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來生再續今生緣
今天是爺爺的生日，但以楊承擇的情況來看，顯然短時間內，至少今天，是完全沒辦法離開病床的。
楊爺爺笑的燦爛，蒼老的面容很有精神，臉頰卻紅潤，看起來鶴髮童顏，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到楊承擇的病床前。
楊爺爺的眼神滿是認真，面容嚴肅：「承擇，我唯一希望的，不是你能給我過生日，而是你能好好的生活，這才是爺爺想要的。」
「爺爺啊，也一大把年紀了，換句話說呀，也過不了幾年了，這一輩子啊，也就快過完了。」
「承擇，別再讓爺爺擔心了，爺爺呀，不想再晚年失去你奶奶之後，在失去你。」
楊承擇看著自家爺爺語重心長的話語，腦海里想起了自己已經亡故多年的奶奶。
……
乾淨又瀰漫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奶奶蒼老地面頰纖瘦白皙，布滿了皺紋，被病痛反覆折磨，虛弱地躺在床上。
奶奶的臉頰，布滿了歲月刻上的痕迹，然而神情卻依舊宛如少女般嬌俏，對著爺爺撒嬌：「謹復啊，我想去玫瑰花田。」
謹復，是爺爺的字，也是奶奶叫了爺爺六十年的名字。
爺爺眸子里劃過猶豫，青筋遍布的手安撫地摸了摸奶奶的滿頭銀絲：「阿言，你乖一點，等你病好了，我就帶你去。」
奶奶微笑著搖搖頭，眼睛里全是堅決，就那麼看著爺爺：「謹復，我要去玫瑰花田，咱們倆，初見的那個花田，我知道它還在，你把它買下來了。」
爺爺睜楞了一下，搖搖頭，神情無奈又帶著幾分甜蜜：「阿言，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好，我帶你去。」
於是，爺爺不顧醫生的勸告和楊承擇的阻攔，親自抱著奶奶，去了他們當年初見的那個玫瑰花田。
奶奶得了什麼病呢，尿毒症，心臟衰竭，醫生說，大限將至了。
爺爺帶著奶奶，來到了當年初遇的玫瑰花田，爺爺跟奶奶，互相依偎在一片花田之間。
「謹復，花兒還是開的像當年那麼好，我們…卻已經老了。」
爺爺採摘了一朵玫瑰，細心而珍重的，帶在了奶奶的頭上：「阿言，你一點也不老，還是那麼美。」
奶奶笑容燦爛，眼神里依稀是少女時代的嬌羞姿態：「謹復，你也是，我們攜手走了六十年，可是在我眼裡，你依舊是二十三歲那年的容貌。」
爺爺想了想，擁著奶奶的後背：「阿言，為什麼，是二十三歲呀？」
奶奶笑了，蒼老地面龐里，劃過一抹嬌羞：「因為在那年，我發現，阿言這一生，只想嫁給我的謹復哥哥，別人，絕對不行。」
「而好在，我終於嫁給了你。」
「謹復，在年輕的時候，我就想啊，如果在幾十年後，你或者我，有一個人要先走一步了，那一定要記得，在死之前，把另一個人殺死。」
「因為哪怕死亡，我也想跟你一起。」
奶奶蒼老而滿是皺紋的臉龐，語氣卻溫柔，而堅決。
也是，能與楊爺爺度過一生的女人，怎麼會真的是那種，溫柔平凡的女人？
其實，再奶奶跟爺爺在說著話的時候，楊承擇就在身後。
楊承擇先一步來到了玫瑰花田，在花田裡安放了竊聽器。
楊承擇沉默著立在那裡，耳機里播放著爺爺跟奶奶的談話。
楊爺爺聞言，只是寵溺地抱著奶奶：「我本來還想自殺的。」
對，沒錯，楊爺爺想跟奶奶一起死去。
六十年的相濡以沫，對於楊爺爺跟奶奶來說，對彼此的愛情已經濃烈地像杯烈酒，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已經將他們兩個人牢牢的綁在一起，密不可分。
所以，如果奶奶死了，那，楊爺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做什麼呢？
這個沒有奶奶的世界，對於楊爺爺來講，太無趣了。
而沒有奶奶的餘生，也太寂寥了。
楊承擇沉默的聽著，高大挺拔的男人年輕的面容滿是複雜，喉頭乾澀地說不出話，墨眸如星，緊緊地盯著面前兩個位於玫瑰花田裡，相互依偎地兩個老人。
誰料，奶奶卻笑了，搖搖頭：「不，謹復，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在楊爺爺詫異地目光里，奶奶的眼神看起來抱歉又堅決：「謹復，我有多愛你，你是知道的，我當然捨不得你。」
楊爺爺緊緊地握著奶奶的手，嘴裡不停的說到：「我知道，我知道的，阿言。」
奶奶的頭，輕輕的靠在了楊爺爺的肩膀上，接著說到：「謹復啊，可我雖然捨不得你但是你別忘了，承擇還在這個世界上呢，我就算再捨不得你，也不能讓你把承擇，就這麼拋下。」
「敬業（楊承擇的父親）出軌，傷害了承擇，對他來說，我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承擇過得不容易，那個孟素素又把他傷了個夠嗆，謹復，我不要求你太多，我只希望你，最起碼看著承擇徹底走出來，看著他成家，成為一個，真正成熟而幸福的男人。」
楊爺爺不可置信地看著懷裡的奶奶，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蒼老地聲音不停的顫抖著：「可是阿言，我捨不得你。」
「我不想讓你在冰冷的醫院度過餘生，也不想你受那份罪，可是阿言，我一生對你的承諾，我都兌現了，而你對我的要求，我也從來都沒有拒絕過。」
「可是這個要求，我真的沒法做到阿言，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這個沒有你的世界，太難熬了，真的。」
楊承擇看著兩個人，耳機里把他們的一切話，都那麼清晰的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奶奶，謝謝您，在彌留之際，依舊擔心著孫兒。
還有，爺爺跟奶奶的愛情，他突然懂了，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不論時光，把我們曾經美麗帥氣的容顏，侵蝕成什麼樣子，可是在彼此的眼裡，我們都沒有老，我們之間的愛情，不論是十八歲，還是八十歲，都是一樣的。
歷經漫長的時光，愛情會像洗凈鉛華的珍珠一樣，散發出奪目的光輝。
是啊，在愛情面前，在自己心愛的人身邊，死亡，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高大挺拔的男人在那一刻，突然懂得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
爺爺，奶奶，謝謝你們。
你們的愛情，就像一顆沒有保質期的糖，永遠保持著最初的甜蜜。
而這樣的愛情，自然是跟時光，跟旁的那些不美好的東西，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
奶奶面對著午後舒服的陽光，眯起了眼睛：「謹復，對不起，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謹復，我對你的愛情，我相信你十分明白，但是，承擇，是我們的孫子，我們不能那麼自私，不能一次性的，讓他失去兩個親人。」
奶奶的目光看起來溫柔，又夾雜著對爺爺的抱歉：「謹復啊，我不想說什麼，如果，有來生之類的話，你知道的，我最討厭那些酸溜溜地東西。」
爺爺抱著奶奶，在奶奶充滿皺紋的眉心寵溺地一吻：「是，你最討厭那些了。」
奶奶也笑，兩個人的影子被陽光拉長，影影綽綽地，連接在一起。
「可謹復，我是真的捨不得你。」
「讓我說一次酸溜溜的話吧，如果有來生，我還要愛上你，還要跟你牽手一輩子，到時候啊，我們就不生孩子了，然後，等我們老了，我們一起牽著手，邁著最美麗優雅的步伐，走向死亡。」
楊爺爺點點頭，把眼角的淚水擦乾，點點頭：「好，阿言，這可是你說的，我答應你。」
「我會好好的看著承擇，給他選一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女孩子，然後到時候啊，一起帶他們來看你。」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楊爺爺心裡輕輕的，嘆了嘆氣。
阿言，這一生，我終究還是對你，說不出一個不字。
奶奶也點頭，褐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渾濁，卻美麗異常：「讓我，再給你跳支舞吧。」
「你最喜歡看我跳舞，穿著紅裙子，裙袂飛揚，你說我那時候，像一隻驕傲又美麗的蝴蝶。」
楊爺爺點頭，放開奶奶：「好。」
是，他最喜歡看她跳舞。
那年，他是高高在上的總裁，富可敵國。
而她，是總理的親孫女，姿態優雅，神情高傲。
在那華麗的舞台傷，身材纖細的少女穿著紅裙子，跳著美麗的舞，那姿態，像極了一隻美麗的蝴蝶。
一見傾心，再見沉淪。
奶奶緩緩走到玫瑰花田中心的一片空地上，纖細的手臂抬起，在空氣里劃出一個完美的半圓。
陽光絲絲縷縷，透過高大的棕櫚樹，變成斑駁陸離地光線，溫柔的照在奶奶身上。
轉圈，抬手，飛揚的紅裙子，那美麗端莊的姿態，與當年並無半分差別。
而他們身後，年輕而高大的男人站在那裡，姿態挺拔筆直如俊松，年輕俊美地面龐滿是淚水。
爺爺，奶奶，我愛你們。
楊承擇佇立良久，對著兩位老人，鞠了一躬。
一曲，舞畢，奶奶如被風吹倒的花兒，倒在了地上。
但是，爺爺沒有慌。
他只是走過去，也躺倒在地上，躺在了奶奶身邊。
兩隻蒼老而帶著老年斑的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阿言，我答應你，這是我對你，最後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