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的分工代表著高效率,吃完晚飯,第一次案件碰頭會準時召開。

明哥首先介紹:「死者的胃內容物接近排空,殘渣中有油條成分,其應該是早飯後4個小時內被殺,結合屍斑以及血液凝結情況來看,死者的具體死亡時間在1月14日11時左右。

「除頭部鈍器傷以及頸部銳器傷外,死者體表無任何抵抗、威逼傷等。國賢,死者的胃內容物中有沒有檢測出毒藥或者致幻劑的成分?」

「沒有。」

明哥點點頭,繼續說道:「死者銳器傷口位於喉結的中上位置,嫌疑人作案的過程中,有可能是先控制死者的頭部,接著再一刀斃命。」

「控制死者的頭部?」

「對。除非是死者自願,否則嫌疑人在作案的過程中,人會有本能的縮脖反應,這就好比寒冷天氣,很多人都喜歡將下巴下壓,減少皮膚裸露是一個道理。現在室外氣溫零下5攝氏度,金屬的導熱性很強,嫌疑人將刀架在死者的脖子上,就算死者不膽怯,溫度的差異也會讓他本能地縮住脖子。這樣,嫌疑人下刀的位置就會偏下,而不會像現在在喉結偏上方這麼多。能把傷口切割成這個樣子,必須讓死者抬高脖子。」

「明哥,會不會嫌疑人突然之間將死者殺害,其並沒有反應過來?」

「不會,創口很深,在死者喉結的上方,可以發現多處『Z』字形的試刀痕迹,也就是說,嫌疑人使用的刀具,曾不止一次接觸過死者的脖頸。」

「賢哥,你在現場地面上有沒有發現死者的毛髮?」

「沒有。」

「小龍,有什麼問題?」

「明哥,你那兒還有什麼要說的?」

「暫時沒有。」

「要不接下來我先說說我的情況?」

「好,可以。」

「我先說指紋。

「經過刷顯,現場三個物體上找到了嫌疑人的指紋。第一個就是我最早發現的,卧室的抽屜上。這上面留下的是3枚並聯指肚紋線,3枚指紋並非排列在一條直線上,從左到右分別為斗形紋、箕形紋、斗形紋。紋線高低差異的主要原因是手指長短的不同,除特殊情況外,絕大多數成年人的手指長短規律應該是:拇指最短,小指其次,食指再次之,接著是無名指,最長為中指。

「現場的抽屜的打開方式是:嫌疑人用手指拉開,其並聯手指接觸到了抽屜底部的矩形油漆層,從而留下了3枚殘缺指紋,其中最左邊的指紋相對清晰,中間指紋殘缺嚴重,最右邊的指紋也相對清晰。有了紋線和高低順序,剩下的就要分析指紋在五個指頭上的分佈規律。

「拇指印:其面積在五指中最大,紋線最粗,正面印痕上窄下寬、上尖下圓,中間寬,兩側呈圓弧形。花紋中心多位於印痕的中下部位,指尖紋線及三角距離花紋中心相對較遠。側面印痕多上窄下寬、上尖下圓,呈半圓錐狀,一邊弧形,另一邊斜直。紋形多出現斗形紋,其中多為環形斗、螺形斗。

「食指印:其面積在五指中居中,正面印痕上尖下圓,指尖內側常常出現缺角。花紋中心多位於印痕的內上區,指尖紋線距離中心較近。側面印痕呈尖圓頂的斜條形,現場中常伴隨拇指印對稱出現。紋形多出現斗形紋,其中多為螺形斗,但反箕、反螺的出現率在五指中最高。

「中指印:其面積與食指相近,正面印痕上圓下方,近似於長方形。指尖紋線距離中心較近,現場中很少出現側面印痕。紋形多出現箕形紋。

「環指印:其面積與中指相同,正面印痕多為上寬下窄的長圓形,頭部多傾向於內側,指尖紋線距離花紋中心較遠,現場中極少出現側面印痕。紋形多出現斗形紋,其中多為環形斗、螺形斗。

「小指印:其面積在五指中最小,紋線最細密,正面印痕呈頂部尖圓的長條形,花紋中心多偏向內側,左小指留下的中心花紋左側的紋線多,右小指留下的中心花紋右側的紋線多。現場中很少單獨出現。紋形多為箕形紋,反箕在五指中最少。

「結合以上兩點,我可以判斷出,這三枚指紋分別為嫌疑人的右手食指、中指、環指的指肚紋線。

「隨後,我在衛生間內也刷顯到了指紋,結合上述分析判斷,遺留的為嫌疑人的右手小指、食指、中指、環指以及少量拇指紋線。

「接著就是我發現指紋的最後一個客體——死者南側地面上的『嬌子』煙盒,這次我提取到的是嫌疑人右手五指的全部紋線。」

「怎麼都是右手?」葉茜張口問道。

「我暫時不回答你,你往後聽,還有。」我喝了一口濃茶接著說道,「指紋說完了,我來說說捆綁嫌疑人的繩子。」

「繩子截面直徑0.5厘米,綠色塑料材質,這種繩子任何一家勞保店都有,並沒有指向性。而這裡最值得我注意的是,繩子的捆綁方式和打結方式。

「磊哥,麻煩你把原始照片調出來。」

「嗯,好的。」

胖磊按照我的要求,在幾百張現場照片中找出了3張打在了會議室的投影儀上。

「明哥,你們看照片。死者身上的繩索被捆綁得十分凌亂,縱橫交錯,沒有一點兒規律,通過測量繩索的總長度,得出的數值剛好約為50米,按照市場價2元錢一米,嫌疑人光繩索就花了100元。

「我剛才在檢驗室內做了一個實驗,捆綁一個成年人,這種塑料繩別說50米,5米都綽綽有餘。嫌疑人把死者捆成了粽子,這明顯是不自信的表現,他在作案的過程中,十分擔心死者會掙脫,而死者已經年近60,身體也並非很強壯,他不自信的原因是什麼?」

說完,我又換了一張椅子後背繩索打結的照片:「你們看,不光死者身上被繞了很多圈,就連打結處也是,這個繩結打得我根本看不懂,毫無規律可言,基本上就是胡亂繞了一圈又一圈,圈圈疊加而成,我仔細數了一下,嫌疑一共繞了有12次,直到繩索用完為止。

「第三張是繩結埠的細目照片,在放大10倍之後,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個埠有明顯的凹陷痕迹,經過比對顯微鏡的測量和分析,這些凹陷排列組合成的圖形是牙印。

「綜合這幾點,我還原出了嫌疑人捆綁繩結的過程,他是用牙齒咬著一個埠,接著用另外一隻手在不停地套繩索,一圈一圈,直到把剩下的繩索用完。

「嫌疑人用右手開抽屜,用右手拿煙盒,那麼我有理由懷疑,他在捆綁死者的時候,也只是用了右手。」

「不用懷疑。」明哥打斷了我,「如果是用左手,那麼繩結的埠會因為力的作用偏向左邊,而咱們這起現場恰好相反,所以嫌疑人一定是用的右手。」

「都是在用右手,那他的左手在幹嗎?」葉茜一時間還沒有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

「我懷疑嫌疑人的左手殘疾,而且是那種功能性完全喪失的殘疾。」

「啊?」

「我同意小龍的觀點,如果嫌疑人的左手功能部分健全,不會選擇用嘴巴輔助捆綁繩結。」

胖磊說道:「明哥,那我就鬧不明白一點了,你剛才說死者的致命傷在喉結上方,懷疑嫌疑人控制其頭部,讓其仰面向上。可嫌疑人左手功能性喪失,他怎麼能完全控制住死者的頭部?」

「會不會佩戴的假手?」葉茜提出了一個假設。

「不會。」明哥搖搖頭,「嫌疑人右手功能沒有損傷,又是右利手,他用單手完全可以自理生活,這種情況佩戴假肢,非但不會給生活帶來便利,相反還會造成負擔,一般只有右手殘疾,左手無法完全自理時,才會選擇佩戴假肢輔助。而且假肢控制頭部,形成的是點力,人的頭骨為球體,點力與弧面形成不了絕對的控制,所以按照我的推測,他佩戴假肢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

「原來是這樣。」

明哥繼續說:「排除被控制,那剩下的就只有自願了。我在觀察死者創口時,也發現了一些無法解釋的情況,那些『Z』字形的皮膚傷口,有幾處斜向右下方,呈直線,無間斷,是嫌疑人試刀所形成,試刀傷能呈一條直線,說明死者並沒有想著反抗,否則稍微一動,整個傷口就會錯開,從這一點也不難看出,嫌疑人在作案時,死者有意在配合。」

我有些納悶兒:「配合?難道死者是自願被殺?」

「嫌疑人為作案準備了大量的工具,最少前期他並沒有想過死者會配合,一定是在作案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但具體經過我們暫時不得而知。」

「嗯,那隻能先放一放。」

明哥點了一支煙:「小龍,你接著說。」

「好,那我再說一說鞋印。

「現場只有一種嫌疑鞋印,由此也能判斷兇手為一人。鞋印根據客體不同分為灰塵鞋印和血鞋印。通過鞋底花紋分析,嫌疑人穿的是泡沫塑料底材質的鞋子,這種鞋子的售價一般在50元以下。

「鞋底花紋的磨損程度相當嚴重,說明鞋子已經穿了很長時間,除此以外,我還在嫌疑人左腳鞋底的鞋掌位置發現了一條波浪形的斷裂紋,這種特殊的痕迹只有鞋底在經常對摺的情況下才會形成。」

「鞋底對摺?那是一種什麼狀態?」

「踮腳或者下跪都能形成鞋底腳前掌對摺的情況。」

「踮腳我倒是能理解,可下跪怎麼解釋?」

「雲汐市有很多農村燒土炕,吃飯睡覺都在炕上,有的人講究,吃飯時會把鞋脫了,但不講究的人就會跪在炕上,在鞋底形成這種特徵。」

「哦,原來如此。」葉茜打了個響指,「如此廉價的鞋子嫌疑人還穿那麼久,他的經濟條件並不是很好,再加上小龍的分析,那他會不會是咱們雲汐市農村的人?」

「不排除,但也不確定。」我回答得模稜兩可。

「不過也是,就算是,排查的範圍也太大了。」

「但令我很苦惱的是,我只在嫌疑人左腳鞋印上發現了這個特徵,而右腳就完全沒有。」

「難道嫌疑人習慣跪著一隻腳?」

「不是那麼簡單。」說著我調出了嫌疑人兩隻鞋底花紋的照片,「兩隻鞋底的磨損特徵一對比,差別相當明顯,左鞋不管是在後跟,還是在前腳掌,磨損特徵都相當嚴重,可右鞋基本上沒有什麼明顯的磨損特徵。同樣是穿在兩隻腳上的鞋子,為何相差如此之大?咱們再來看看嫌疑人的步幅特徵。」

說著我調出了一串成趟血足跡照片:「這樣一看,就相當明顯了,左腳的一串足跡很自然,右腳就顯得很機械。

「我們都知道,每個人的腳都是由趾骨、跖骨、楔骨、舟狀骨、距骨、骰骨、跟骨等26塊骨頭構成的支架,在其掌側的深層、淺層有固定數目的肌肉和筋膜,表層被覆蓋較厚的皮膚,共同構成腳掌的形態。在多個人體構造的組織協調作用下,腳步的起落都是一個極為連貫的動作。人行走運動時,為了取得向前行走的推力,靠肌肉的力量促使全腳自後跟起,逐漸脫離地面,最後在離地的前腳尖處會形成起腳痕迹。腳在落地的過程中,最先接觸地面的後跟部位也會形成落腳痕迹。起落腳痕迹是判斷鞋印局部特徵的重要標誌,可我們這起案件的現場鞋印,嫌疑人只有左鞋印有起落腳特徵,右鞋印根本看不出。灰塵足跡看得並不是很明顯,但是血足跡就相當清晰,嫌疑人的右鞋印的形成機理,就如同蓋戳一樣,無任何連貫性可言。

「除此以外,還有左右腳的受力也差別很大,從鞋印的清晰程度不難看出,行走的過程中,左腳受力較大,而右腳相對較小。這一點從步幅特徵中反映得也相當明顯。

「結合以上的特徵,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是說嫌疑人右腿有殘疾?」明哥已經聽出了我要表達的意思。

「對,而且是腳步功能性喪失的殘疾,但嫌疑人在現場又遺留有鞋印,我懷疑他的右腳佩戴有假肢。」

「假肢?」

「但是我只是猜測,並不能確定,這一點還需要做一個偵查實驗去佐證,如果攜帶假肢者的步幅以及步法特徵與嫌疑人的完全吻合,那基本上就能證明我的猜測。」

「行,會後我幫你聯繫殘聯,看看他們能不能幫著想想辦法。」

我點點頭繼續說:「最後我要說的就是現場的煙盒。常抽煙的人都知道,煙盒的包裝可以分為軟盒和硬盒兩種。而在硬盒包裝外側會有一串鋼碼,鋼碼由7個阿拉伯數字組成,分別代表了生產香煙的機器型號、機台號、班次、生產日期、銷售區域,有了鋼碼,這些信息均可以從煙草部門查詢到。」

「好,一會兒把鋼碼交給葉茜,讓刑警隊的兄弟們去聯繫一下煙草局。」

「沒問題,冷主任。」

「我的發現目前就這麼多。」

「焦磊,你那兒有沒有?」

「整個南陵小區沒有一個管用的攝像頭,我這兒暫時沒有發現。」

「國賢,你說說看。」

老賢「嗯」了一聲,抽出檢驗報告:「我在室內提取了五種檢材。

「第一種,血跡。均檢驗出死者的DNA。

「第二種,白色毛巾。我在毛巾上檢出死者的唾液斑,這條毛巾應該是嫌疑人用來堵住死者嘴巴的。毛巾的材質為粗棉纖維,十分廉價,最多3元錢一條。鋪貨量很大,沒有任何指向性。

「第三種,帶有齒印的煙頭。這種煙頭一共10枚,均檢出死者的DNA。

「第四種,圓柱狀煙頭。這種煙頭一共8枚,沒有檢出任何結果。」

聽到這個結果,我完全納了悶兒:「沒有檢出任何結果是什麼意思?」

「嫌疑人有一種特殊的吸煙習慣。」老賢說著,打開了一張圖片,「這張是我開始檢驗前拍的物證照片,全都是未燃盡的煙捲部分,一共有8枚,和圓柱狀煙頭的數量剛好吻合。」

「這8枚煙頭上能看到明顯的唾液斑痕迹,而且我在這上面也提取到了男性的DNA,這說明嫌疑人習慣抽煙時掐掉煙頭。」

「掐掉煙頭?這是什麼習慣?」

明哥接了我的話頭:「這麼說,嫌疑人的年紀應該不小,估計要在40歲以上。」

「這種習慣能推斷出年齡?」

「嗯。」明哥抽出一支煙捲,「早年我們國家因為技術跟不上,生產的煙捲基本上都不帶過濾嘴,直到20世紀80年代,過濾嘴煙捲才漸漸普及。我們國家的煙草部門為了推廣『吸煙有害健康』的理念,90年代基本上不再生產無過濾嘴的香煙。

「嫌疑人有掐掉過濾嘴的習慣,說明他可能是抽無過濾嘴煙捲形成的煙癮,我們假設他從16歲開始抽煙,那他也應該是70年代出生的人,這麼一算,年齡最少也已經40歲了。」

胖磊聽言,豎起大拇指:「我真是服了你了,這都行!」

明哥不以為意:「葉茜,你那邊還有什麼要說的?」

「死者外圍走訪情況還在繼續,並沒有反饋出什麼線索。另外,死者的兒子朱少兵精神受到了刺激,現在在醫院還沒有清醒,等他情緒穩定以後,還需要給他做一份問話筆錄。」

「好,接下來有幾個問題需要我們去解決。

「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嫌疑人左手殘疾,他作案時帶有大量的工具,其很有可能隨身攜帶有背包、手提包之類的容具。焦磊,你結合死者的死亡時間,看看小區周圍有沒有符合特徵的人群。」

「明白。」

「小龍,偵查實驗必須抓緊時間,我們要確定嫌疑人是否為假肢攜帶者,而且我們要根據其行走特徵,還原嫌疑人走路的姿態,如果步行姿態異於常人,第一時間和你磊哥對接。」

「收到。」

「葉茜,你們刑警隊那邊要繼續走訪,看看死者圈子裡有沒有符合特徵的相關人員;煙盒鋼碼的事兒,抓緊聯繫煙草局。」

「嗯。」

「還有,死者的兒子醒后通知我,我親自問問看。」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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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滴水·屍案調查科系列(全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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