了，一切也就都煙消雲散了，對吧？」

「呵呵，你說的不錯，事情本就是如此，可惜這些人執迷不悟，非要跟你一起陪葬。」

「嗯，那我問你，如果我說服了他們，我一個人跟你們回去，你能否不再為難他們，不再為難雷家莊，更不要為難沈驥？」

「這個嘛……」

萬沉山思索了下，便點頭道：「看在過去喊你一聲師兄的情分上，我答應你，只要你跟我回去了，今天晚上這些人我一個都沒看見，如何？」

雷老大微微一笑，道：「你一個人看不見沒有用，他們這些人呢？」

萬沉山轉身，喝道：「你們怎麼說？」

眾警察也都不傻，七零八落的喊了起來。

「一切都聽萬隊長做主，我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

「嗯，很好。」

萬沉山笑著看向雷老大，道：「這總該行了吧？」

雷老大沖著郭局長努了努嘴，郭局長早都嚇的臉色蒼白，話都說不出來，聞言忙連連點頭，道：「聽萬隊長的，都聽萬隊長的。只要你今天跟我們回去了，其他人統統放行，既往不咎，今天晚上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如果日本人問起來……呸，如果是上面問起來，就說劫牢的都跑了，一個也沒抓到。」

雷老大滿意的點了點頭，沈驥卻聽出了一絲異樣，剛要阻攔，雷老大一揮手，看著沈驥和雷英，還有雷二爺等人，露出了一個如慈父般的微笑。

「英兒，沈驥，老二……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別忘了，留此有用之身，上報國家，上安黎民，方不負這一身的本事，不負這一腔的熱血，不負這英雄氣概！」

他話音一落，忽然手腕一翻，一柄利刃出現在手中。

沈驥在他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不對，見此情景大吃一驚，幾乎和雷英同時搶步上前。

但已經來不及了，雷老大臉上仍然帶著笑容，手中的利刃，卻是已經刺入了自己的心窩之中！

「不！」

一聲凄厲慘呼，頓時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