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十五
一個月後,江川如約從敬老院把老人接回了新家。
「川孩兒……」
躺在新床上的3位老人,幾度哽咽。
「田奶,劉奶,李爺,你們這是幹啥?」
「我們3個老東西讓你受累了。」
「這說的是哪裡話,我小的時候,你們把啥好吃的都留給我,現在輪到我給你們養老送終了。」
「川孩兒,你……」
「看,新床。」江川岔開話題,「以後躺在床上都能上廁所,方便著呢。」
「唉,都怪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命太硬,早知道這種情況,當年還不如死在彩虹福利院呢。」
「田奶,你別說了,川孩兒現在在碼頭做事兒,能掙錢,不用擔心,等我賺了錢,將來還準備買艘貨船,干大生意。」
「瞧瞧,我說什麼來著,我從小看川孩兒就是本事人。」
「老李,你假牙都快笑出來了。」
「哈哈……」
江川的美好宏圖,讓屋內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不少。人一上了年紀,缺的就是一個寄託,對於孤寡老人更是如此。江川的到來,剛好彌補了這個空缺,所以3位老人找不出任何不留下的理由。
碼頭搬運的工作簡單而忙碌,江川的收入也從之前的每月3000元,一躍翻到了近5000元,按照當時的標準,江川一個人能頂兩個公務員,但他每月依舊入不敷出。
隨著老人歲數的逐年增長,再加上常年的卧床不起,隨之而來的併發症也越來越多,為了緩解病痛,每月的藥物支出就要近4000元,再加上每月1000多元的房租水電,江川的手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餘糧了。
雖然經濟拮据,江川在老人面前依舊錶現得相當大方,他心裡清楚,一旦讓老人知道現實的窘況,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輕生。
江川至今還記得多年前的一件事兒。
當年彩虹福利院接收了一位70多歲的老人,子女辦理完入院手續后,轉身便離開了。老人從進院的第一天就沉默不語,直到一周以後,她把江川喊到了身邊。
「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奶,啥忙?你說。」
老人拿出紙筆,工工整整地寫了幾個楷書:「豬靨、半夏、陳皮。」
「奶,這是啥?」
「治病用的中藥,你去給我抓一服。」
「哎,成。」
江川想都沒想,便按照藥方抓來了三味中藥。
老人收到葯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櫃中,接下來的一周,他又讓江川重複抓了四服。
五服藥湊齊,老人獨自一人在院中熬藥,不讓任何人靠近,直至湯藥被她飲入腹中。
當天下午,老人口吐白沫,在院中咽氣了。
院長老馮了解情況后,先是找到了開藥的中醫,中醫取出藥渣證實,葯爐中只有「豬靨」,並無半夏和陳皮,「豬靨」是豬的甲狀腺,過量服用可以致死。單從這一點就完全可以證實,老人讓江川分五次購買中藥,分明是有了尋死的念頭。接著老馮通知老人的親屬,經過多方調查,老人一雙兒女有贍養能力,但不盡贍養義務,他們把老人強行送至福利院,這正是老人尋死的主要原因。老人的家屬曾想胡攪蠻纏,好在公安局的介入平息了事端,但這一次的經歷,卻讓江川永遠無法釋懷。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沒有去買那服中藥,就能讓老人保住性命。
這段痛苦的回憶,江川也曾告訴過老馮,老馮的回答很直接:「老人沒了依託,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江川對待家裡3位老人才格外地小心謹慎。
但隨著開銷越來越大,江川總擔心有一天「紙里包不住火」,於是他想到了羅軍,那個曾經豪言要買貨船的人。
「還差多少?」夜晚的大排檔上,江川開門見山。
「什麼還差多少?」
「買貨船的錢。」
「這個數!」羅軍苦笑著伸出一根手指。
「我幫你補上!」
羅軍一口啤酒噴在了桌面上,劇烈的咳嗽聲持續了半晌沒有停歇。江川彷彿置身事外,淡定地坐在一旁。
許久之後,緩過勁兒來的羅軍漲紅著臉:「小川,我豎一根手指,你以為我說的是1元錢哪?是100萬!」
「我知道!」
「你知道?你有啊?」
「現在沒有,但是以後會有!」
「以後?10年,20年,還是50年?你就吹吧你!」
「10天!」
「10天?」羅軍幾乎喊出聲來,「小川,不帶你這麼吹牛的!你有幾個子兒,我還能不清楚?!」
「你先別管我吹不吹,錢湊齊能不能搞來船?」
「當然能,我早就找好賣家了,開了5年的新船,148萬甩賣。」
「成,親兄弟明算賬,148萬一人一半兒,10天後,我湊齊74萬,你那一半兒你自己想辦法,要不要合夥,我聽你的想法。」
「小川,你真沒開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兒嗎?」
羅軍興奮得手舞足蹈:「好,就按照你說的辦,10天後只要見到錢,咱倆就提船去!」
江川點了點頭,把喝剩的啤酒瓶拍在了桌面上,起身離開。
這些年,隨著網路的普及,江川也多少了解了陶奶那件遺物的價值。
1克近萬元的價格,難怪會讓陶奶的四個兒女爭得頭破血流,而這顆「帝王翠」足足110克,折算成總價,最少可以賣到100萬。江川也打聽到雲汐市珠寶城就可以收購,所以晚上小酌時,他回答得相當有底氣。
不管買不買船,「翡翠」都已經到了不賣不行的地步。
這100萬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握在手裡,給三位老人養老送終;二是拿出去投資,走良性循環。
江川在碼頭做了多年的搬運工,深知航運的利潤,再加上有羅軍的人脈,他很自然地把賭注押在了第二個選擇上。
找到羅軍前,江川已經打定主意,他想先用翡翠換取本錢,等自己努力幾年之後,再把翡翠給贖回來,陶奶的遺物絕不能就這樣被他給糟蹋了。
一周之後,沉甸甸的104萬現金被他裝在了一個旅行包裡帶回了家,江川取出30萬存在一張卡上,剩下的74萬他拍了一張照片,用手機彩信給羅軍發了過去。
簡訊剛剛發送成功,羅軍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你小子是不是去搶銀行了?從哪裡來這麼多錢?」
「你放心,這錢絕對乾淨。」
「不行,你不說出這錢的來歷,我可不敢拿去買船。」羅軍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絲毫的讓步。
「軍哥,咱倆這麼多年關係,你還不信任我嗎?」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關鍵是我太了解你,這麼多錢靠你賺根本賺不來,買船是大買賣,咱只有這一次機會,萬一搞砸了,就一輩子翻不了身了。」羅軍一股腦兒倒出了苦衷。
江川長嘆一口氣,彷彿做了巨大的妥協:「好吧,我告訴你,我把家裡的傳家寶給賣掉了。」
「傳家寶?什麼東西?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不是真到用錢的時候,我也不會拿出去賣,所以……」
「家裡那三位老人留給你的?」江川住的地方,羅軍不止一次去過,所以對那裡的情況很了解。
「這個……算是吧……」
「原來如此。」羅軍鬆了一口氣,「難怪你會贍養那三個老人,原來是他們手裡有寶貝啊,你今天要不說,我還真以為你小子腦子壞掉了呢。」
江川心有不悅,但沒有表現得特別明顯,只是「哦」了一聲,算是回答。
興奮之中的羅軍,沒有察覺出異樣,電話那頭他手舞足蹈地回道:「兄弟已經搶先一步,我這個當哥的也不能掉隊了,買船的錢我還差一點兒,這兩天就能湊齊,到時候我給你電話。」
結束通話的羅軍,臉上瞬間變了個模樣,剛才對話的輕鬆愉悅和現在的愁眉苦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口口聲聲說「買船的錢還差一點兒」,可「這一點兒」卻是整整4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