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展心機
奕六韓醒來時,蒙蒙天光已經灑進帳篷。鼻端嗅到熟悉的芳香,他低頭一看,心愛的小歌正在他臂彎里熟睡如嬰,甜美的睡容讓他一陣心動,卻不忍心打擾她酣甜的睡眠。
小心翼翼地從歌琳的脖頸下抽出自己的胳膊,很輕很輕地吻了歌琳濃密卷翹的睫毛、鮮紅飽滿的櫻唇,奕六韓躡手躡腳地起身,擰起枕邊的牛皮酒囊,一邊大口喝著馬奶酒,一邊走出帳篷。
外面天色大亮,肆虐一晚的風沙終於暫停了。莽莽荒原的盡頭,一輪旭日正在朦朦朧朧的塵霧裡慢慢上升。
奕六韓突然看見樹下坐著一個人,嚇了一跳,然後才想到:難道她一晚上沒睡?
她坐在樹下,低著頭不知在做什麼。
聽見奕六韓走近,她抬起頭,黑著眼圈,面容疲乏,眸子卻清亮如水,隱隱有柔情漾動。
她將針插進髮髻,用嘴咬斷線頭,然後起身展開膝蓋上的袍服,語聲平淡:「你試試看合身嗎?」
奕六韓正仰脖灌下一大口馬奶酒,咕咚吞下,梗了一下脖子,瞪大了眼:蘇葭湄將師父的兩件長袍拆了,改成了一件更長大的衣服。難道說,她就坐在這裡改了一晚上衣服?
奕六韓將目光從衣服移到蘇葭湄臉上,這女孩秀麗的臉上是平淡無波的神情,奕六韓不知道該不該感動。
蘇葭湄卻已經主動上前準備給他寬衣,奕六韓連忙把酒囊遞給她:「幫我拿一下。」
蘇葭湄接過酒囊,奕六韓一邊脫衣服,一邊笑嘻嘻問她:「要不要嘗一口?這馬奶酒可不是蓋的!」
蘇葭湄舉起酒囊喝了一口,又腥又辣的味道刺激得她直咳嗽,眼淚都流出來了。
奕六韓哈哈大笑,笑聲狂放張揚,在荒野上回蕩。他脫下短小緊身的衣服,露出肌肉精瘦的身體,身上凝著前一夜血戰留下的血污,他接過蘇葭湄遞上的袍服穿上,正要系衣襟,蘇葭湄說:「不對,衣襟向右邊系。」
奕六韓一愣:「啊?為啥向右邊系?」
蘇葭湄說:「我們漢人的衣襟都向右邊系。」
奕六韓劍眉一斂,微帶不悅:「我又不是漢人,我是野利人。」
蘇葭湄輕輕挑了挑柳葉眉,不說話。
奕六韓一把拿過馬奶酒,又灌了一大口,吼道:「有衣服穿,有奶酒喝,還有兩個老婆,生活真他娘的美好(野利語)!」
蘇葭湄被他的吼聲嚇一跳,她沒聽懂他說什麼,默默地上前,為他把胡亂繫上的衣襟整理好,又為他撫平袍服上的皺褶。
奕六韓低頭看著她嬌小的身影圍著他忙乎,有剎那的溫柔,像一眼小小的泉水在他心中涌了一下。
歌琳鑽出帳篷時,正好看見這一幕。
她正睡得香,就被一陣狂放的笑聲吵醒,她一聽就知道是情郎所獨有的笑聲,心中頓時就有妒火焚起:情郎在和那個漢女說說笑笑呢。
走出帳篷,果然,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居然在幫奕六韓穿衣服。
小狐狸精當真以奕六韓的妻室自居了嗎?
歌琳又想起昨晚小狐狸精躺在奕六韓懷裡不肯起來的情形了,她想起當時小狐狸精的眼神,那樣冷傲、那樣倔強,就是躺著不動,一動不動,那神情似乎在說:這是我的男人,我才不讓給你。
歌琳怒火如熾,如一頭髮狂的母獸般猛衝過去,狠狠一把掀開蘇葭湄:「要不要臉,在我的男人身上到處亂摸!」
蘇葭湄踉蹌著倒退幾步,摔倒在地。她伏在地上,眼睛往上看著歌琳,眼底似有寒霧瀰漫。
「小湄!」奕六韓忙把蘇葭湄扶起來,替她拍打身上的灰塵,「你怎麼樣?」旋即轉頭沖歌琳厲吼,「你這是作甚?!」
歌琳咬著下唇,眼睛紅紅的,似乎馬上要哭出來。
奕六韓心疼了,上前摟住歌琳:「小歌,別鬧了,好嗎?」說著捧起她的臉,纏綿而又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歌琳掙扎了兩下,終於整個人軟倒在他懷裡。
「小歌,我們得趕緊出發。」奕六韓對懷裡嬌喘吁吁的女人說道,「別再跟小湄較勁了,好嗎?」
「我知道了……」歌琳委屈地噘著嘴。
奕六韓看著她的眼睛:「真的?」
歌琳用力點頭,轉頭一看——蘇葭湄已經開始收拾行囊。
歌琳心中不服——自己反而成了只有兒女情長,不夠深明大義的女人?
於是,她趕緊跟奕六韓一起去把帳篷等物事收拾好,系在馬鞍邊。
一切收拾妥當,奕六韓抱著蘇葭湄騎雲翼在前面帶路,歌琳騎她自己的「白燕」,緊緊跟在後面。
初升的朝陽終於穿破了濃厚的塵霧,將金光灑向砂石遍地、丘隴起伏的原野,兩匹白馬像兩道白色閃電,穿越了茫茫沙原,在金色的陽光下,揚起兩道滾滾黃塵,疾馳而去。
「昨晚你沒睡?」疾速的縱馬賓士中,奕六韓問蘇葭湄。
「沒睡……我沒有帳篷……」蘇葭湄在撲面的烈風中艱難地提氣。
「小歌沒讓你進我們的帳篷?她把你扔在外面一夜不管?」
「你是她的……禁臠……她……」馬匹賓士的速度太快,蘇葭湄已是說不出完整的話。
奕六韓將馬速稍稍放緩,問她:「我是她的什麼?」
「禁臠,你是她的禁臠,她豈會讓別的女人靠近你……」
「禁臠是什麼意思?」
「呃……禁臠的意思是指鼎中煮的肉……只能一人專享……不能分給別人……」
奕六韓一聽,哈哈大笑:「那我就是小歌一個人的肥肉唄?」
「……」
笑罷,奕六韓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不過,她把你扔外面一整夜,還是有點心狠,她被愛沖昏了頭腦,你別跟她計較。」
「我怎麼會跟她計較……你也別拿這件事去責問她……她要是聽說我在你面前告狀……會更恨我……」
馳馬一整天,只在午時停下來吃了一點東西,傍晚時分,他們終於到達霍脫澤。
這是野利部所在草原西邊的一片澤地,因為這裡是一望無際的沼澤,無法牧羊,也搭不起帳篷,因此放眼望去荒無人煙。
奕六韓和歌琳曾經一起騎馬到這裡來玩過,是他們很熟悉的地方。
此刻夕陽西下,金紅色的光芒灑滿天地,卻照不進這片深邃的沼澤。時值仲秋,齊膝高的水草異常繁盛,毫無枯萎衰敗之狀,密密麻麻,一叢叢點綴於深褐色的水澤間。晚風吹過,大片水草瑟瑟搖曳,裊裊霧氣隨之蒸騰,讓這片深幽的沼澤地更顯迷離神秘。
奕六韓準備將兩個女人留在此處,然後他趁夜潛入野利部,救走阿娘,再到這裡來匯合。
奕六韓在沼澤邊上找了一塊乾燥的地方,給兩個女人搭了帳篷,先用漢語交待了蘇葭湄,又用野利語交待了歌琳。
叮囑歌琳的時候,奕六韓特彆強調:「你跟小湄睡一個帳篷,別讓她在外面露宿。」
歌琳哼了一聲:「我就讓她在外面露宿怎麼了?你心疼了?」
奕六韓握住歌琳雙肩,俯身看定她的碧眸,一改往日嬉皮:「小歌,別跟我鬧,沒時間了。」
歌琳一嘟嘴:「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奕六韓正要上馬,歌琳拽住他手臂:「你會平安回來吧?」
「當然會回來!兩個大美女等著我享用……」奕六韓跨上雲翼,嘻嘻笑道,「我不回來多可惜……」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策馬奔出數丈,留下歌琳還在那裡罵罵咧咧、跺腳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