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斷翅之蝶（2）

很多年後我仍然會想，如果那時候我不是乖巧的點頭說我懂得死亡的意義，不是這樣懂事的讓母親放心，是不是母親至少會遲一些離開我的身邊，至少會多為我擔心一些，至少不會走的如此的突然。

6歲的自己，一個人依靠著牆壁，蒼白而冰涼的牆壁給我不了想要的溫暖，這個時候的自己多麼想要爸爸一個溫暖的懷抱，只是他不在。

「小朋友，你爸爸呢？」

「他在上班。」

「怎麼不喊你爸爸來，你媽媽的情況比較緊急，需要你爸爸的簽字！」

「護士姐姐，我簽字可以么？我爸爸的電話打不通。」

「呵呵，小朋友，你還太小，你簽字不具有法律效力的！一定得你爸爸來，或者你叫一個你家的親戚來也成。」

護士轉身離開，我獃獃的站在那裡死命的從腦海中挖出我家親戚的模樣。

似乎母親有一個許久不曾聯繫的大姨媽，只是我不知道她的號碼。父親是獨子，爺爺奶奶早早的就過世了，忽然我哭了起來，我發現，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算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能在急救同意書上簽字的人。

拿出小撲滿裡面的硬幣，我死命的一遍又一遍的撥打著父親蘇誠的電話，只是電話卻永遠告訴我無人接聽。那時的自己第一次覺得無助與無力，我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麼，甚至哪怕只是一點都好。

我看著身旁來來往往的人們，好像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一個，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手，只要能給我想要的東西，那個叫做支撐叫做溫暖的東西的都好。可是我不敢。

夜幕降臨了，當醫生走出急救室，沉著臉告訴我那個噩耗，我很淡然的點著頭。

我不是沒有看到醫生和護士眼中的驚訝和不可置信。是了，六歲的孩童，在得知自己的母親搶救無效身亡的時候，是不是都該痛哭流涕，是不是都應該嗷嗷大哭？我沒有哭，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問著「醫生叔叔，我能進去看看媽媽么？」

醫生點頭，側身，讓我走了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進急救室，很簡單的屋子卻充滿了冰冷的氣息，我在空氣中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很濃。

白色的床單下覆蓋的是我的母親，那個曾經會微笑的說，我的小微，今天有沒有乖的女子。

如今，這樣的笑，我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我木訥的走上前，用小手抓住母親的手臂，還有體溫，醫生叔叔騙人！誰說我母親死了？她還活著！

真的，我還看見了她的睫毛動了一下。

我忽然大叫起來，「媽媽，媽媽，你醒醒，你醒來！你為什麼不要小微了？小微很乖，真的很乖，嗚嗚嗚。。。。。。」

「媽媽，為什麼不要小微。。。。。小微今天還沒有哄媽媽笑，小微還沒做飯給媽媽吃。」

「媽媽，媽媽。。。。。。你回來。。。你睜開眼睛再看小微一眼好不？就一眼！」

「媽媽。。。。。。。。你醒來。。。。。。。」

無數次的呼喚，等不來母親的睜眼。

黑夜就這麼降臨了，如同我的心一樣，黑了下來。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四小時，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可是父親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手機永遠都不在服務區里。

第一百零一次的呼叫，仍舊等不到我想要的聲音的時候，我決定轉身放棄，蘇誠，我恨你！為什麼要在我和母親最需要你的時候消失不見？

我不敢離開，我要守著我的媽媽，我明白，她需要我，一定需要我。

我獃獃的坐在母親的床邊，靠著蒼白的牆壁靜靜的呆著，醫生叔叔說，半小時前聯繫上我的大姨，醫生叔叔還說父親的電話也已經掛通，只是我的父親蘇誠不說一句話的將電話掛上，到現在仍不見人影。

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對我來說不重要，我要陪著，媽媽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哪怕陰陽兩隔著。

媽，如果有來生，小微還要做您的女兒，我一定會比現在乖，一定比現在懂事，我不再奢求你能看我一眼，我會靜靜的呆著您的身旁，陪您看世間最美的風景。

媽，如果有來生，小微還要做您的女兒，讓我們再幸福一次好么？

媽，如果有來生，您一定要等著小微來找您。。。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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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情開始變的更加的可悲和戲劇化。

僅僅6歲的自己，已然能夠用一雙世俗的雙眼看待這個冷漠的世界。

父親消失了，消失了無聲無息著。沒有誰見到他，哪怕只是一個偶爾的背影。冰冷的家，忽而之間變成了我一個人的冷窟窿，此刻的自己一個人躲在母親的房間里安靜的呆著。

門被推開，一個女子，穿著殷紅的衣裙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你就是蘇微然？」

我木木的點著頭，她的眼神之間有幾分母親的味道，眼眶忽然有些紅。

「我是你母親的姐姐。」來人用著簡短冷漠的語言說著，一時間我對這個女子所有的好感全無，看著刺眼的殷紅我抿了抿唇「大姨。。。。。。。。」

「不用喊我大姨，總從你母親離開家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我的妹妹了，你自然不是我的外甥女。」女子一臉厭惡的對我說著，那樣的表情我懂，但我更明白的是這樣的表情是絕不會出現在我善良的母親臉上的，原來神似的東西永遠有著差距。

「你父親呢？」女子四處看了一眼后，帶著輕蔑口吻說著。

我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我不願理她，不願。或者這是屬於一個孩童的任性，但一切不重要，什麼都沒有比我與母親相處來的重要。我低頭，輕手撫摸母親的照片。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沒家教？平時你父母怎麼教你的？不知道怎麼應答么？」女子似乎火了起來。

「我說，蘇微然！你裝什麼死？別告訴我你和你母親一起去死了！真是倒霉死了，這麼多年不見，還要被這些瑣事煩惱。」女子不耐煩的說著，眼中的厭惡之色越來越濃。

我卻依舊視而不見的看著母親，忽然在想，如果母親能忽然對我微笑該多好。

「很好，蘇微然！你在和我鬧脾氣不是？你以為我很空么？空到來你們家收拾這個爛攤子！你的父親就是無能，懦弱！看看，就這些出息，自己妻子出事情了，他倒好，一走了之！」

「我爸爸沒有一走了之！」我忽然抬頭，憤然的吶喊著。

女子被我著實的嚇了一跳，看著她用手捂著心的模樣我不由的笑了起來。

「啪！」的一聲，我的臉一陣火辣辣的疼。我仰頭，不服輸的看著這個名義是我大姨的女子。

「笑什麼？沒家教的孩子！你笑什麼？」

我沒有答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眼睛有著深深的恨。

我的父親沒有逃跑，沒有！他只是去找尋母親去了，一定是這樣的。他一定是太傷心了，我的父親，是那麼的愛著我的母親啊！

「好吧，今天算我多管閑事，蘇微然，你給我聽著，你父親不會回來了，我報警了，警方都沒能找到你父親的下落。我沒有義務照顧你這個拖油瓶的，你自己去福星孤兒院吧，我已經聯繫好那裡的院長。」說完，殷紅的色彩飄忽著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頹然倒地，低頭，淚不住的落下。

淚一滴的落在母親和藹的相片上，我伸出小手，抹著，然後輕輕的放進嘴角輕允，苦澀滿口。為什麼？誰能告訴我，究竟為什麼？

孤兒院是什麼地方？小微可不可以不去？媽媽。。。你在哪？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我不會知道，福星孤兒院，才是我童年噩夢的開端，那是一場到如今我都不願輕易提起的噩夢，在那裡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人性的險惡，體會到了何謂辛酸苦辣，何謂痛不欲生，何謂人性。

有些愛，逃不出天網恢恢

寧願時間放過我的眼

把你看成墓碑

還是想起殘缺的回憶

曾經讓我

完美

——《愛恨恢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