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抉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單林帶人來,本就是為了幫沈驥的,此時見到沈驥沒事,大家也都認識過了,於是便有人提出找個地方暢飲一番,共同商量一下大事。
但沈驥婉拒了,單林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沒堅持,對眾人道了謝之後,大家也就各自散了。
接下來,陳鷹也獨自走了,單林則和沈驥一道,還有修鐵,三個人邊走邊說著話,往北而行。
三個人牽著一匹馬,沿著大直街往下,步行走了半個多小時,就來到了單林的弘義武館,單林也拱手告別,並告訴沈驥,人各有志,莫說親師兄弟,就算親兄弟也早晚有分道揚鑣的一天,正所謂人在做天在看,欒挺未來的路在他自己腳下,不必太難過。
但話雖如此,終究心裡那道坎很難邁過去,單林走後,沈驥和修鐵兩人回了家,正巧八歲紅正站在門口往外望著,一看他們回來了,頓時喜出望外,忙迎了兩人回家,隨後就要張羅著做飯。
漂泊了這麼久,對於沈驥來說,哈爾濱最溫暖的地方就是這個「家」了,每天八歲紅都忙裡忙外的,照顧他們兄弟幾人,就像對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紅姐,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們在哈爾濱舉目無親,若不是你收留,可能現在還在流落街頭,每天讓你這麼辛苦,照顧我們,沒想到欒挺卻……我對不住你。」
沈驥心中又是一陣痛楚,八歲紅聽他這麼說,放下了手裡的活兒,嘆口氣道:「你也別太難過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兄弟倆不一樣。但是你也得聽姐說一句,這世上兄弟反目,夫妻成仇的太多了,即便是父子倆,那還有結怨的呢。何況以我來看,欒挺對你還是不錯的,他這個孩子也不是壞人,就是太心急了些,總想著能爬的更高一些,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這年月,大傢伙活的都不容易,誰不想讓自己過的更好一些呢?」
沈驥默然,不得不承認,八歲紅說的也有道理,欒挺對自己的確沒有背叛,今天甚至還幫了自己和陳鷹脫身。
但不管怎麼說,欒挺如今和萬沉山那種人走在一起,只怕早晚會被其影響,到時候,恐怕就不會還是現在的欒挺了。
人的改變,畢竟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如果他日欒挺真的做出什麼背叛師門背叛國家的事情,到時又當如何?
沈驥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他現在只想把欒挺能夠拉回來,可惜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恐怕是很難了。
八歲紅找了一條毛巾,擦了擦手,隨後坐了下來,目光溫柔的看著沈驥。
神情之間,流露著心疼。
修鐵看看八歲紅,又看看沈驥,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開口道:「紅姐,沈大哥,你們先聊,我忽然我想起來我還有點活兒要干,你們先聊哈……」
他一溜煙的開門跑了,沈驥不明所以,八歲紅卻是噗嗤一笑。
「這個傻兄弟呀,平時看著傻乎乎的,其實什麼都明白。」
沈驥不知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只好也跟著笑了下,但看在八歲紅的眼裡,卻也帶著一絲傻氣。
她對著沈驥一笑,拿起毛巾想要給沈驥擦擦汗,卻又放下,看著沈驥,忽然長嘆口氣。
「其實,姐很理解欒挺,有些時候,人真的是身不由己。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能活命就覺得很好,也有些人想賺大錢,有些人想當英雄,有些人,不想自己一生碌碌無為,他們願意為了實現一些目的,而去鋌而走險。」
八歲紅慢騰騰的說著,沈驥就坐在那裡靜靜的聽。
「你看洛海川,黃炳章他們這些人現在風光,當年也都是拿命拼出來的。你說欒挺跟萬沉山那種人走在一起,背叛師門,可你知道么,當初黃炳章為了鏢局順利的成為哈爾濱頭一號,暗中也做過不少手腳,有沒有傷天害理我不知道,但曾經有一個鏢局的人不聽話,他就派人假扮土匪,劫了那家鏢局的鏢車,最後那鏢局賠的傾家蕩產,只好歸入鎮武鏢局的門下,否則就沒活路。」
沈驥有些吃驚,他萬萬沒想到,義薄雲天的黃老鏢頭,居然還做過這樣的事?
八歲紅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好人就不可能做惡事?壞人做的就一定是壞人?但是我要告訴你,當年俄國人橫行霸道,魚肉鄉里,謝清秋曾經帶人真刀真槍的跟俄國人干過仗,那一次要不是他,正陽街有幾家商戶就得關門。還有一次,俄國人在大街上欺負一個女孩子,滿街無人敢管,也是謝清秋路過,仗義出手,不但救了那個女孩子,還拿了銀錢幫她渡過難關,當時,滿街喝彩,都說他是一個大英雄,大豪傑。」
沈驥徹底呆住了,他看著八歲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個為人虛偽狡詐的謝清秋,也曾經做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舉。
八歲紅繼續道:「所以我說,好人壞人不能只憑一件事,欒挺今天是跟萬沉山走在了一起,但說不定他日得了勢,反而來幫我們,幫中國人,人心本來就是複雜的,他現在當了警察很多時候反而可以有能力幫助我們,只要他有心,也可以幫中國人做很多事,那樣的話,就算跟萬沉山做了警察又有什麼呢?」
沈驥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點了點頭,道:「紅姐說的不錯,刀無善惡,人有善惡,如果他能夠保持本心,不忘大義,那、那也只能隨他了。但是,我聽說他前兩天還去逛了窯子,甚至在那種地方待了幾天,把身上的錢揮霍一空,我是怕他把持不住自己,真的墮落下去……」
八歲紅忽然變了聲音,冷冷道:「怎麼,你覺得窯子不是什麼好地方,對么?」
沈驥這才想起來,八歲紅也是窯姐出身,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欒挺他還小……」
八歲紅嘆了口氣:「那些窯姐年齡也不大,她們又有幾個是自願干這個的呢?」
她目光忽然變得哀傷起來,望著窗外,喃喃道:「我被賣進窯子里那年,起初我也不願意,姐的性子你也知道,可是沒用啊,在姐眼裡,那些開窯子的人,才是最大的惡人。那時候我不願接客,他們就把我剝光了衣服綁起來打,甚至用碎頭髮塞……塞進下身,讓人洗也洗不掉,抓也抓不出,又癢又疼,哭著滿地打滾。現在想想那種滋味,簡直不是人受的……」
八歲紅說著不知不覺流下淚來,沈驥心中難過,安慰道:「紅姐,那都過去了,現在這日子不也挺好的,就別總想以前的事了。」
八歲紅搖了搖頭,拭去了眼淚,又道:「這世道就是如此了,有時候想想,大家能活著就挺好,又何必去管那麼多。」
沈驥想起闖關東路上的經歷,也不禁默然。
的確,有些時候,人只求活著就好,甚至在闖關東的時候,一個饅頭就能換一條人命。
欒挺如今作出這樣的選擇,大概也是有些東西,在心中囤積已久吧。
誰不想讓自己活的更好一些呢?
「紅姐,你說的對,人的路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既然他已經選擇了,那就看他以後是怎麼做的吧。」
「這就對了,人家現在當個警察你就跟老婆被拐跑了似的,說不定有一天人家還成大英雄了呢,姐看你這兩天哭喪著臉,早就想跟你說了,你呀,還是想開一些吧。」
八歲紅笑了起來,把沈驥轟出了廚房,開始準備午飯。
沈驥看著她的背影,也笑了起來,然後來到院子里,幫修鐵幹活。
既然已經如此,那就平常心一些吧,紅姐說的對,說不定欒挺以後還會成為大英雄呢。
沈驥這麼想著,剛拿起火鉗,想給修鐵幫忙,院子外忽然有人瓮聲瓮氣的喊了一聲。
「沈驥兄弟可是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