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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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在我們想著線索應該會很快浮出水面時,現實卻給了我們無情的打擊;懸賞一直加到了5萬,依舊是杳無音信。
我和葉茜抱著一摞還未發下去的懸賞通報站在河岸邊。
「會不會是推斷有錯誤?」葉茜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應該不會,嫌疑人吃『水活兒』的可能性很大。」
「可問題是這都三天了,往來的船舶也發得差不多了,為啥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我也納悶兒呢,按理說不會啊。」
「哼……哼……哼……」
這兩天在河岸聽慣了汽笛聲,這突如其來的豬叫顯得格外地另類。
好奇之餘,我和葉茜轉身望去,視野中,五六名壯漢正樂滋滋地扛著整豬整羊朝一艘貨船上送。
「您這是幹啥的?」我舉起警官證,攔停了一個拎著公雞的中年男子。
男子掃了一眼:「哦,你好警官。」
「你好,你們這是……」我收起證件,續上了剛才的話題。
「哦,準備跑長活兒,按咱們船夫的規矩,買點兒豬羊家禽祭河神。」
「長活兒?」
「長活兒就是長途運輸的意思,像我們這條船,一來一回都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出於好奇,我又問出了關於「祭河神」的問題:「這豬羊家禽難不成殺了直接扔河裡?」
「嗐,那都是早些年老一代人乾的事兒了,那時候船隻都是木結構,不禁撞,所以要殺點兒豬羊祭拜;現在船都牢固得很,咱這說是祭拜,其實就是走個表面程序。」
「哦?表面程序?」看到對方牙齒上的煙垢,我禮貌地讓了一支煙過去。
男子沒有客氣,點燃后叼在嘴上:「就是圖個心安罷了,豬羊家禽在開船之前宰了,血灑進河裡,就當是祭拜了。」
「那肉呢?」
「自己吃啊!這來回一趟,省著吃還不夠呢。」
「那麼長時間,不怕壞了?」
「貨船上都配有冷藏室啊,怎麼可能壞呢。」
「冷藏室?」
「對啊,別說豬羊,裝三四個人都不成問題。」
「真的?」
「你這警官真好笑,怎麼一提到裝人,這麼興奮?」
「大哥,能不能帶我上船看看冷藏室?」
「行啊!」
男人在前面帶路,我和葉茜登上甲板,接著下到了船艙內。貓腰走了一段距離后,我們三人站在了一扇安裝有「輪把鎖」的銀色金屬門前。
「這就是了,要打開嗎?」
「嗯!」
男人用力轉動「輪把鎖」,只聽「咔吧」一聲,鎖舌離開了鎖扣,冷藏室的門被打開的同時,一陣刺骨的寒流襲遍全身。
「正常溫度都在零下10攝氏度左右,我們跑船的每艘船上都有,這一來一回個把月的肉餐,全部要靠它了!」男人指著有20多平方米的冷藏室打趣道。
「這造型,有點兒像冷庫啊。」
「對,就是縮小版的冷庫。」
我掏出手機拍了一張室內照:「行了大哥,把門關上吧。」
「別的還要不要看?」
「不了,就這都耽誤您開船了。」
「嗐,還早,這豬羊還沒宰呢。」
「對了大哥,我想問一下,有哪些船會安裝這種冷藏室?」
「我們船民基本上都是以船為家,要麼航運,要麼下船採購,平時很少去過問別的事兒。像我們這種遠航貨船基本上都有,至於別的船有沒有,我還真的不知道。」
「哦,那行,謝謝你了大哥。」
「對了,你們是警察,都是國家幹部,你可以去問海事局啊,他們就是管船的,他們肯定知道。」
「對啊!」我和葉茜相視一眼。
「謝謝大哥,祝你一路平安!」
「好嘞,小兄弟,那我就不送了!」
下了貨船,我直接撥通了明哥的電話,簡單介紹情況后,明哥果斷地從單位開了一封介紹信,從港口接走我和葉茜,直奔雲汐市海事局。
辦理了會面手續后,接待我們的是負責船舶驗收的於科長。
「是這樣的,」明哥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茶水,開門見山,「我們正在調查一起案件,想向您了解一些情況。」
「完全可以,不知道各位警官需要知道什麼?」於科長答應得相當爽快。
「小龍,把照片給於科長看看。」
「好。」
我點開相冊,把手機遞給了於科長。
「這個是……」
「這是我在貨船上拍的冷藏室的照片。」
「哦,我說怎麼這麼面熟。」
「請問於科長,在咱們泗水河上跑的船,有哪些是帶這種冷藏室的?」明哥接過了話茬兒。
「哦,那您可問對人了,我平時是搞船隻驗收的,就類似於車管所審車的工作。」於科長接過明哥遞過的煙捲,「在泗水河上航運的船只有五種,采砂船、短途貨運船、長途貨運船、觀光船還有餐飲船。采砂船、觀光船沒有冷藏室,短途貨運船一般配置個冰箱就成,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也只有長途貨運船和餐飲船會配備有冷藏室。」
「那咱們海事局登記的這兩種船隻分別有多少艘?」
「餐飲船只有18艘,長途貨運船要多很多,有100多艘。」
不光是我,估計明哥也被這麼龐大的數字驚了一下。
「這些船都在正常使用嗎?」明哥接著問。
「過年時我們才把全部船隻的檔案梳理了一遍,你們稍等。」於科長說著打開了電腦,雙擊海事局內部使用的工作系統,輸入關鍵字后,一串信息顯示出來。
「餐飲船都在正常使用,航運船有10艘需要整改,另外還有5艘要強制報廢。」
「強制報廢?」
「對,就跟汽車一樣,到了年限如果再航運肯定出問題,對於這種連修理的必要都沒有的船,按照規定必須報廢。」
「對了,於科長,一般要強制報廢的船都停在哪裡?」
「哦,就在泗水河拐彎處的一個港口。」
「這5艘船有沒有報廢呢?」
「暫時還沒有,報廢需要一系列的手續,等上面批文下來,船主簽字畫押,才能報廢。」
「於科長,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們聯繫一下這5艘報廢船的船主?」
「讓他們到哪裡集合?」
「到海事局的會議室就行,我們想取個血樣。」
「行,沒問題。」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找船主還是海事局靠譜兒,幾通電話后,5名船主紛至沓來。
「於科,難不成這麼快批文就下來了?」
「我船里的東西還沒搬完呢。」
「對啊,我的也是。」
「再寬限幾天唄。」
於科長舉手打斷,他把目光對準了半天沒吱聲的一位男子:「羅軍,你怎麼不說話?」
「老於,你又不是不知道,船我早就轉給別人了,你怎麼每次都打電話通知我過來?」
「我管你轉給誰了,船主登記的是你,你就必須到場。」
「得得得,我不跟你爭,我那兄弟本來就跟我不對付,這萬一他來海事局堵我,你說我咋辦?」
「你活該,誰讓你騙人錢的?」
「哎,這怎麼叫騙呢?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得了吧你,就你那點兒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拿個快報廢的船,騙自己兄弟幾十萬,你乾的那些虧心事兒,讓我也跟著受牽連。」
「怎麼?最近還來呢?」
「不了,消停一個多月了。」
「那就成,老於,今天來是不是簽字報廢船的?拿來,我第一個簽,省得夜長夢多。」
「你想得美,你不把你的那點兒破事兒扯清楚,就別想著船能正常報廢了。」
「什麼叫破事兒,咱們有合同,白紙黑字簽得清清楚楚,誰跟他扯?」
「得得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不跟你掰扯,今天不是我找你們,是這幾位警官找你們!」
因為我們都穿著便裝,所以在於科長介紹之前,幾位船主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份,經他這麼介紹,幾位船家頓時有種情況不妙的反應。
「於科長,那我們開始了?」
「好的冷主任,您請便。」
「大家好,我們是雲汐市公安局的,這是我的警官證。」明哥亮明身份后,直奔主題,「這次來,是有兩件事兒要麻煩大家:第一,案件需要,我們要提取各位的血樣;第二,就是想請這位叫羅軍的同志借一步說話。」
因為案件的偵辦迫在眉睫,所以明哥的態度很強硬,再加上於科長這個強有力的後盾,采血的事情辦得很順利。
緊接著,羅軍被帶進了辦公室。
「警官,你們找我什麼事兒?」
「你的船轉讓給誰了?」
「我一個社會上的朋友,叫江川。」
「他現在人呢?」
「不知道,我已經有一年多沒跟他聯繫了。」
「江川有沒有什麼親人?」
「沒有,他就一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他平時就一個人住?」
「不是,他家裡還撫養著三個老人,兩個奶奶,一個爺爺。」
「當真?」也許是幸福來得太突然,我驚呼出來。
「這有什麼好撒謊的?我去過他家裡,三個老人都常年卧床,他家有三張療養床,老人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羅軍口中的「療養床」我父親也曾躺過一段時間,這種床下方連接一個排便池,對常年卧床的老人來說,算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但唯一的缺點是,糞便清理起來十分麻煩。
「能不能帶我們去江川的住處看看?」明哥提出了一個要求。
「哦,他早就不住房子了,這一兩年他都住在我轉給他的那艘貨船上。」
「那就帶我們去船上看看。」
「別,各位警官,您就饒了我吧,我現在是真害怕見到他,船就停在港口,船身上噴著『江川號』的那艘就是。」
有了明確的指引,我們很快找到了那艘已經銹跡斑斑的大型貨船。
在海事局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我們順利地登上了船隻,打開艙門,裡面已空無一人,老賢走進廚房,分別在碗筷、冷藏室內取了5組樣本。
經過細緻的比對,樣本中分別檢出了嫌疑人和其中兩名死者的DNA。
有了這份鐵證,本案終於可以成功告破,嫌疑人江川也於72小時后被成功抓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