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劉意合
蘇老闆把我帶到後堂后小聲說:「這人昨天咱們在衛老爺子家見過的,今天早上我開門他就跑來了,東扯西扯了半天才對我說看上你那塊玉,他願意出個好價錢,想讓我搭個線。」
關於兩塊墨玉我暫時也拿不出個處理意見,但起碼目前不會出手,蘇老闆這人雖然也常年混在三譚院,但他厚道,是個濫好人,誰的忙他都想拉扯一把,劉意合那個胖子估計也沒少給他灌迷魂湯,我看蘇老闆的架勢倒是很想介紹成這筆買賣。我把衛神眼昨天私下對我說的話除了玉隱富貴這一節外一句不拉的轉述一遍,果然,蘇老闆聽完之後就打消了替劉胖遊說的念頭,我問蘇老闆劉胖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他是登州那邊的同行,想在陽川設個點兒,不知道從前就和衛老爺子熟識還是經人介紹,昨天是去拜碼頭的。別的情況我不很清楚,這也正常,做這行的,任誰都不會把實底交代出來。」
其實劉胖看上去一臉和氣,肥胖憨厚,但在三譚院這種扮豬吃老虎的人多了,在這裡混的沒一個省油燈,他那條舌頭也只能糊弄鬆爺這樣的直腸子。我和蘇老闆一前一後打後堂出來,松爺正興高采烈的看劉胖亂噴唾沫星子,時不時插兩句,氣氛熱烈又和諧。對於他這樣的夥計有時候我真是哭笑不得。按蘇老闆的說法,劉胖是打算以後長駐陽川了,我和松爺少不得在三譚院混飯吃,因此沒必要把關係搞的太僵,畢竟個人情感跟人民幣是兩碼事。我跟劉胖打了個招呼就拽著松爺準備離開,倆人前後估計聊了最多二十分鐘,松爺竟頗有點戀戀不捨的樣子,對劉胖說大哥你鋪子開張了給兄弟知會一聲。
劉意合不同於我們這樣的小家小戶,他有錢,又拜了衛神眼的碼頭,所以起個鋪子非常方便。這人肥頭大耳的效率卻高,前後沒幾天功夫就盤下一處店面熱熱鬧鬧開了張。松爺和我一合計,給劉胖送了張裱好的畫,當然,機器生產出來的複製品,值不了幾個錢。這幾天我對劉胖的印象稍有改觀,原本我以為他還會為了墨玉的事跟我糾纏幾次,沒想到蘇老闆替我回了他后,劉胖一次也沒再羅嗦過。劉胖對我和松爺送的機器畫十分感激,還特意請我倆吃了頓飯,這人嘴皮子相當利索,奉承人的手段分外高強,雖然明知道他說的不是什麼心裡話,但誰不願意別人給頂高帽子戴戴?幾次相與下來,我也對他消了大半成見,偶爾還到他鋪子里走動走動。
劉胖路子野,而且膽子大,一些來路不明或者不好辨認真偽的東西他都敢收。這圈裡沒人敢拍著胸脯擔保自己吃的全是乾淨飯,要是沒有這幫人,那些刨墳盜墓者挖出的土貨銷到那裡?因此三譚院明面上擺的都是些不值大錢的玩意,真正的市場應該算是在地下。劉胖剛到陽川沒多久之後就做了兩樁比較大的買賣,他收來的東西,能出手的就地出手,暫時無人問津的全都拉回他在登州的大本營。相比之下,我和松爺的日子有點難過,象我們這樣專在各地淘貨的人有很多,這幾年干下來,好東西基本上都收光了,賣主也學的特別雞賊,根本討不得多少便宜,所以我倆閑的時候比忙的時候多,有時候咬咬牙翻幾個山頭鑽到人跡罕至的小村子里也是空手而歸。
有一次進山回來的遲了,又碰到下雨,我的身體就有點吃不消,回家之後身上忽冷忽熱,然後高燒,接連幾天打吊針,松爺身子壯,和我一同淋雨卻連個噴嚏都沒打。也得虧他這點優勢,才能在我病後伺候我吃喝拉撒。燒退之後,我還是頭暈乏力,勉強下床走動片刻就眼冒金星。松爺天性好動,這幾天在家把他悶的夠戧,所以我給他放了一天假出去自由活動。從清晨九點松爺出門,一直到滿天星鬥了他才哼著小曲回來,我原以為他心裡還會惦念著我這個病人,出去野跑幾個小時就會作罷,沒想到這一走就是一整天,家裡沒什麼吃的,我餓的心慌。松爺回來之後連連道歉,又跑下樓去買了燒雞半隻,豬蹄一個,大腸若干,我看見這些油膩東西就反胃,勉強吃了包速食麵。
等我吃飽喝足,松爺坐在床前說:「有個事咱們倆合計合計。今天我到三譚院劉哥那裡去了,閑聊了一會,我對他說咱哥們最近日子不好過,一直沒什麼生意。劉哥仗義,當時就說缺錢了去他那兒拿。」
「你拿了?」
「沒啊,我雖說窮點也不能見餑餑就啃。劉哥說要是咱們生意實在不好做了,又願意吃點苦,他給咱們尋條路。」
「什麼路?」
松爺迷著眼睛神秘兮兮作了幾個動作,我看著就頭暈,一件稍複雜點的事他都難說清楚,還跟我打啞謎,我踢了他一腳說:「直說,你這動作火星人都看不懂。」松爺嘿嘿笑了兩聲說:「說白了挺簡單,這事咱們都干過,也不能說是干過,就是干過哪個類似的活兒,你來猜猜?」
「你還有完沒完,到底什麼事。」
「我給你個小提示,這活得動鎬頭鐵鍬。」
我現松爺今天心情特別好,不斷跟我逗悶子,要是在往常說不定我還配合他一下,但今天我都餓了一天了,滿肚子都是意見,根本沒心情跟他扯淡,「你要說就說,不說就挺屍去。別妨礙我養病。」
「不要脾氣嘛,小鬼。」松爺笑著說:「劉哥讓咱們挖墳包去,他說這工作屬於旱澇保收,基本上賣賣力氣就不會空手回來,我想著咱們原先不都在土裡挖過碗嗎?所以覺著這活能幹。」
我算是明白了劉胖的意思。別的地方我不清楚,但在陽川,地下交易中至少有六成貨是從土裡刨的,就是從墓里起出來的。我雖沒幹過這事,卻多少也知道些內情,絕對不象劉胖說的那麼輕鬆,什麼旱澇保收,什麼不會空手而歸云云,那得建立在從墓里出來腦袋還得長在自己脖子的基礎上,而且這屬於技術型的工種,不是隨便張三李四扛著鎬頭就能幹的,不下幾年苦功好好學學肯定做不來。松爺那個腦容量我就不跟他計較了,於是我打了個哈欠把他攆出卧室。
這場病前前後後真讓我休息了好一段日子,直到徹底恢復了我才下床活動。病里吃不進葷腥,身子剛一見好,肚裡的讒蟲就翻翻滾滾,反正已經耽誤了這麼長時間,索性再逍遙兩天,這等好事松爺原來是一定會參加的,但自從劉胖給他提了那條狗屁不通的生財之道后松爺還當了真,沒事就往劉胖那兒跑,自曰取經去了,我還真沒看出來劉胖過去曾干過這勾當。於是我撇下松爺獨自在陽川大肆吃喝玩樂一通,感覺肚子里油水又充沛以後才移師三譚院。蘇老闆一見我便著實安慰了一番,還把最近這段時間三譚院里大大小小的各類新聞匯總起來講了一遍。我問蘇老闆知道不知道劉意合過去還干過盜墓的營生,蘇老闆說:「這不好說,在這圈子裡混的人過去做過不見光買賣的為數不少,就是現在,小打小鬧在土裡討生活的也是大有人在。咱們陽川不是什麼緊要地方,沒聽說出過什麼大墓,充其量也就是那個富裕點兒的土財主給自己修個體面的陰宅。」
蘇老闆說的倒是真話,陽川三譚院之所以這幾年分外紅火併不是因為這兒能出什麼好東西,而是政府在這方面管理比較鬆懈,打查的次數和幅度都較外地為輕,因此很多買家賣家都願意到陽川來做交易,錢是賺不完的,安全第一。跟蘇老闆客氣了一會我就晃到劉胖的鋪子,劉胖盤下的是緊挨著的兩家店,從中打通之後合二為一,所以看上去鋪子的規模在市場上屈一指。鋪子里只有兩個夥計,上前一問,才知道劉胖和松爺在後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