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往事(4)
慈善和商業的聯繫我非常清楚,但是拋卻對等的收益只是單純的投入到慈善事業中,我不明白。
就我所知,慈善是一項非常耗費資金與精力的事業,看看至今單身的曾家俊就知道了:沒有一個正常的女人能夠接受總是往災區、貧困地區、貧困家庭跑的伴侶,尤其是,這個伴侶經常會把自己的收益也當成善款毫不吝惜的捐出去。
我生前也曾經常參加一些慈善晚會或拍賣會,也會給一些組織捐款,但是,那畢竟是一種經營形式,是大勢所趨,僅僅只是階段性的,相比來說,要「繼華」承諾對「俊逸兒童救援救助基金會」的患減免部分治療費,還不如乾脆定個數字一次性捐款對醫院來說更加合算。
如果跟基金會合作,必定會成為繼華一項長期的任務。如果患少的話,還可以說得過去,其間假如基金會的患特別多,那麼繼華就等於是在拿自己的收入來補貼基金會的患了。
如果是我個人,我倒是並不介意這麼做,因為繼華的收入並不是我的唯一收入來源,我還有湘君和其他產業。
但是,這樣的情況僅僅限於我們幾個大股東,剩下的股東有相當一部分經濟收入主要是靠繼華的,關係到這些人的切身利益,他們是不可能輕易答應這種會損害自身利益的事情的。
畢竟,繼華並不是公益性的,而是以營利為目的組建的私人醫院。
而且一旦繼華決定撤銷合作,一定會對繼華的名譽產生極大地損害。
因此,儘管我已經決定順著徐律師的意願幫助曾家俊,卻已經擅自把幫助方向轉移到了如何提高捐款金額上面了。
該怎麼說呢,因為我一直是從商人的角度跟一些慈善基金會打交道,多多少少對他們是不信任的,儘管我已經可以把曾家俊建立「俊逸兒童救援救助基金會」的前因後果倒背如流,但潛意識中還是很不以為然的。
這個世界上當然有好人,有善人,但是卻很少有「真人」,即使如曾家俊這樣從小就在人間至情中陶冶出來的稍微偏向理想主義的慈善家,也可能會在物慾橫流的花花世界中難抵誘惑,從一開始的盡心儘力,到後來的形式主義,走過場,搞噱頭,不辦正事。
誠然,以徐律師的眼光自然不可能把這樣的人介紹給我結交,但是,我或多或少認為,也許曾家俊的想法是好的,可他卻不能保證這會不會成為一些有心人博名聲以及謀私利的手段。
說實話,我覺得自己應該比曾家俊更了解什麼叫貧困,我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中生長的。
因此我不認為他會對貧困又多深的認識,在一些富裕人的認識里,經濟實力比不上他們的,就是窮人,卻殊不知,至少那些人還可以提提「經濟實力」,而真正的貧困,唯一可以提的卻是「生存」。
我一直從商業角度甚至經濟角度看待他的基金會,我認為幫他們一時畢竟不能幫一世,救急不救窮。
我卻忘了他幫扶的對象是:兒童!
可是,隨著我面前的資料、圖片堆積得越多,隨著他的講述越來越震撼,我終於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以為自己了解什麼是貧困,其實我根本沒有資格說我曾經過過貧困的生活。
我被打動了。
照片上大部分都是孩子,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干農活,單薄的衣服映襯著堅強又倔強的臉,在寒風中瑟瑟抖;有的天真地笑著,有的待在低矮的土屋中學習,而有的,只能在外面看著……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瘦小!
而這些,還僅僅是貧窮而健康的孩子,其餘的,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在哪裡生活的孩子們,不僅沒有我現在的醫療生活條件,即使連我小時候也不如,那時的我生病了,養父也會帶我到衛生站打針的。
而對資料中的孩子們來說,對生活在那個環境里的人們來說,生病的唯一治療手段就是依靠自身的抵抗力,硬抗!
很多人,很多孩子,就這樣耽擱了治療,留下了後遺症,或,留下了生命!
這一幅幅的照片衝擊著我,這一張張資料觸目驚心!
當我從資料中抬起頭來,已是淚眼模糊。
曾家俊傻眼了!
他怔怔的看著我,像是頭一次認識我似的。
他從沒見過我流淚,也從來都沒有想到我會為了這些孩子的境況而流淚!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徐律師話中的意思。
前幾天說起基金會和醫療中心合作的事情時,我的態度讓他十分失望,雖然聽說過我幼年曾經吃了不少苦,但自打他認識我那天,我一直都是珠光寶氣,揮金如土。他把我歸為視貧困為恥辱的一類人里,要不是我是醫療中心的第三大股東,想必他是不會想同我這種人打交道的。
徐律師看出他的心情,這樣對他說:「有的人不論什麼時候都帶著厚厚的面具,隱藏自我,因為她怕受到傷害;若你以為那面具就是她本人,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想過去了解面具下的她。你們其實是同類人!」
在曾家俊出神時,我已下定決心,不管有多困難都要像其他幾位股東爭取。
三十年前繼華成立的時候還僅僅是個小診所,那個時候的成員後來都成了現在的繼華的大股東。
而外婆正是那五人的其中一位。
當然,這些股份現在都在當時的五人的後代手裡,就像我一樣。
因著長輩們的情分,我們這一輩人還是經常走動的,這些繼承人中,我的輩分是最小的,經常是在聚會時叔叔阿姨的一通亂叫,倒也使他們十分開心。
假使我的臉面不夠,還有徐律師呢,他可是長輩級的人物了。
心裡有了底,剛剛的情緒也穩定了,臉上有了笑意。
在曾家俊似乎不知怎麼應付流淚的我的時候,卻現我已經雨過天晴了。
接著就看到向他伸出了手堅定地說:「我會竭盡全力!」
曾家俊傻眼了!
我們兩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
談妥了醫療中心的事情,曾家俊顯然鬆了口氣。
似乎是因為對我的印象大大改觀的緣故,在他起身告辭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對我說:「聽孟總說,『疆土』有很多庫存成衣是不能當成商品出售的,卻沒有地方解決,是這樣嗎?」
「噢,」我吃了一驚,「他什麼時候說的?」
「上次送你回來的路上。」
我很鬱悶,從「疆土」到我家距離不算短可也不算長,把市區內的行車速度算進去的話,需要半個小時。我記得孟疆並不是一個十分愛說話的人,對他看不順眼的人更是一聲不吭的。
就算他十分欣賞曾家俊這個人,和他一見如故,好歹應該有個初次見面的生疏感和自覺吧。
他和曾家俊把我送回來的路上到底說了多少事情啊,是不是完全沒有顧及到正在昏迷中的我,一直在聊天啊!
看我面色不善,曾家俊急忙圓話。
「我想孟總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多一個辦法,所以才告訴我的吧。因為他覺得那些衣服雖然不能出售,卻都是質量非常好的衣服,丟了實在可惜。」
「是啊,」我心不在焉的回答著,「疆土前期做的衣服,其實都是好的,只是和市場的需要不同。」
我嘆了口氣,雖然已經全部交給孟疆和瞿勁輝了,但疆土始終是我名下的產業,我也十分重視。
儘管疆土現在還處在探索階段,但是我們都在尋找適合它展的方向和市場定位,我並不想把疆土做成滿世界都有的成衣加工廠,更不想把它變成名牌盜版生產基地。
可以說,疆土是孟疆的實驗室,是瞿勁輝的實驗室,是我林湘君的實驗室,是「湘君」的實驗室,我們有著各自的目的,各自的目標,卻在同一個名字下共同奮鬥。
「這麼說可能很冒昧,」曾家俊似乎在斟酌語句,「能不能把那些衣服都交給我處理?我會讓它們物有所值的。」
「可以是可以,」我詫異地說道,「你打算怎麼辦呢?」
「有個想法,但是要先聯繫一下,我和孟疆商量過後,再把確定的結果告訴你好嗎?」
「好,可以。」我無所謂的點頭,「這件事你直接找孟疆就行了,我估計他會十分感謝你的,他一直在對那些衣服耿耿於懷,捨不得丟掉。可是倉庫馬上要翻新了,實在是沒有地方了。」
「好的,也許這件事情開需要你出面,不過在完全確定的之前我不會打擾你的。」
我點點頭,說:「就這麼說定了。不過你也不用這麼嚴肅,有什麼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畢竟這是我們的事情,你肯幫忙已經很感謝了,哪能讓你自己忙乎。」笑了笑,又說道,「等辦完這些事情,閑下來,我一定請你吃飯。」
「一言為定!」曾家俊也向我笑了笑,伸出手和我第二次握手,「我很期待!」
然後就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卻在思索著他的最後一句話:我很期待。
他期待的是什麼事情呢?
是和繼華的合作,還是……
幾天後,我已經把這事拋在了腦後。
而曾家俊總是能夠讓我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