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建碉樓
我大致和大家講了事情的經過。
「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結果我們都清楚了,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我發問道。
「兒啊,你說說你的想法。」家父顫抖著說,今天的事對家父打擊很大,昌順是他最喜歡的孫子之一,昌順三歲就能背誦很多古詩,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驕傲,父親接著說,「仇已經報了,這兩個潑皮無賴已經被殺了,最關鍵的是我們三都以後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殺人的是軍統,克兵走之前問過他們的身份,我想軍統還會有人過來,」我看著劉應權說道,「應權叔,是我沒保護好克兵,對不起!」
劉應權老淚縱橫,「不怪你,克杏,都怪我命不好,白髮人送黑髮人,應端老哥哥,我們都沒幾年活頭了,還碰上這樣的事,讓我怎麼活啊,老天爺?」
「爹,您老節哀!」劉克文在一旁勸慰道,「先聽聽克杏怎麼說。」
「事已至此,應權叔,您別難過。我先說說我的看法,這些年外面都兵荒馬亂的,只有我們這裡還算太平,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我們三都人從不參與政治,不和任何黨派有瓜葛,克兵參與了共產黨,很可能他參與的政黨是對的,是好的,但是,我覺得就目前而言是不可取的,所以,我第一點建議:三都任何人不得參與任何黨派。今天克兵和我喝酒之前,我讓我十八個鋪子的夥計留心觀察有沒有陌生人進來,但是,他們兩個來了,我一無所知,這很可怕,是不是我們太平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我第二點建議:我們兩家人組織人巡邏,發現有陌生人進來,即刻彙報。克兵告訴我,日本人已經過馬當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打進我們湖北,打進我們三都,我們要提前做好防範,我第三點建議:在鎮東頭建碉樓,招募鎮上的適齡男丁組建保衛隊,提前訓練。這是我的三點建議,請大家參考一下。」
「克杏,我們私自組建隊伍,縣裡會幹涉。」家父擔憂的說。
我氣急,「父親,就是他們的人過來殺了昌順,我還怕他們不干涉呢!」
「萬縣長斷不敢派人來我三都殺人。」家父肯定的說。
「他是不敢,但是他們的政府有個叫軍統的組織敢,我們殺了他們兩個人,他們一定會找過來,那時說不定萬縣長就敢了。」我憤然說道,「我們要趕在他們的人找來之前,建立起我們的武裝,否則,我們兩家都難保。」
「克杏哥說得對,我們要有足夠的資本和軍統談判。」劉克文說道。
「我覺得二弟說的有道理,你說呢,爹?」大哥向父親詢問。
「行,我都這把老骨頭了,既然你們都堅持那就好好乾,什麼也別怕,爹爹支持你們,這些事情就由克忠來掌舵,他畢竟穩重些。」
大哥連忙擺手,「父親,不行,讓我保護我們家還行,這個真做不來,二弟畢竟上過一段時間軍校,還是二弟比較合適。」
「克杏剛剛喪子,還是你來。」家父堅持道。
「不行!爹,您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父親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克忠,我還沒死,這事情就這麼定了。」
「行,我來就我來,您別生氣。」大哥委屈的說。
「應端老哥哥,你家克忠做了掌舵人,我家克文做副的行吧?」劉應權問道。
「我說過要克文做副的了嗎?」家父傲慢的看著劉應權,「克文負責我們兩家物資的調配和監督,用的所有的錢都必須經過他的手。」
家父頭一句話氣的劉應權鬍子發抖,他正要發作的時候,家父說的話又讓他覺得合情合理,畢竟是兩家的物資。
「克力你文筆好,你負責招募士兵,三都所有的人,只要願意都可以參與進來,無論男女老幼。」
「好的,爹!」克力欠身回答。
「克勇膽子小,你就負責修築工事,記住,一定要在後山找好退路,實在不行我們就進大幕山。」
「是,爹。」克勇回答。
「克杏,你新喪子,但是,你必須振作起來,你負責操練招募來的兵丁。」
「是,爹,我一定儘力而為。」我恭身回答,我由衷的佩服家父的魄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因人而異,將在場的人安排得妥妥噹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父親早有這般構想,其實我知道他就是當場想到的。
「今晚房子不做了,在鎮東的山上建碉樓,那座山從此就叫碉樓山。」父親正色說道。
「應端哥怎麼今晚要做房子,為了什麼?」劉應權思考了一下,詫異的問。
父親尷尬的摸摸花白的鬍子,「沒什麼,沒什麼,就是老四想討婆娘了,急著要房子。」
「爹,我沒想……今晚就做嗎?」克勇無奈的問。
「是,今晚必須做,那些工匠都是外鄉人,讓他們做點事,免得他們回去說三道四。」家父肯定的回答,他環視大家一眼,「還有什麼事?沒什麼事,各忙各的去吧,克杏,給昌順做場法事,讓他安安心心的走。」
「我知道了,爹。」我黯然回答。
送走了父親,我們四兄弟還有克文將昌順和克兵的遺體抬到宗祠並列躺好,我本想砍下軍統兩人的頭用來祭奠他們,但是當我回去的時候,軍統二人的遺體已經被村民扔進河裡餵魚去了。
回到宗祠我首先插香燒紙祭拜了先祖,然後吩咐四個道人開始做法事給亡人超度。道士在昌順身邊念著晦澀難懂的咒語,妻子和剩下的七個子女哭做一團,我深深的看了昌順一眼離開了祠堂。在漫天星光下我獨自走著,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我想隱入星光里,湮沒在一陣陣悲傷的嗩吶聲中,不知不覺我走到了被家父新封名字的碉樓山,四五十人一動不動打著馬燈,四五十人在緊張忙碌的幹活,碉樓的地基已經打好,老四靠在一棵松樹下迷迷糊糊的打盹,眼尖的工人認出了我。
「二爺,您過來了!」十七八歲的狗娃邊說邊對我作揖,馬燈微弱的光映得他的臉陰深恐怖。
「嗯,來看看。」我敷衍回答,我看了看地基,「都把手裡的活停下來,碉樓不要建高,這座山已經夠高了,你們聽著,碉樓要盡量往矮里建,厚里建,長里建,另外還要挖一個地下暗堡,平時可以用來藏物資,戰時可以出其不意,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用來保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眾人稀稀拉拉的回答道。
「大聲點,我聽不到。」我有些煩他們萎靡不振的精神氣。
「聽清楚了。」這一次回答得很大聲也很齊。
「聽清楚了,就好好乾活。」
「二哥,您怎麼來了?」四弟睡眼惺忪的跑過來問我。
「過來看看,你再去睡吧,小心著涼。」我真誠的說。
「不睡了,不睡了,二哥您歇會。」克勇想伸手過來拉我的手肘,我一把撥開,「真不睡啦,二哥您別生氣。」
我有點拿我這四弟沒法子,他從小就膽小懦弱,並且越大越是如此,不知道在亂世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怎麼會生你的氣,沒事,老四,你困了就去休息,二哥幫你看著。」
克勇有點難為情,但他依然無法弄清楚我是不是生氣,他猶豫不決的左顧右盼,然後,憋紅了臉感覺要哭了一樣,「二哥,昌順侄兒…你別難過,別傷了身子。」
「沒事,沒事,你去休息!」我加重了語氣用命令的口氣說道,果然,這一下很管用,他耷拉著腦袋走到松樹下站著,看到他這樣我有點心酸,對於這個弟弟我是有愧疚的,從小我經常揍他,久而久之他就成了這樣的性格。
在碉樓山上我一夜沒睡,克勇也沒敢睡,他陪著我看著這些工匠在一夜之間建成碉樓並挖好了一間暗堡,十米長兩米高兩米寬的碉樓東南兩側各一個,碉樓有四十公分厚,兩塊青磚碼成長城模樣,裡面有七個開口用以射擊,兩側有樓梯直達樓頂,上下可以互相增援,兩個碉樓互為犄角,視距可以看到鎮外一公里的杉樹林,組成的火力交叉網足以覆蓋進三都的山口,暗堡從西面的進入,迎向東面有碗口大的兩個機槍口,暗堡的入口只有一尺見方,裡面長寬高都是兩米,四周用柱子頂著木板用以加固,平時的時侯用泥土堵住機槍口,用的時候捅開就行,視度角也有三十多度,非常方便。
早上克文過來了,他要負責記賬,雖然工程不是很大,但還是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瞪大眼睛圍著碉樓團團轉,「太了不起了,一夜之間,建了兩座,太了不起了,我們家做不到,絕對做不到…」
「沒什麼了不起的,你和克勇把工錢給了,把賬記好。」我打斷了克文的讚歎,他們見我嚴肅起來,趕緊把工錢給結了打發工人回家。
「多謝二爺,四爺,多謝這位爺!」工匠們領了錢一一向我們作揖告謝,我點點頭一一回敬。
碉樓山的事情完了以後,克勇還要去收集鎮上所有的槍支,土銃,土雷之類,我讓他和克文先去忙了。我看著新建的碉樓有些木然,本來我並不想捲入戰爭只想守著家人、孩子安安穩穩的過一生,但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