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潮翻湧
顏光琳迎面碰上榮祥時,下意識的就向後退了一步。
這裡是趙振聲的公館。
趙振聲聽聞榮祥已經從傅家的花園府邸搬出后,立刻便開始大展交際手段,極快的便與榮祥結識相熟。這讓傅仰山恨得牙痒痒。他是一直盛情挽留榮祥住下的,可是榮祥那邊只說愧於叨擾,定要搬走。果不其然,他前腳一走,後邊趙振聲便湊了上去。
他在西安這麼多年,最頭痛的對手便是趙振聲。雙方一直力量相當,僵持不下。面子上卻是都客客氣氣的,並不顯露出什麼來。
趙振聲在家中大擺宴會,邀請了西安的各界名流,中心人物是榮祥,其中當然也包括傅仰山等人。宴會後定是要跳舞的,所以一干年輕小姐們早早的就備好了銀皮鞋小禮服等衣物,這邊宴會甫一結束,那邊已然的紛紛的帶著老媽子上了二樓更衣室去換裝。
顏光琳今日穿了身孔雀藍的西式連衣裙,在宴會上已經大出了風頭,惹得那傅靖遠不住的扭頭張望女賓席,找機會向她眉目傳情。現今換上一身淡黃色的旗袍,又是一番風致。她讓老媽子先把衣服裝好送回外面的汽車裡去,免得到時人多忙亂,又要找不到。自己則沿著趙公館二樓那幽長華麗的走廊向樓梯口走去。可是不想旁邊房間門一開,一個高挑身材的西裝男子轉了出來,兩人四目相對,都是出乎意料的一驚。
走廊的壁燈發出暗淡柔和的光芒,映的榮祥一張臉玉一般溫潤白皙。那睫毛的影子投射到面頰上,是個擴大而濃重的扇形陰影。見了顏光琳,他似乎是有些茫然,點頭笑了笑,然後便徑自側身走掉了。
顏光琳向前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去。誰知她這麼一回望,正巧那邊榮祥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雙方再次目光相對。
那一刻榮祥的神情甚為冷峻,可是因為面部輪廓是如此的清秀柔和,所以朦朦朧朧的遠望起來,只讓人覺得別有一番孤高清華的氣度。那走廊極長,他的身後,是無窮無盡的幽暗延伸,他的面前,只有自己。
這讓顏光琳在開口之前,竟短暫的迷濛了一瞬,她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走廊中輕輕的響起:"前面是女更衣室,你還是不要過去的好。"
榮祥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驚訝表情。隨即立刻轉身快步走了回來,經過顏光琳時,他漫不經心的說了聲謝謝,然後便匆匆下樓去了,只留下一股子似有似無的古龍水味道。
顏光琳站在走廊中,眼看著前方-------其實什麼都沒有,人早走到樓下去了。剛才的邂逅讓她覺得很有些恍惚:這樣一個月光般明凈溫柔的男子,怎麼會是她三哥描述的那樣不堪?
她心不在焉的繼續走去。在很久之後的未來,她還清楚的記得這個華美陰暗的走廊,還有暗淡燈光下那個修長的影子。
她不知道,其實榮祥那天的出現只是為了找到小孟,因為他需要打上一針,方能繼續下面的舞會,僅此而已。
可是因為他那張漂亮的面孔和冷淡的態度,卻讓顏光琳心中一動,萬劫不復。
榮祥終於在公館門前的院子里找到了小孟。他這一路找的心急火燎,好容易見了人,抬手便是兩個耳光:"你跑哪兒去了?"然後不等他回答,徑自大踏步走向停在門口的汽車。小孟連表情都沒變,轉身便一路跟了上去。
鑽進車中,榮祥已經有點身體發顫。他試圖解開自己的襯衫袖口,可是因為左手抖的厲害,竟然有些肢體失控,無論如何也捏不住扣子。這時小孟已經吸好針劑,一手持針,一手幫他解開袖扣,露出滿是針眼的手臂。
針尖抵在皮膚上,微一用力即刺入靜脈血管中,嗎啡針劑被緩緩推入體內。榮祥閉上眼睛,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靜了一分鐘,榮祥鑽出汽車,慢慢踱回了宴會大廳。進門時,他正碰上傅靖遠同顏光琳二人。
自從上次被氣跑后,傅靖遠再沒去找過榮祥,甚至在別處見了面,也只客套寒暄兩句,決不多談。但此刻既然迎面遇上了,他總不好不抬頭看他一眼。
榮祥卻毫無回應的垂下眼帘,只稍稍側了身子,擺明是在給他讓路。門口燈光強烈,愈發照得他面無血色,表情也是木然,帶著點淡淡的小哀傷。他的確是變了,曾經豐潤的面頰消瘦下來,皮膚卻還是依舊的瓷白,這讓他看起來好像太過玲瓏的玉器,美則美矣,卻是分外的脆弱易碎。
他便這樣眼睜睜的盯著榮祥,一時間,竟是痴了。
榮祥等了一會兒,發現這兩人一齊堵在門口,竟似是沒有前行的意思。他沒看傅靖遠,反是對著顏光琳,很潦草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傅靖遠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扯了顏光琳的手便往外走。這舉動讓顏光琳驟然臉紅,她一邊跟上去,一邊飛快的將手抽了出來。待榮祥已經走進去了,她方半嗔著質問道:"怎麼走的像顆炮彈似的?我剛才幾乎被你拽倒了!"
傅靖遠囁嚅著答不出話來。剛才的舉動是下意識的,因為他很不想讓榮祥和顏光琳有相視的機會。榮祥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他已經被騙過一次了。
其實,也算不得騙的,現在想起來當初兩人好時,榮祥似乎也都是一片真心,毫無偽飾。可是若是一片真心,怎麼會翻臉就不認了呢?
他怎麼就,一點都不留戀呢?
這個晚上的散步,顏傅二人都滿懷心事,雖也照常談笑,可都有些魂不守舍的。雙方後來也都覺得了,可是交情又沒深到可以相互袒露心扉的程度,所以便提早回了舞池,繼續跳舞去了。
榮祥這個晚上,感覺非常疲勞。
可是終於沒出什麼紕漏。他素來長袖善舞,將一切人都敷衍的很好。
回到家中,一片空空蕩蕩,這麼晚,下人們大多都睡了,只有兩個老媽子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守著,見他進來了,便迷迷糊糊的去打發洗澡水。
他孤零零的坐在沙發上,抬手解開了領口的扣子。
從極度熱鬧的環境中脫身出來,他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是周遭如此寂靜,這樣強烈的對比忽然讓他感到無比孤獨。最親密的人已經被炸成了碎片,他這回是徹徹底底的一個人了。
這是他來到西安后,第一次真正的想起了易仲銘。
易仲銘活著的時候,他總是在提防著他,因為兩個人分享了太多的秘密,輕而易舉的就能置對方於死地。直到他死了,榮祥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把他當成了精神上的父親。
榮祥有太多的熱血、太多的勇氣,他敢作敢為,無所畏懼。可是,他需要一個方向。
他一路上都是跟著易仲銘在走。一切都有個目的,所以他分外的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可是現在易仲銘死了,死無全屍。炸彈把他這個人完完全全的抹殺了個乾淨。事後榮祥在血肉橫飛的現場翻了好久,可是終於連一點痕迹都沒有找到。
這個人,就這樣沒了。
死亡並沒有讓榮祥感到恐懼,他從來不是個怕死的人。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因為茫然,所以惶恐。
幸好,還有嗎啡。
小孟無聲無息的走過來:"三爺,洗澡水放好了。"
榮祥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顆淚順著他的面頰滑下去。人生如戲,他自覺已是演的無趣之極,可是卻依然要賴在台上,不到劇終,不肯下場。
傅靖遠煩躁的按著車喇叭,車子這邊嗚嗚的叫喚,那邊的滿洲大兵們卻是根本不在乎,照常的扯著兩個婦女在大街上肆意調笑。巡警見了,根本不敢上前,只躲在圍觀人群身後,生怕被人看到的樣子。
傅靖遠憤然咬了咬嘴唇,榮祥帶來的這些士兵們一批一批的被運來西安。名義上是駐紮在城外的軍營中統一管理,以免擾亂地方。其實每天都有成群結夥的大兵跑到街上來胡調亂鬧,兼要調戲婦女和攔路搶劫。百姓們抗議了幾次,弄得影響甚大。陳敬甫無奈何,只得去向趙振聲請示。
趙振聲很有些沉吟。縱容部下到如此地步,這定然要歸罪於榮祥的管理不力、軍紀不嚴。不過現在他正同榮祥交好,似乎不大合適親自去同他交涉這種事情。念頭一轉,他對陳敬甫道:"你去同傅仰山說。讓他去辦。"
陳敬甫果然就去找了傅仰山。
傅仰山哈哈一笑:"你老弟本來就是西安市長,何必還要來同我請示呢。你自己同榮將軍說一聲便是了嘛!"
不上三言兩語的,他笑容可掬的便把陳敬甫打發了走。
陳敬甫心想,自己區區一名市長,何必去討這些大兵們的晦氣,萬一惹惱了那榮祥,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罷了罷了,他搖搖頭,徑自回了那小公館去逍遙快活,這件事便被暫時壓了下來。
於是,西安的治安一天亂似一天,輿論上面首先爆發出來,將榮祥單挑出痛加指責了一番。然而新聞發出去后,雖然在民眾中反響甚烈,可是榮祥本人卻毫無回應。對於部下也並未加強管束,一任他們繼續四處遊盪滋事-------一時間滿洲大兵成了令人最為頭痛的一個群體。
榮祥此刻不管,以後也不打算管。都幾個月沒發軍餉了,再不讓他們自己出去打點野食,就算是從老爺子那裡接下來的嫡系部隊,苛苦的久了,怕是也要嘩變鬧事的。何況西安不比奉天,又不是他自己的地盤,管它亂成什麼樣子,也輪不到自己來操心。
他現在終日無所事事,只好將吃喝玩樂作為主業來消遣時光,尤其愛的是捧小旦。近來西安的名角兒已經被他結識遍了,其中有個一頂一的絕色,名叫溫庭湘,是全西安都出了名的脾氣爆架子大,旁人千金難見一面的。可是被榮祥看上后不消三五日,便有人看見他被榮家的汽車接走,半夜方被送回。這件事後來還上了小報,成為市井中一時的談資。
聽了外面的傳聞,榮祥心裡暗暗的得意-------他現在也實在沒什麼可得意的了,所以只好將這些花蝶叢中的勝利也作為一種資本,勉強的讓自己打起精神來。但認真想起來,榮祥的這些所謂勝利,其實也不能證明他本人有多麼的魅力超群。對於一個揮金如土而又英俊多情的公子哥兒,任何人都會心存好感的,何況他這個人現在手握重兵,連傅仰山趙振聲都要讓他三分,旁人就更沒膽子、也沒必要去掃他的興緻了。
他在情場是如此的一帆風順,以至於漸漸的有些厭倦起來。這天下午他送溫庭湘回戲園子,溫庭湘眼看著快到了,忽然扭頭對他一笑:"今晚你可別來那麼早,也讓我多休息一會兒。"
榮祥笑微微的瞟著他,真漂亮,他想,只是隨便坐在那裡,就漂亮的好像一副工筆畫似的,真正是訓練有素的美。
"好,"他柔聲答:"那我晚點來,咱們直接去吃宵夜。"
溫庭湘點點頭,至今為止,榮祥一直都暖和細膩的好像春風一樣,這讓他暗自有些迷惑。就彷彿,彷彿他倆之間的那些情分都是真的似的。
記得榮祥同他見第二面時,就拉著他的手問:"你喜歡我嗎?"
當時聽了這話,他實在是覺著又驚奇又好笑,可偏那榮祥一臉的認真,眼中幽幽的,神情是一種透著哀傷的孩子氣。
依照他往日的脾氣,聽了這樣的問話,就應該當場甩他一個嘴巴才是,可是,他在那一瞬間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如果我打了他,他一定會傷心的。
所以頓了頓,這位紅遍西北的名角兒答道:"我喜歡你。"
汽車停在戲園後門,榮祥沒有下車,只在窗口目送著溫庭湘進去。然後便毫不留戀的命小孟調頭回家。
傍晚時分,戲園子周圍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小孟一路開的極慢,後來只好在前面的岔路拐了彎,準備繞遠路回家。榮祥閉著眼睛靠在車座後背上,嘴裡哼著最新的流行歌曲。他哼的很是自我陶醉,所以小孟猛一剎車時,他立時身子騰空,整個人在撲向前方的同時,下意識的一把拔出手槍。
虧得小孟身手敏捷,回身一把抱住榮祥,然後趁著他還沒有發火,趕忙小心的把他又推回到座位上坐好:"前面忽然跑出了人。"
小孟這邊在車裡對榮祥解釋,外面同樣被嚇了一跳的幾名女學生們也已經氣惱的跑來敲了車窗:"喂,你是怎麼開車的?差一點撞到人不說,還在水坑裡剎車?"
小孟完全沒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經驗,所以看著外面的一名胖大女孩子砰砰的敲車窗,竟表現的有些發懵。榮祥本打算命令小孟繼續開過去,可是隔著玻璃,他忽然看見了人群中的顏光琳。這讓他連忙收好手槍,然後開門下了車。
"顏小姐?"他似乎是不大肯定,試探著叫了一聲。
氣勢洶洶的女孩子們頓時一愣,暫時停止了聲討。顏光琳向前走了一步,臉紅紅的:"哦,是榮先生呵。"
榮祥這時才注意到,原來這幾個女孩子除了顏光琳外,都是一色的藍衣青裙,想必是哪個女子大學的學生。顏光琳倒是一身的軟緞旗袍,只是從小腿開始直到腰部,星星點點的全是泥水痕迹。他再回頭一看,原來小孟竟將車的前半部開到了一個淺淺的泥水坑中。
"實在是對不起,弄髒了您的衣服。"
女孩子們都默然,顏光琳搖頭道:"唉,也沒什麼,我反正是同朋友逛完街了,現在回家換掉就是了。"
"這怎麼好意思,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好了。不知道這幾位小姐住在哪裡......"
剛才敲車窗最激烈的女孩子忽然和聲答道:"你送光琳回去好了,我們的衣服又沒有濺上泥水。"
此話正合榮祥的心意,他連忙退後一步打開車門:"那就謝謝諸位了,真是不好意思。顏小姐,您請上車吧。"
顏光琳卻表現的有些慌亂,她先是搖搖手,似乎是想拒絕,可是躊躇了一番,還是慢慢走過來上了車。車開之前,她卻又趕忙著搖下車窗,大聲的同女伴們告了別。
顏家離這裡並不遠,榮祥和顏光琳同坐在後排。榮祥小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如此似乎有些失禮,便竭力找出話題來談:"聽說令尊對於佛經,頗有研究?"
顏光琳正色答道:"家父時常講經,榮先生若感興趣,可以去聽一聽啊。"
榮祥輕輕的嘆了口氣:"可惜我很愚鈍,聽不大懂。"
顏光琳挑戰似的掃了他一眼:"榮先生你太謙了。"
榮祥聽到這裡,覺得顏光琳似乎同自己聊得極不配合,不禁皺眉一笑,答道:"不是謙遜,是實話實說而已。
顏光琳也說不上對他是喜是厭。在報章和傳聞中,他是個聲名狼藉的人物,似乎已經惡劣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可是見了本人,直覺上又總認定他是好的,這樣溫柔淡漠如月光般的男子,就算做了壞事,也總該有那不得已的理由吧!
因為矛盾,所以她對於榮祥的態度,竟有些拿捏不好。眼角餘光掃到榮祥似乎極快的蹙了下眉頭,她立刻反應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是否有些過於生硬了?
靜了一會兒,她緩和了聲音道:"榮先生平時都做些什麼消遣呢?"
榮祥沒想到她會主動同自己說話,略感驚奇的答道:"沒什麼,倒處逛逛。顏小姐您呢?"
"我么,喜歡看些翻譯小說啦,要麼和朋友在一起,偶爾看看電影,也是很無趣的生活呢。"說到這裡,顏光琳又掃了他一眼。
"不不,顏小姐的愛好很不錯。我很羨慕。"
"怎麼會,榮先生比我有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麼還會羨慕我?我覺得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好像籠子里的小鳥一樣,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乏味單調。"
榮祥低頭微笑:"顏小姐很有思想,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
他本來是無意識的應和一句,沒想到正說到了顏光琳的心坎上。她雙目發亮的坐直了身體:"怎麼會?我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人了!"
榮祥繼續低頭凝視著自己筆直的褲線:"沒有,顏小姐您說話很有見地。榮某佩服。"
他以一貫的態度,輕聲溫柔的說著話。對於小姐,又格外的客氣了些。他不曉得自己這種講話方式,會令人產生相當的誤解--------他顯得如此寂寞、冷淡、真誠,似乎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已經沒有任何虛偽矯飾的必要。
顏光琳看在眼裡,心中一動,隨即把臉扭向車窗:"噢,我家就是這裡,在前面那個拐角處停就好了。"
小孟依言停下來,顏光琳開門下車,看榮祥似乎也要下來送她,連忙做了個手勢阻止:"榮先生不必了,我這就進去了,那個......榮先生到我家裡坐坐吧?"話音一落,她的心裡開始打鼓,生怕榮祥將這個邀請當真。
幸好榮祥只在車裡對她笑著搖搖頭:"不了,今天弄髒您的衣服,實在對不起。"
"沒什麼。那麼......再見了。"顏光琳很西洋派的向他擺擺手。
榮祥微一頷首:"再見,顏小姐。"
顏光琳回到家時,眾人看到她一身的泥點子,不禁一齊為她那件新制的軟緞旗袍惋惜。衣服本身沒什麼,只是那料子三少奶奶前些日子從上海帶回來的,質地是出奇的好,在西安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臟污成這樣子,不曉得洗不洗得掉。"二少奶奶湊過來看了看:"我上次有條連衣裙就是沾了泥,本以為洗洗就沒了的,誰知留下了黑印子,再也去不掉了。"
顏光琳卻好似並不在意,她急急的回去換了乾淨衣服,那件旗袍便被隨便丟給老媽子,口中只大聲抱怨道:"我就說不要走那條坑坑窪窪的路,趙嘉惠就是不聽,結果果然讓過路汽車濺髒了衣服,她們卻一點事兒也沒有。"
"開車的人討厭死了。"大少奶奶附和道。
"可不是。"
旗袍一事至此為止,接下來便是晚飯時間。顏鎮禪氣勢巍然的下了樓,一家人靜悄悄的吃了飯,便各自回房消遣。顏光琳躲進卧房中,她的心現在好比兜滿海風的船帆,一時半會兒的,平靜不下來。
第二天早上,她剛剛起床,正在洗漱呢,忽然便聽見樓下老媽子大聲喊小姐,走到樓梯口一問,原來是有人給她送了一個大盒子。盒子包裝的很漂亮,打了粉紅色的蝴蝶結。大奶奶和三奶奶早在樓下了,看了那個盒子,相互擠擠眼,笑問道:"小妹,這是哪位追求者送的禮物啊?"
顏光琳臉一紅:"什麼追求者,亂講!"
三奶奶用扇子捂了嘴:"想必是傅家二爺吧?他對咱們小妹,那可真是......"
顏光琳捧了盒子,扭頭便往樓上走:"還亂講,不和你們說了!"
急急的回了卧房,她把那個大盒子扔到床上,心裡頗有些氣惱,這個傅靖遠沒事學什麼羅曼蒂克,把禮物送到家裡來了,專等著讓她被人笑話吧?立在床前撅了會兒嘴,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心,跳上床把盒子拉過來,不沉,可是夠大的,裡面會是什麼呢?
解開了蝴蝶結,她小心掀開盒蓋,看到盒內物品,她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那大紙盒裡面擺著一件疊好的淡綠色嶄新旗袍。旗袍上又有一本《呼嘯山莊》,用淺綠色綢帶鬆鬆的綁了兩圈,同那旗袍正好配套。再翻下去,卻並沒有信箋留言。
這盒子......莫非是榮祥送來的?
因為昨日弄髒了自己的衣服,所以今日一大早就送來件新的賠罪?至於小說,也定是他據昨日二人的談話,自己揣摩著買下送來的了?
她怔怔的望著那旗袍和書,一時間心潮翻湧,竟是神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