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光明
「我來拉著他吧。」
劉隊只想到了這個辦法。
王玄笑的很虛弱，說道：「算了，你弄不動的，而且氧氣瓶也並不算輕，我們還是加快速度的好。」
劉隊也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她真的就拖不動的。
選明方向，她儘可能快速向前。
她覺得是王玄擔心氧氣存量，這裡明顯空氣含量不足，只有在氧氣消耗乾淨之前逃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是的，這正是王玄擔心的事情之一，但不是全部，還有一個更加緊迫的……
他不光要跟時間賽跑，還要跟運氣賽跑。
至於運氣……
轟！
突然又是一陣搖晃，頭頂上嘩啦啦
掉下來很多細小的碎塊。
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應該是震動，亦或者是其他的災難，也萬幸還有這厚重的水泥管道可以抵擋。
卻正在此時，塌陷出現了！
嘩啦啦聲響從身後傳來。
距離太近了！
「臭小子！」劉隊第一時間大聲喊了起來。
「嗯嗯！」王玄沒有說話，反倒是在劉隊的腳上用力的拍打了兩下。
劉隊立即明白，王玄並沒有被壓到，而且讓自己加快速度。
這原本已經是劉隊最快的速度了，剛開始還不覺得，長時間的受力和摩擦，細微的疼痛逐漸增加，其實是會掩蓋傷勢，讓人無所察覺，但當它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突然爆發出來……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會讓人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
就像是穿了一雙不合腳的鞋，永遠是在腳被磨破的時候，你才會發現。
手肘，手掌，膝蓋，還有內側腳踝，都已經磨破了，而且已經不是水泡那麼簡單，是皮徹底破了，裡面的肉露出來，鮮血也開始往外流。
到了這種程度，即便是風稍微吹一下，都如同是烙鐵貼在上面，如此的刺激。
劉隊真的是爬不動了，卻必須加快速度，她想到了那支僅剩下來的腎上腺素。
然後重重咬了咬牙，將它直接放在自己的腰間，毅然決然的爬過去，並且說道：「注意點前面，那支腎上腺素你自己注射吧，希望能讓你挺過去，也希望你不要倒霉的扎到神經上。」
說完，便赤紅著雙眼，繼續拚命向前爬去，速度果然比之前要快上一些。
可是下一刻，就感覺自己的小腿上突然刺痛！
不用問，王玄把腎上腺素給了自己。
劉隊沒有說話，她知道現在不是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浪費。
爬著爬著，拚命的爬著，她只能通過身後的聲音來判斷王玄是否跟上來，卻不去管，因為沒有辦法管，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自己絕對不能成為對方的阻礙！
一道道，一條條，到最後他們已經有了默契，遇到任何彎路，劉隊都會先把情況說一遍，然後自己的右腿被拍一下就往右邊走，左邊則是左腿。
爬著，彷彿爬了一萬年那麼長，但實際上只過去了十幾分鐘。
他們……並沒有跑贏時間。
兩罐氧氣先空了。
劉隊在一瞬間，有些恍惚。自己這麼拚命，結果還是沖不過死亡的考驗。
她已經徹底失去的希望，唯有一點，就是時不時會拍打自己小腿的手，不停的在給自己提供著能量！
將兩個氧氣瓶丟在岔路上，繼續前行。
到底多久是個頭？
她手中的兩管微型氧氣瓶也都用完了，貪婪的吸掉裡面最後一絲氧氣，然後戀戀不捨的吐掉。
當第二個也吐掉的時候，她知道那是吐出了自己的生命。
管道中並非沒有空氣，只是稀薄。
沒有了氧氣瓶的補給，呼吸越發粗重，身體的力道也逐漸消失。
劉隊感覺自己正奮力的……爬向死亡。
還要爬嗎？
既然都要死了，為什麼還要那麼用力？
氧氣都用完了吶，不知道身後的王玄怎麼樣了……
「王玄，堅持住……」突然身後傳來王玄的聲音，他的聲音，卻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彷彿……他不是自己了。
劉隊就是一愣，有些不明不白。
王玄卻繼續道：「再堅持一會，你看，前面就有一個礁石，我們爬上去就安全了，一定要堅持住，我是不會丟下你的……」
劉隊更是發懵。
怎麼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她猛地想起一件事。
她氧氣的量，在之前跟王玄是相同的！
她是自己使用。
但王玄卻要跟昏迷中的趙喜河分！
氧氣不足，腦供氧不足，就會出現幻覺，整個人會陷入一種迷幻的狀態，什麼都分不清，好似一場夢，特別清晰的夢。
在夢中，王玄不再是自己，他變成了那個需要被拯救的人。
放棄吧。
不止一次劉隊想要說出這樣的話，可是就是說不出口。
她不明白為什麼王玄這麼拚命，這麼堅持，明明早就應該放棄的，明明……最起碼也不會去選擇救人。
一個剛剛加入救援隊的傢伙，一個剛剛從校園中出來不久的傢伙，心中到底裝著什麼，才能讓他如此的堅強？
劉隊不理解，卻也沒有問，沒法問。
只因為身後的那個已經陷入迷幻狀態的傢伙，讓她根本不能放棄，不好意思放棄！
終於，她發現自己也已經神志不清。
死在迷幻之中？興許是沒有痛苦的，起碼科學印證，這是沒有痛苦的，那麼自己就無需痛苦，無需絕望，去無知的接受這一切好了。
然後就笑了。
因為她想起幾年前，從海水中把光著身子的王玄撈出來，這個誰都認為是想不開自殺的傢伙，卻捂著眼睛流著淚，放肆大笑著。
嘴裡喃喃的說著，果然是光著身子游得才快。
誰都不明白。
也許這就是今天他能如此堅持的理由吧……
爬不動了，徹底的爬不動了。
她真的要放棄了。
神經放棄了，大腦放棄了，但心不放棄，帶動她的手，拿起多功能手電筒，用撞角一次次的敲打著身邊的水泥管道。
一次又一次。
直到神志徹底消失。
砰！
砰砰！
接連的巨響，將半昏迷狀態中的劉隊吵醒，她下意識抬起頭一看，便看到一道光，一道刺眼的光，那是她熟悉的光，不止一次的，在救援現場的時候，她也用這道光帶給人希望。
這次被喚醒希望的，是自己。
眼淚，在麻木的臉上止不住的流下來，她經過短暫的錯愕，便大聲吼道：「後面，王玄在後面！快點救他，快點……」
不等說完，嘴巴被氧氣面罩堵上，整個人被拉了出去。
慌亂，燈光閃爍，劉隊什麼都看不清，人來人往，有些人把她抬走，有些人繼續在管道中挖掘。
唯一清晰的，就是橘紅色的衣裳，背後清晰的「天朝救援」字樣。
……
「他媽的太無恥了，老子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這麼無恥的人！怪不得身上毛那麼重，一個個都是畜生！」
火猴子站在窗邊大聲的罵著，大隊長無力的揉著自己的額頭苦笑。
劉隊躺在床上，只獃獃的看著屋頂，一句話都不說。
她已經住進了距離災區最近的一個臨時醫院之中，這還是一所學校臨時改建的，所以病床的頭頂還是一塊黑板。
清醒過來才被告知，他們之所以被救，是因為魏三炮第一時間將王玄和劉隊的情況告訴給了天朝救援隊，之後就是爆炸，他們找米國救援隊理論，也鬧過，但更重要的是他們不相信王玄和劉隊就會這樣死掉，依然不死心的想要進去尋找。
火猴子簡單的設備，一把水槍，硬生生的開出一條道，想要再衝進去救人，瘋狂的舉動無法制止，畢竟火猴子暗戀劉隊的事情早已經是人盡皆知，他的瘋狂大家可以理解，但卻不能放任。
他最後還是被隊友撲倒在地上，可正是因為被撲倒，才讓他聽到了地下傳來的「咚咚」聲……
鑿開地面，果然就把三個人救了出來。
三個人之中，反倒是王玄的傷勢最終，不光是大腦長時間缺氧讓他陷入了昏迷，外傷更是不計其數，摩擦的傷勢竟然能夠導致出血過多，顯然他爬過的地方，定然是一條鮮血鋪就的道路！
而外傷處最重的，還是那條斷腿，已經被劉隊做過簡單處理的腿在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就像一灘爛肉一樣。
在管道的那次塌陷中，他的那條腿又被砸了，這個傢伙卻連叫都沒有叫一聲，硬生生挺過去了，甚至他前面近在咫尺的劉隊都沒有發覺。
牙床也整個鬆動，下顎嚴重脫臼，即便是清醒過來，怕是短時間內都無法正常進食。
慘烈！
唯一值得人慶幸的消息，是趙喜河脫離危險了，因為頭盔的關係，血凝在一起，反倒起到了止血的作用，顱內出血也只是輕微，都不需要手術，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就可以恢復過來。
至於現在火猴子的憤怒，還是因為米國救援隊。
整個事件，算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解決了，誰都沒有想到竟然在接連的災難之中還能救出這麼多人來。
而這一切……都成了米國救援隊的功勞，被聯合國救援組織公開嘉獎！
爆炸的危機，是天朝救援隊預警的，事後被成為「生命線」的通道，也是因為天朝救援隊事先鑿開管道釋放了部分沼氣而出現的。把這件事拚死通知市中心難民營的，依然是天朝救援隊，甚至想出用定向爆破的方法擴大逃生口這個辦法的，同樣是天朝救援隊。
可是在嘉獎之中，卻一個字都沒有提到天朝救援隊的功勞。
不，提到了，說他們很好的在周圍處理了難民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