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冬的海棠
正對窗子一枝海棠斜進來,碧綠翠翠的嫩葉子,妖嬈嬈的穿過窗欞。
蔥白削尖的指節伸過去,毫不客氣一掐,聲音也沒有,那逾越的枝條便死在了半空中。
「故笙讓我辦你的事,我想著,你怎麼也是跟了他有年數的人,他在閘北的時候,多虧了你替他在老幫主面前周旋。念著舊情,這葯你喝了,我只當什麼事都沒有。」
「太太說的話,我聽不懂。」
「不懂?」
那立在窗前的窈窕身姿娉娉一回,姣好年輕的一張臉龐從光影裡層層顯露出來。
嘴角含笑,目光平和,她上下看了站在自己跟前的女人一眼。
桃紅色印度綢旗袍,身姿婀娜,容色秀麗,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時節。這位三姨太太姓花名柏蓮,是她新婚丈夫的偏房。比她大了十歲有餘。
金穗心喚了一聲「小蘭」,外面進來一丫頭。
小蘭將一張紙遞了過去。
三姨太太臉上一白,將紙團了,扔到金穗心臉上:「你敢讓人搜我的房?」
被擲了一臉,金穗心卻不以為意的仍持著笑:「我不敢,誰敢?我是俞故笙的正房太太。」
三姨太太橫眉豎目便要上前。
小蘭大喊一聲:「人呢!都死了不成?」
外邊,金穗心房裡的老媽子、丫頭大步跑進來。團團把三姨太太圍住。
三姨太太見勢,忙叫:「如意!穗香!」
穗心仍是那安靜模樣,笑看著她道:「別喊了,他們幫著你換藥,請西醫,你說故笙會留著這樣子欺上瞞下的東西么?」
「金穗心!」
三姨太太額上暴出青筋:「你動我一根毫毛試試!我肚子里的,是先生骨血!」
「可先生不想要。」
輕飄飄一句話,把三姨太太的潑性冰住了一般。
穗心往那老媽子臉上掃了一眼:「你來。」
讓開身,越過三姨太太要出去。
「不過就是個破落戶的王府格格,要不是這名頭,你連天橋下的乞丐都不如!你敢這樣對我,我絕不放過你!」
穗心蹙眉,出門的腳步加快。
那三姨太太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掙脫開來,朝著走到門欄邊的金穗心用力一撞。
穗心腳下絆到門階,上半身一下沖跌出去。
後頭丫頭趕緊上來圈住三姨太太。
老媽子眼疾手快,扶了穗心一把。
穗心頭也不回,逃也似的出去。
後頭像追著一隻冤鬼。
她扶著柳樹喘氣,湖面上吹來陣陣涼風,叫她稍好一點。
背脊上的汗涼了,緊貼著肌膚,令人發顫。
夜晚,俞故笙身邊的聽差照例進來跟她說,先生今天有飯局,不回來吃夜飯。
他命她這個結婚三月未曾蒙面的太太,親手處置他三姨太太肚子里的那塊肉,她現在辦完了,他卻還是晾著她,連面也不抵?
她是他手底下的聽差、小弟嗎?她是他買回來的劊子手嗎?
風平浪靜的說「知道了」。穗心洗了澡,在窗邊又坐了會,才去睡覺。
原就淺眠,又做了那樣一樁虧心事,越加睡不著。
朦朦朧朧里聽到門扇「嘎」的一聲,穗心以為是值夜的丫頭,剛要說話。身後攏了一團熱,蒙了一層酒香撲散開來。
她猛的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