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當年情
唐家是別墅小區的樓王。後花園除了建有陽光房,還有一大片果嶺草坪。櫻花樹在草坪上綻開一片朦朧的粉色。爬滿圍牆的粉龍紅龍月季花爭相怒放。這是唐家春天最美的角落。
唐國之和江城約了時間,提前讓司機陳師傅開車送自己回了家。他喜歡在家裡談私事。
「很多年沒喝過茶了。不過,這時侯適合賞花品茗。讓我想起從前開茶樓的日子。」唐國之用的是一把葫蘆紫砂壺,他親自給江城倒了茶,隨口贊了聲,「雖然我對紫砂收藏沒什麼興趣,但是很喜歡你公司產的葫蘆壺。」
有求於人,江城的圓臉上一直堆著謙卑的笑。唐國之想聊過去,他自然應和:「茶樓後院我記得種了葫蘆。有一棵是大葫蘆品種。」
「對對,當時結出了尺余高的葫蘆。我親自動手剖成了兩把葫蘆瓢,放在家裡舀水用。結果有一把被你們拿去當煙灰缸了。」唐國之大笑。
江城也笑:「那時侯都把你家後院當自家院子。」
唐國之看著圍牆上開得熱鬧的月季感嘆道:「一晃二三十年,我家園子里也不種葫蘆了。緲緲她媽嫌土氣。照我看哪,種點葫蘆黃瓜更好。」
他的話題又轉到了葫蘆上。
江城有些聽不懂了。唐國之應該知道自己的來意。聊往事可以說說過去的交情。他這是願意借錢助自己度過難關?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不像。
唐國之端起葫蘆壺細看:「沈佳是個有靈性的陶藝師。她創製的這種葫蘆器型既有古樸之風,又很活潑。壺蓋故意做得像是缺了一角。」
他知道這是沈佳創製的器型!江城手一抖,杯里的茶漾出一點濺在手背上。他迅速將茶一口喝盡,放下了杯子。
「她在茶樓後院看藤上結的葫蘆,看得入神。」唐國之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化為傷感,「她說紫砂以物入型,葫蘆壺是其中的一種。她畫了幅簡單的素描。我是外行,但是壺蓋的設計一直令我印象深刻。和你申請器型專利設計的這把葫蘆壺,一模一樣。
他想起清晨站在朝陽里的那個女人。她有著少女的天真,成熟女人的魅力,以及決絕的眼神。每一次回憶,唐國之都覺得心痛。
「她研製紫砂器型多年的心血,成了你的專利。江城,這麼多年我資助你,是不忍心看到她的才華被埋沒!」
唐國之像一柄出鞘的刀,目光銳利冰冷。
「是她賣給我的!我花了三十萬從她手裡買下來的!」江城被刺得差點跳起來。臉上的肉顫抖了下,他控制著自己壓低了聲音解釋,「是她缺錢,半夜主動找到我,求我買下來的。她說過賣給了我,這些器型就是我的專利。她一生也不會燒制一模一樣的壺。三十萬不是小數目!當年我開著不過是一間小作坊而己。是,十六種器型圖譜成了我的專利,沒有她這個設計師的名字。但是她創作的不過是圖譜。我把它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壺。銷到了大江南北,銷往了海外!」
他喘了口氣,迅速回到了自己的目的:「你既然不忍心看到她的心血才華被埋沒,你就該再幫我一把!江氏的員工這個月要發一百三十六萬工資,賠償客戶三百六十萬貨款。你再借給五百萬。我只用一個月。等我的貨款回來我連本帶息還給你。」
「這麼多年,每年我借無息貸款給你。你捫心自問,你當這些錢是我唐國之在幫你,還是在被你勒索,理所當然該借給你?」
唐國之摩挲著葫蘆壺,神色淡然,「那晚喝酒她醉了,你們都走了。她和我過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你回來找你的錢包時看見了。後來她失蹤林風縱火自焚,鬧得滿城風雨。我沒有告訴別人和她有過一夜情。在你看來,就成了我的把柄。」
他的話讓江城狼狽惱怒,為了錢,他硬生生地壓住了脾氣:「老唐,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這麼多年也一直感激你的幫助。當年警察調查沈佳失蹤,我知道當時你正需要你太太家裡幫忙,知道你和沈佳有過一段,家裡關係會緊張,所以才幫著你瞞著。你真的誤會我了。」
唐國之笑了笑:「誤會啊,說開就行了。」
江城一喜:「是的是的,絕對是誤會。再說,你和沈佳有那事的時侯,你倆都還沒結婚呢。我能當它是什麼把柄啊?不過就是當年沒說,少了被警察調查的麻煩而己。」
「你替我隱瞞這件事,是省了我很多麻煩。可是,我現在的確拿不出五百萬借給你。」
江城愣了愣,低聲下氣求他:「老唐,沒有這五百萬,我真過不了這個坎了。」
江氏大廈是貸款修建的。一部分買地的錢是把制壺廠抵押給了銀行。向白天翔借錢又抵押了家裡的別墅。難道他真要賣手裡的房產和收藏?業界都是跟紅頂白的人。知道他連房產和收藏都賣了,拖欠的貨款也許更收不回來。填上現在的窟窿,下個月他又面臨貸款利息和員工工資的缺口。江城心裡清楚,多少企業就差一筆周轉資金,就倒在一根稻草下。
唐國之仍然拒絕了他:「不是我不借給你。我真的拿不出來。」
他看著他,目光里有著憐憫和江城分辨不出的信息。
再求他,有什麼用?
既然不用求唐國之了,江城自然不用再做低伏小。他像是自言自語:「那天晚上她急著找我賣她的圖譜,甚至等不及天亮去銀行取錢。我正好有三十萬準備進泥料的現金,她就答應賣這個數。她騎著電瓶車,我怕不安全,於是開車送她去了老鷹山。沒想到她上山後就失蹤了。警察沒來找我,我貪圖她的器型圖譜,又怕警察懷疑到我身上,就將她的電瓶車拆成零件埋了,沒有告訴任何人。想想也挺對不住她的。所以,我一直在找她的兒子。對了,你知道沈佳兒子是誰嗎?」
唐國之靜靜地看著他:「沈佳的兒子是誰我不關心。又不是我兒子。」
江城嘆道:「是啊,她失蹤那件事我知情不報。她的失蹤和你又沒有關係。你倆的事情都是在她結婚前的事了。那時侯沈佳突然嫁了林風,結婚就懷孕。林風脾氣不好,她兒子還是早產。老唐,那時侯你還沒認識朱玉玲吧?怎麼就沒娶沈佳呢?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二十年了,失蹤案早過了追溯期了。如今能找到她兒子,告訴他當年我買圖譜的事情,也算了我一樁心事。我先走了。你這裡借不到錢,我還得上別家借去。」
目送著江城離開,唐國之怔怔地看著茶几上的葫蘆壺。平靜的表面已掀起滔天巨浪。
沈佳剛結婚就懷孕,還是早產。他記得那個時間。難道沈佳的兒子是他的?他有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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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霄宇來唐家時與江城的車擦肩而過。蘇念竹說的沒錯,江城肯定是找唐國之借錢來了。那麼,他借到了嗎?
院子里停著唐國之的座駕,司機正拿著水籠頭在沖洗著車。
章霄宇停車時看到陳叔,他下意識想起韓休曾經說過的話:「給唐國之開車的司機陳叔並不是普通的司機。他應該也當過兵……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陳叔不簡單,是個見過血的主。」
陳叔五十齣頭年紀,中等個子,體型敦實。他看了眼章霄宇,笑著朝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埋頭洗車了。
從窗口看到章霄宇來了,唐緲飛奔下了樓。
章霄宇下車時,唐緲已經站在了他面前:「我快餓死了。上車,吃飯去。」
「你爸在家呢,總得去打聲招呼吧?忍一忍,等會兒吃大餐。」
唐緲扯著他的胳膊不肯,撇了撇嘴低聲說道:「他肯定留你吃飯。我想出去吃。」
章霄宇捏了捏她的腮幫子笑道:「不禮貌。打聲招呼用不了多長時間。」
「行吧,二十五孝好女婿!」唐緲翻了個白眼,握著他的手進去。
身後手機響了,陳叔接了電話:「好的老闆,我知道了。」
聲音不大,只隔著十幾步距離,章霄宇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腿突然疼痛起來,膝蓋一軟
差點跪了下去。還好唐緲挽著,他一手撐住了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