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曾小姐
白色運動上衣,淺灰色運動褲,加一雙黑色的運動鞋,斜挎著一個黑色帆布包,這就是曾家逸今日的穿著,臉上一如既往不施脂粉,披肩長在腦後扎了個馬尾,整個人十分清爽。
今天,曾家兄妹要來瀟湘座整理房間了,他們打算明天就入住瀟湘座。
我還是有些不舍,依著曾家俊對妹妹的愛護,必定會把最好的房間讓給曾家逸住的,而瀟湘座最好的房間自然就是我的卧室了。
其實關於瀟湘座的三樓,還有另一個秘密,誰都不知道。
本來對於在二樓有那麼大空間書房的我來說,實在沒有必要在卧室旁邊再另立書房,而且就算是要立書房,也沒有必要把工作室和書房分開設立。但是我卻這樣做了,因給那個書房當時本來就不是為了作為書房用的,而是我預先留出的嬰兒房!
看了前面的內容想必各位也知道了,我是如何渴望著自己的子女的,雖然這種渴望被我丈夫無情的行為徹底粉碎了,但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
孩子,不論是男是女,不論健康或瘦弱,不論漂亮或醜陋,只要是我的孩子,我會傾盡全力去愛護他!
可惜,我丈夫不給我這個機會。
算了,既然我已經死了,怎樣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子女了,這個房間再怎麼布置,也不會有我的孩子住進來,怎樣都無所謂了,是吧!
隨他們去吧!
至少我相信,書房是不會被改動的,因為我已在遺囑中聲明過了,曾家俊定然不會違背我的這個意願。
如同往常一樣,曾家俊是坐公交車來的,當然曾家逸沒有任何意見,她是第一次來瀟湘座。
出了公交車站,曾家俊仍然打算徒步上山,曾家逸仍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蜿蜒上山的公路深深吸了口氣,做了做伸展運動。
看來曾家逸的體制非常好,一直走到半山腰都沒有任何疲倦的樣子,呼吸也很平穩,行進速度跟曾家俊不相上下,看得我十分佩服。
「哥,還有多遠?」曾家逸打破沉默,這種路段寂靜無聲會覺得很奇怪。
「快到了,怎麼,累了嗎?」曾家俊回頭關切地詢問妹妹。
「沒有,這才多遠吶!」曾家逸笑了笑,「我只是覺得這裡風景很好,不過沒什麼人步行就是了。」
「嗯,這裡離山下還有一段路,住在這裡的人們一般都會開車,來這裡的人或開車或打的,徒步走的,的確很少。」
「那是因為他們都很匆忙吧,即使清閑下來也不願意走路,寧願坐車到健身房去鍛煉。其實,這樣的空氣質量,這樣的環境,走路多好!」
「嗯。」
……
也許是為了照顧妹妹,曾家俊今天的速度並不快,等到了別墅區大門,已過了三十分鐘了。
這次的保安並沒有特別理會他們。
兩人正準備繼續前進,忽然身邊停下一輛車。
曾家逸好奇的看著這輛白色悍馬,就算是對車並不感興趣的她也知道這種車並不便宜。
隨著車門上的玻璃降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
「我說,曾總幹事,健康是很重要,但你好歹找個代步工具吧,不然以後出入這裡很不方便的,白天還好說,晚上都沒有公車了,有事情怎麼辦?」
曾家逸側了側身子,這才看見一個理著寸頭的黝黑青年露出頭來。
桀驁不馴!
這是曾家逸對孟疆的第一印象!
坦白說,並不怎麼樣。
但是,曾家俊立刻笑了,像是跟孟疆很熟的樣子。
「你上次不是說過隨叫隨到嗎?」
「老大,你當真啊!我要是遠在天邊呢,我可沒長翅膀,飛不回來!」
曾家逸獃獃得看著哥哥和這個「寸頭男人」聊得十分投機,真不知道男人是種什麼動物,明明性格天地之別,怎麼會有那麼默契的感覺。
「我是來幫忙的。」孟疆這麼說道。
「今天不忙嗎?」
「也沒什麼,就當出外勤了,咱小小也是疆土的負責人吶,這點自由也沒有像話嘛!」
「謝謝了。」
「好歹她在世的時候,我也來過幾回。」
孟疆的話里竟然有些落寞,這讓我有點奇怪,他連我的葬禮都沒有出席呢!
曾家逸顯然也有些意外,這個人還會有這種表情嗎?
孟疆沖曾家俊招手,要他上車,總在門口說話也不是個事啊。
曾家俊回頭叫上妹妹,自己坐到了副駕駛的位子。
從後視鏡看到曾家逸也上了車,孟疆嚇了一跳。
「這……誰啊!」他碰碰曾家俊,有些曖昧的問道。
「曾家逸,我妹妹!」
「呃!?」孟疆尷尬的裝傻,「噢,曾小姐,嗬嗬,不好意思,剛才凈顧跟你哥瞎侃了。初次見面,興會,我是孟疆。」孟疆回身伸出手來,跟曾家逸握了握。
回頭瞪了一眼曾家俊,「你小子藏得挺深的啊!」
「你沒問過啊!」曾家俊故作無奈的聳肩。
曾家逸卻被他們逗笑了,覺得眼前這個寸頭男人也挺順眼的,至少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能開懷的笑。
車子很快停在瀟湘座門前,三人下了車。
立在門外,孟疆雙手叉腰,看著瀟湘座對曾家兄妹說:「其實,瀟湘座真的很棒!」
我聽了一挺胸,那是當然的,這可是我的瀟湘座!
「好好打理它!」孟疆竟然這麼說。
「我會的!」
進入裡面,窗明几亮的。
曾家俊要去書房,孟疆便自己做主帶著曾家逸參觀瀟湘座。
我當然也去書房,先去看展櫃。
等我誠心的祈禱完成後,孟疆兩人已經返回書房。
「怎麼樣?」曾家俊問妹妹。
「真得很不錯,哥,我可以挑自己的房間嗎?」
「可以,不過只能在一、二樓選擇。」
「我知道,三樓自然是不能動的。」
孟疆隨意的坐在沙上,聽著那兄妹倆人的談話,在說起不會動三樓時,孟疆竟然也點點頭。
我怔住了。
是因為我們已經陰陽相隔所以思路不同了嗎?
為什麼我覺得曾家逸選擇三樓是理所應當而且勢必如此,但他們卻覺得保留三樓的原樣才是理所應當的呢?換句話說,為什麼在我都已經想通並且接受改變的時候,活著的人卻拘泥於對我的尊重而不肯改變呢?
除了在遺囑中明確提出的書房,其它地方並不是禁地啊!
我想不通,卻卸下了心中大石。
曾家逸選擇了二樓的套間,就是從前徐律師曾經住過的房間,而曾家俊仍然選擇了他曾居住過的小一點的套間,兩個人各自去收拾東西了。孟疆卻沒有動,而是坐在沙上環顧四周,忽然起身走到書桌旁,拿起我放在像框中的照片,然後,走到玻璃展櫃面前,打開玻璃櫃門,把我的照片也放了進去,並且調整著照片的角度,使幾張照片錯落有致又十分和諧親密。
我一陣激動!
感激地看著孟疆。
他是怎麼知道我方才的祈禱呢?
我淚流滿面!
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看著展櫃中我們三代人的照片擺在一起,我一直認為似乎只有這樣做了,我們才真正能稱得上是一家人,死後都要在一起的家人。
謝謝你!
孟疆!
我回頭看著他,卻現他雙手合十,在我照片面前默念著什麼,然後一躬身子,行了一禮。
我笑了,他是在補償沒有參加我的葬禮。
我神情鄭重的回了一禮。
驀然間,孟疆用雙手揉了揉自己本已經非常短的頭,伸了個懶腰,又恢復了懶洋洋的樣子,快步走到沙前。這時,我才注意到,門外有腳步聲。
曾家逸探進頭來,尋到孟疆,展顏一笑。
「孟總,可以幫個忙嗎?」
「咦!」孟疆誇張的搓搓雙臂,道,「瞧這雞皮疙瘩!饒了我吧,我比你大幾歲,願意的話,叫聲哥吧。」
曾家逸想了想,點頭道,「孟哥!」
「哎,這就對了,怎麼著,搬東西是嗎?」
「嗯,哥哥不讓我幫忙,自己又搬不動……」
曾家逸邊說邊往自己房間走,而孟疆卻在她走在前面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展櫃,神情肅穆。隨即一拍臉頰,走向套間方向,一邊大聲說道:「我就是來干這個的……」
我看看展櫃,又看看門,今天的孟疆,很不一樣啊。
趁著他們熱火朝天的在二樓改造,我飄上三樓,在我熟悉的空間里,看著一切,只要不站在鏡子面前,我就能有短暫的時間覺得自己還活著,還在我自己的房間里,似乎隨手就能打開衣櫃,拿出裡面我接下來要穿的衣服;行至窗前,我特意定做的躺椅還在那裡代替我接受陽光的洗禮,躺椅旁邊的小几上還擺放著我未曾看完的書籍;書房的整潔和工作間的凌亂,都是我不久前的生活軌跡。
無意中走到了更衣室,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我看著鏡子,鏡子卻在看著我的身後!
這已經成為我的悲哀了,我林湘君的悲哀!
一個魂魄的悲哀!
儘快離開傷心地,這就是我的選擇。
來到二樓,改造活動已經結束,其實這兩個套間的傢具都是完備的,只是他們根據自己的生活習慣更改一下傢具的擺放位置。
我現今天的曾家逸十分活躍,而孟疆也十分配合,兩個人耍寶似的輪番逗曾家俊笑。
看來,他們都十分關心他。
整個瀟湘座洋溢著三人的笑聲,我離去的陰影似乎並沒有長期駐留在我最愛的家裡。
活著就是要坦然而平靜的迎接從明日開始的每一個早晨,告別從今晚開始的每一個夜晚,用心的生活,用心的和別人交流交往,用心的體會,自己是活著的這件事情。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曾家兄妹要在他們的兩居室度過最後一晚,而孟疆,離去的時候,神情並不輕鬆……
他們相約明天,依然在瀟湘座見面。
這次即將成為現實的見面,會成為很多事情的開端,成為解開很多迷題的鑰匙,也因此引出了許多風雲人物!
而我,依然是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