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甘當川劇「吼班兒」

李致甘當川劇「吼班兒」

李致甘當川劇「吼班兒」

◎田海燕

嘔心瀝血

早上六點半起床,早餐後下樓在小區院子里走三圈;上午,打開電腦瀏覽新聞和收郵件,或者有選擇地參加一些必要的活動;午飯後必須午睡,下午會朋友喝茶聊天,或寫作;晚飯後下樓散步三圈,上樓回家坐在電腦前寫日記,然後將日記發給在國外的兒子和女兒及孫子;晚上十一點鐘上床睡覺……

這就是李致離休后的晚年生活,非常有規律。國慶節前,我去看望他,他對我說,這是他的夏時制,如果是冬天,早起時間往後推半小時,晚睡提前一小時。

今年八十三歲的李致,學生時期就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紅領巾》《輔導員》雜誌總編輯,四川省出版局副局長兼四川人民出版社總編輯,中共四川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兼省出版總社社長,省政協秘書長、四川省文聯主席等職,在眾多的職務當中,讓人津津樂道最多的是兼任四川省振興川劇領導小組副組長時的「李老闆。」

老闆有多種解釋,其中之一是「舊時對著名戲曲演員或組織戲班的戲曲演員的尊稱」。李致和以前同樣關心支持川劇的李亞群、李宗林,被戲稱為川劇的三個「李老闆」。

但李致對自己的評價則謙遜得多,他在剛剛出版的《李致與川劇》一書中說:「我當年負責振興川劇領導小組日常工作,離休后仍然愛川劇。我了解川劇的一些現狀,經常聽川劇人講他們的心愿。為了使川劇這個瑰寶不至消失,我願為之鼓與呼。我既非在職領導,又非專家學者,只能為振興川劇當個『吼班兒』。我年過八十,四肢無力,但中氣尚足。既如此,就這樣吼下去吧。」

把自己比喻為打幫腔的「吼班兒」,自謙中透著對川劇的真情關愛和嘔心瀝血。實際上,他對振興川劇的貢獻和作用,遠遠超出了這本近三十萬字的書。

在朱丹楓眼裡,他是正確貫徹振興川劇「八字方針」(搶救、繼承、改革、發展)、鼓勵大膽探索的積極引導人和執行者,是「願為川劇奮鬥到最後一息」的老領導。

在魏明倫眼裡,他是有長者之風的「老大哥」,是川劇人的好朋友,更是一位好讀者、好觀眾,「最難得的一條,就是有膽有識,敢於旗幟鮮明地支持和培育跨越雷池探索與創新。如果說李致支持《巴山秀才》無可非議,他支持《潘金蓮》就是招惹非議,敢冒風險了。」

在徐棻眼裡,他是「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好兄長,一個可以永遠信賴的老朋友。」

在陳國福眼裡,他是「『四卒千軍』中走在最前面的『頭旗』」,為振興川劇、「出人、齣戲」鳴鑼開道。

在莊家漢眼裡,他是為審戲看戲,不顧長途車程,冒雨趕路甚至因熄火推車的「川劇藝苑好園丁」。

潛移默化

那天,我們的談話內容幾乎沒有離開過川劇。川劇,成了下午茶的主話題。

李致愛上川劇與家庭氛圍有關。出生於成都的他,兒時經常隨舅媽看川劇,逐漸有了興趣。除了舅媽喜歡川劇,李家還有一個大人物——李致的四爸巴金也是一個川劇迷。李致記得上世紀60年代初,他成人後第一次在成都與巴老見面時,巴老就把地點約在了川劇劇場。那次巴老回成都寫作,在成都住了四個多月,看川劇三十多場,平均每周不少於兩場。巴老對川劇評價甚高,稱讚川劇劇本的文學性很強,特別是折子戲,覺得它們都是很好的短篇小說,巴老「隨便舉個例子,川戲的《周仁耍路》就跟我寫的那些短篇相似,卻比我寫得好。」巴老認為《周仁耍路》頗像西洋的優秀短篇作品。

巴老只要回鄉,少不了的主菜就是看川劇。李致說,1987年秋,巴老回川,不但應張愛萍將軍之邀看了三次川劇,還不辭辛苦專程去了一趟自貢。巴老在上海時就看過魏明倫的《易膽大》《巴山秀才》的錄像,很喜歡。那次巴老在魏明倫的陪同下,看了《易膽大》《巴山秀才》《潘金蓮》和《四姑娘》四個折子戲,痛快淋漓地過足了川劇癮。

李致在參與振興川劇工作期間,曾隨川劇團赴上海演出,但巴老因身體欠佳,不能去劇場看演出,周企何、陳書舫、張巧鳳、左清飛等演員便去看望巴老,每人為巴老清唱了一段。令巴老又高興又感動。

1988年1月,巴老獲悉周企何逝世,寫信給李致:「請代我在他的靈前獻個花圈。生命雖短,藝術永在。他會活在觀眾的心中。」

巴老熱愛川劇的點點滴滴,對李致振興川劇的工作無疑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巴老的諄諄家訓:「生命的意義在於奉獻而不在於索取。」李致銘記於心,行於工作之中。

難捨難分

李致說:「我這個人很怪,上中學時不會背書,甚至被老師打過手心,但看戲,無論是話劇還是川劇,只要多看幾遍,就可以大段大段地背出來。曹禺的戲,我能背出許多。」能對台詞倒背如流的人,心中大都有一個演員夢,李致也不例外,他曾經的理想是當一名演員。李致長得帥氣,特別是臉部輪廓很有型,這也是他想當演員的底氣。有人說李致年輕時很帥,八十有三的他反問:「難道我現在不帥么?」好可愛的老人。

周企何的《迎賢店》,是李致百看不厭的一齣戲。粉碎「四人幫」后,周企何首演《迎賢店》。戲畢,李致到後台祝賀,然後說:「周老師演出中漏了兩句台詞。」可見,李致背台詞的背功有多麼精準。

能背戲的李致還有另一「怪」:如此熱愛川劇的「李老闆」,如此觀看過數百場川劇的「吼班兒」,卻不會唱一句川劇。他講了一個故事:1985年,應西柏林第三屆國際「地平線藝術節」邀請,李致任團長率四川省川劇院赴歐洲演出。他們先後在聯邦德國、荷蘭、瑞士、義大利四國十一座城市巡迴演出了二十一場,場場成功。一個多月的時間,坐車穿梭往返於幾個國家之間,行程近一萬公里。為了打發旅途中的時間,李致向演員們學唱川劇。聽說李團長想學唱,演員爭先恐後地教他。當時是學會了,可第二天就不會唱了。如此反覆多次,還是當天唱得來,第二天准忘。「至今都不會唱一句。」

我們不禁哈哈大笑,這真是太少見了。無論哪個劇種,大凡愛好者都能哼上幾句,「李老闆」確實是個例外。不過,不會唱並不妨礙李致不能演,他竟然與陳書舫合作演過《花田寫扇》,終於過了一把演員癮。那是1991年,張愛萍將軍偕夫人李又蘭回成都,與川劇界人士歡聚一堂。李致跟將軍開玩笑說:「我和書舫本來要給您表演《花田寫扇》,但你們幾年不來,我連台詞都忘了。」哪知將軍一聽,非要他們演出不可。李致和陳書舫當即對了一下「馬口」,就開演了。

《花田寫扇》是大幕戲《花田錯》的一折,是陳書舫的拿手戲。陳書舫扮小丫頭春鶯,李致扮賣字畫的落魄書生邊吉。不會唱的李致敢演,是因為戲里的邊相公主要是表演和道白,沒有唱腔。李致演得很認真,台詞對答如流,演到一半陳書舫卻笑了場,「但我已經進入角色,只得穩起不笑,等書舫接著演下去。」

雖說是一次聚會上的助興演出,也算是過了一把演員癮。二十一年後談起往事,李致仍記憶猶新。他對川劇的殷殷深情,感動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李致告訴我們,明天晚上自貢川劇團要在錦城藝術宮為慶祝振興川劇三十年演出《夕照祁山》,要我們一定去看。第二天我們到劇場時,李致已早早地坐在那裡。散戲后,他還不忘問我們看戲的感想。

李致與川劇,川劇與李致,分得開嗎?難捨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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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文存:我與川劇(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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