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半段心經餘生逃虎口 一篇血賬暴骨遍衢頭
第十六回半段心經餘生逃虎口一篇血賬暴骨遍衢頭
在這種情形下,孫志堅當然不是個安心做和尚的人,便是老和尚沙河,他也知道志堅不是一個做和尚的人。他總怕志堅的英氣外露,老讓他在禪房裡住著。但是到了第二日下午,進了城的敵兵,已鑽進南京任何一個角落。他們第一個目的是找女人,第二個目的是殺壯丁,第三個目的是擄財物。在這三種目的之下,他們想這些目的物,也會藏在僻靜地方的,所以城西北這些竹林菜園的丘陵區,他們也找來了。
在上午的時候,已有幾批敵兵闖進這座荒庵,沙明撐持了尚帶三分病症的身體,在大門口彌勒佛面前微彎了腰站著,看到敵兵來,他不但不躲閃,首先迎上去,就舉起右手掌平胸,向他行禮,預備他問話。這些敵兵,橫著身體,故意把地踏著得得發聲,搶了進來,都是拿槍帶刀的。沙明也就把生命拿在手上,預備隨時交給他們。他們進門來瞪眼問了第一句話,便是:「錢,有沒有?」這也是他們到中國來學著唯一的一句漢話。接著便是將刺刀在地上划著字,問這樣,問那樣,他們儘管殺人不眨眼,可是自己卻格外的怕死。在國里不曾出征的時候,他就在佛寺里許著願,請神佛保佑他。所以他們進了佛廟,看到和尚,卻不致立刻殺人。那意思還是怕得罪了保障他生命的佛爺。
這一點,老和尚沙河,十分明白,他老早告訴了沙明。因之沙明恃了這點保障,也很鎮定地向他們答覆。他不敢接用敵兵的刺刀,只是將手指頭在香案上寫了字作答。香案上的浮塵,被手汗塗抹了,卻也分明。那些敵兵在廟裡來一次搜索一次,看到實在是個窮廟。兩個老和尚,一病、一瞎,決無能為。兩個年輕和尚,他們也照檢查壯丁例,逐次檢驗。第一,他們頭上沒有戴軍帽的印子,第二,他們大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肌肉,沒有扳槍的肉繭,也就不疑心了。志堅雖是個現役軍人,因為他以往曾蓄過西式分發,發剪短了,頭上沒有那太陽曬照著與否的分界痕。其次他是工兵營長,他並不常常抱著步槍,因之這兩個軍人的特徵,他全沒有。他學過三年以上的日文,日本人說話,他是懂得的。敵兵來了,他裝著不懂,只管把眼望了。而他們互相商量的話,他先知道了,等來問話,他更能迎合他的心理去答覆。
當第一次他遇見了敵兵的時候,共是五個人。他們各穿著沾遍了泥土的服裝。手裡夾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臉上的灰塵和他們的殺氣融化一處,各人的麵皮,都是紫銅色的。而這五個人里,有三個人的眼睛都犯了充血的毛病,細血管變成了紅絲,網罩了他的眼球。他們在大殿上圍住了沙河問話,沙明在屋子裡,把他師兄弟兩人叫出,悄悄告訴他,敵人要清點廟裡人數。志堅走上大殿來,看到了他們,正是俗言所說,仇人見面,分外眼明,恨不得張開口來,一氣把他吞了。可是他看到老和尚圍在刺刀中間,他立刻把氣忍下去,隨著低了頭,在老和尚身邊站定。沙明已有了答覆敵人的經驗,在佛案上預備下了紙筆。志堅走過來,有一個敵兵夾了槍在脅下,近前先看了他的頭,再奪過他的手,捏摸他拇指食指間的肌肉。志堅不作聲,由他檢驗。檢驗畢,那敵兵扶起筆來,在紙上寫著:是自幼出家否?志堅另拿了一支筆,在紙上寫個「然」字。那敵兵又寫,廟中藏有婦女否?志堅答了「不敢」二字。他又問:「附近有無婦女?」寫畢,他鼓了嘴瞪著眼望人。志堅答:「廟旁並無人家。」他又問:「何處有婦女?」志堅答:「出家人向來不曾注意此事,請向民間去問。」其餘的敵兵,張開口來大聲狂笑一陣。他們找不出什麼破綻,在廟中逡巡一遍,也就走了。沙明眼見他們走遠了,回頭向志堅點了兩點頭,又慘笑了一笑,那意思是說,他居然忍受過來了。自這次后,當日誌堅曾遭過幾次的盤問,都平安過去了。
到了城陷的第三天,曾有兩個老百姓逃到廟裡來。據他們報告,城裡的老百姓,不能和日本兵見面,見了就休想活,因之滿街都是死人。他們想躲一躲,後來聽說日本兵也常上這裡來,不敢停留又走了。這是三日來,首先所得的廟外一點消息。志堅在這些滿城火焰上去推測,也想了這消息不會誇張,但實際的情形,不曾看,也就不能加以想象。在第四日的早上,因為廟裡一些劫餘存糧,都快乾凈了,和佛林二人趁著天色微明,敵人還不曾出動,就各帶了一隻籃子出去,到菜園去掘摘些蘿蔔青菜吃。他們預備多儲蓄些,隨去菜地擗菜,漸漸走遠,又迫近了那條人行路。他們剛一伸直腰,卻看到這路上死人,猶如擲下的鋪路石板,左一具,右一具,不斷地橫倒在地上,估計著怕不在百人以上。佛林念了一聲佛,向志堅搖頭道:「師弟,我們不能再向前了。」他手提起盛菜的籃子,扛了在肩上,就向廟裡走。
志堅一人也不敢落後,提了菜筐走回廟去,剛進得廟門,卻看到樹林子里奔出兩個老百姓來。他們上身穿了兩件破棉襖,下面卻各穿了一條青布褲子,是警察制服。後面有兩個敵兵,各端了一支上著刺刀的槍,追了上來。前面這兩人還不曾踏上廟門台階,兩個敵兵已經追上。這兩個人回頭看著刺刀尖伸過來,不隔三尺,料是跑不了,索性迴轉身來去奪他們的槍。不幸第一個人的手,先碰上了刺刀,啊喲一聲,向旁一閃。敵兵再一刺刀,向他胸膛直扎穿過去。那第二個人,倒是握住了敵兵的槍,正在用刀拉扯,這第一個敵兵,卻回過槍來在他背脊上扎了一刀。他隨了這一刀,倒在台階上,兩個敵兵便倒提了步槍,在他身上亂扎了幾十下。扎過一陣之後,又將刺刀,在頭上拉鋸也似,橫割了幾下,把人頭割下,然後伸腳一踢,踢球一般,把人頭踢進廟門,砰的一聲落在彌勒佛面前的香案上。志堅看到這情形,直覺有一股熱血,要由嗓子眼裡噴出來。自己只是看著垂了兩隻大僧袍袖子站定,怔了一怔,未曾走動,這兩個魔鬼皮鞋亂響已闖進廟門來了。志堅覺得驚慌不得,只好笑著打了個問訊。
這兩個敵兵進門來,見彌勒佛嘻嘻地向他笑,他們也笑了。一個敵兵放了槍,在佛案上斜支著,向佛鞠了個躬,操著日語,說聲抱歉得很。另一個寇兵卻站在旁邊,哈哈大笑。這寇兵道:「人頭踢到佛案上,這是大不敬的,我們找和尚寫一張符,求求神佛保護吧。」志堅聽懂了他的話,便料著不會逞凶,便站在菜籃子後面靜候著。那鞠躬的寇兵拿了槍上前,將刺刀划著地,寫了五個字「會畫神符否?」志堅緩步向前,便在香爐里拔了一根信香棒子,在地面上劃了答道:「當畫符奉贈。」他便點點頭,招手和志堅走上大殿。志堅在佛案下面,找出一張黃表紙,裁了兩條,就把佛案上的筆提起,站著在佛案角上,寫了兩張符。他知道日本軍人怕死帶符出征的習慣,在字條中間,寫了一個佛字,在旁邊左右各注了四個小字:「永保清吉,幸福長生。」寫畢放在香爐上,跪在蒲團上,放出十分敬誠的樣子,和他禱告了一番。然後站起來向他們彎腰各一合掌,把兩張符交給了他們。這兩個寇兵,竟在兇惡的臉上,放出了一線笑容。照了他們倭國的規矩,每人掏出一個輔幣,交給志堅算香錢,然後笑著走了。出門時他們把佛案上那個人頭也帶了走,但那兩具屍體卻不管了。佛林由後殿大了步子,輕輕地走出來,先張一張嘴念著佛道:「師弟,我替你捏著一把汗。」志堅道:「到了現在,我也只有逆來順受,也不必擔心許多了。」他這樣說著,把這事也就坦然處之。
可是這兩道神符,卻引出了許多意外的事。這兩個寇兵的駐在地,就在附近民房內。他們回去把神符給同夥看了,大家都來找和尚寫神符,又過了兩日,有兩個倭軍下級軍官,突然衝進廟裡來。他們掛著手槍和佩刀,進門來四周亂看。佛林以為這又是來求神符的,直將他們引到志堅禪房裡來。其中一個年老的軍官,細長個子,是副三角眼,嘴上有一撮仁丹鬍子,滿臉煞氣。進得門來,看到志堅,便用日語向一個年輕的軍官道:「這個和尚怕是假的。」這年輕的是矮胖子,倭瓜臉,翻嘴唇,露出一排扁牙,瞪了紅眼看人。志堅只裝不懂,靜靜地站在一張小桌子邊。桌上有現成的紙筆,正是他預備寫神符的。那年輕的聽了這話,猛可的拔出他帶的佩刀,白光燦燦地射人眼睛,就放在志堅頸脖子上,另一隻手卻奪了志堅的手來檢驗。他在志堅大二兩手指之間,極力捏著。志堅不動神色,隨他去檢查。這年輕的向年老的發出乾燥的聲音道:「他不是軍人。」那老賊橫了三角眼,向志堅頭上望著,便在桌上紙面,寫了一句「為何用剪剪髮?」那年輕的已把刀縮回去了,志堅便筆答道:「二月未剃頭。」那年老的特別狡猾,他竟不信這個答覆。他又拔出刀來,放在志堅肩上,刀口對了頸脖。另一隻手在紙上寫著:「有行李否?」志堅點了點頭。他又寫:「在何處?」志堅就胡亂向面前一張床上一指。其實那床上的行李,並不是他所睡卧的。年老的倭軍官,便向年輕的軍官道:「搜查一下。」那年輕的果然將刀尖挑著那被褥翻弄了一陣。這被褥下面,並無奇異東西,只有一本緣簿,和一把剪刀。年輕的將剪刀取出來舉了一舉,向桌上一扔,提起筆來,寫著字問:「是用此剪剪髮否?」志堅肩上雖扛了那面刀,但坦然地點了點頭。
年輕的向年老的用日語笑道:「可以放了,他是和尚。」那年老的抽回刀來,在紙上寫道:「能誦經否?」志堅心裡想著,這個年老的倭寇,實在可惡,自己何嘗會念經?這回算是完了。但沒有到最後關頭,自己也不和他翻臉。他兩個人雖有武器,自己桌上一塊大硯池,也可以拼他一個人,於是大著膽子彎身下去,提起筆很快地在紙上寫了一個「能」字。他寫是寫了,卻是打著誑語。小的時候,隨在念佛的祖母身邊,看過幾本佛經,只有最短的那篇心經,曾念熟過。而心經的後半段,是梵語譯成漢字的咒語,佶屈聱牙,很難上口,現在丟了十幾年,已記不得了。那老寇軍官,在紙上寫了一句「試誦之,不能則殺爾」。說著又把刀猛可的一伸,放在志堅頸上。他的頸肉,雖觸到鋒口上一陣涼氣。但他毫不驚慌,便自心經頭一句觀自在菩薩念起,自己一面想著,念到咒說,便給他含混過去。那老寇瞪了眼睛,側著耳聽他念經。他把經文念了大半段,剛剛要到咒語揭諦揭諦那段,老寇把刀收了回去,仁丹鬍子在嘴唇上掀動了一下,一擺手,告訴他不必念了。卻向那年輕倭寇笑道:「幾乎錯殺了他,他是和尚。」那寇也就昂起頭來哈哈大笑,在紙上寫了一句道:「僧人,爾頗有道行。」於是兩人將刀插入掛著的皮鞘內,轉身走出房去。
他走遠了,還有笑聲,他似乎以畏嚇和尚當為有趣。直等笑聲聽不到了,志堅還呆站著。很久很久自言自語地道:「怪不得老和尚說我與佛有緣,生平只聽得半段心經,不想就是這半段心經救了我出險。」當晚把這話告訴了沙河,老而瞎的和尚盤腳坐著,只微微一笑。到了第二日,已是南京失陷的第六天,南城的火焰,大半已熄了下去,也不大聽到槍聲。寇兵屠城的工作,也告了倦意,因之廟裡雖有敵兵來到,只是求神符的,卻不再搜檢。寫符的事,老和尚都交給志堅辦,他也寫好了許多符,放在佛案上預備著。而這送符的事既傳了開去,寇兵怕死求福的人多,竟是紛紛地來要。有一次來了幾個寇中的知識分子,寫著字問志堅道:「爾能寫詩句否?」志堅因這是個陰天,廟外樹林子上飛著煙一般的細雨,遠處都被雲罩了,便寫了一首杜牧的七絕給他。詩句是「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一個穿西裝的賊人,看了字條搖頭晃腦,嘰咕了一陣,臉上露出了笑容。點點頭,竟掏出五元法幣,送志堅作香火錢。志堅先合掌謝謝,然後寫一張字給他看:「香資謝謝,不敢領。小廟僧人四名,七日未嘗粒米,只以野園菜蔬度命,閣下能護送僧人出門購米否?」那幾個倭寇商量了一陣,答應可以,香資也沒有取回。志堅便將這事告訴了在旁打坐的沙河,沙河低頭想了一想,因道:「你既要去,凡事小心,務必請他們派一個人送你回來。」志堅答應著是,到齋廚里去取出一隻小米袋,便隨著這群倭人走出廟門。
他們離廟向東走,不久就踏上了中山路。第一個給他深刻的印象,便是四五十具屍體倒順交加成堆疊在馬路旁邊,地下的血水,淋了幾丈面積,凍結成了紫膏。他隨在倭寇後面,已不敢看。其中有個人,是敵軍的宣撫班人員。卻反是迴轉身來,伸了一個食指,指給他看,而且舉起兩手卷了筒形,一前一後。頭彎下去,眼睛由手向外看,身子轉動,作個機關槍掃射的姿勢,口裡舌尖撞動,嗒嗒嗒的學著響聲。志堅沒有敢表示,只略點了兩點頭。順了路向北走,屍體是不出十丈路,必有幾具。死的不但是中國的壯丁,老人也有,女人也有,小孩也有。有的直躺在枯的深草里,有的倒在枯樹根下,有的半截在水溝里。而唯一的特徵,女人必定是被剝得赤條條的,直躺在地上,那女人的臉上,不是被血糊了,便是披髮咬牙,露出極慘苦的樣子,有的人沒有頭,有的人也沒有了下半截。有幾根電線柱上,有小孩反手被綁著,連衣服帶胸膛被挖開了,臟腑變了紫黑色,兀自流露在外面。有的女屍仰面卧著,身上光得像剝皮羊一般。而她的生殖器或肛門裡,卻插一支兩尺長的蘆葦。最後走到一個十字路口,黃色的枯草上塗遍了黑色的血。屍體也不知有多少在廣場中間堆疊起來,竟達丈來高,寒風吹了死人的亂髮和衣角,自己翻動。有那不曾堆上去的屍體,腳斜伸在路上,敵人的卡車到來了,就在上面碾了車輪過去。志堅不忍看,又不願不看,心裡頭那分難過,猶如開水燙著,幾乎昏暈了過去,身子晃了兩晃。
兩個倭寇看到,商量著道:「和尚膽小,不必再引他看到更多的屍體了。就在附近給他找點米吧。」這裡正有幾家未遭火劫的店鋪,門窗都劈開了。有家油鹽雜貨店門戶洞開,其中有幾個寇兵駐守著,店裡也還陳列了一些雜貨。他們在門口站住,用日語和那寇兵說:「這和尚會寫神符,我們都在他廟裡求得了。他廟裡七天斷炊,和尚都要餓死,給他找點米吧。」志堅站在他身後,只裝不知道。隨話出來一個寇兵,操著八成熟的中國話道:「喂!和尚這裡來。」隨著招了兩招手。志堅走向前,向他打了個問訊。他道:「你能給我一張神符嗎?」志堅道:「身邊不曾帶著,請到我廟裡去拿。」他道:「好,我這裡送你一點米。」他接過袋子去,就在店裡面,給他裝了半袋米出來,又拿碗在鹽桶里舀了一碗鹽給他。那原來幾個倭寇向他道:「你能說中國話,那好極了,我們答應他護送他回廟去的,你送他去,順便去求一張符。」這寇兵答應了,便翻譯給志堅聽道:「和尚!你造化,他們讓我護送你回去。那末,我們走吧。」於是取了槍支在手,向肩上一扛,又道:「你引路。」志堅彎腰謝了一謝那些倭寇,手裡捧著碗,肩上扛了袋,便在前面走。但是他要多看看城裡的慘狀,卻不取原路,另找了一條馬路向廟裡走。城北的人家,本來稀少,路樹在空地中間立著,沒有枝葉,光禿禿的堆了死屍,添上一種凄涼意味。有人家的地方,大門都劈開了,有的在門口就倒兩具屍體。路上的屍體雖比中山路上少些,但不出二十丈路,至少有一具。後來經過一口水塘,卻打了個冷顫。原來那水面上浮有七八具裸體女屍,被一根粗鐵絲將乳峰穿著,成串的穿在一處。女屍由水裡飄浮起來,身體浮腫了像許多牛皮囊。那倭兵看到,問道:「和尚,你害怕嗎?」他走著路,念了一聲佛。倭兵道:「我在你中國多年,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的。」他回頭看了看,趕上一步,低聲向志堅道:「我替你中國人可憐。」志堅道:「老總,我們出家人慈悲為本。」倭兵道:「你為什麼不叫我『皇軍』?」志堅道:「老總,這樣稱呼,是中國人尊敬軍人啦。」他笑了一笑,因道:「我告訴你一件新聞,你不能不害怕。我們進城的第二天,兩個軍曹比賽殺中國人。十二小時內,一隻手殺了一百八十六人,一隻手殺了三百一十三人。這個比賽勝利的人,還寫了報告寄回國去呢。」他說畢,也搖了兩搖頭。志堅念了那一聲佛。因問道:「老總,你看南京遭劫的有多少人?」他笑道:「誰知道?我是由挹江門進來的。死屍這裡填平了門路有兩千米遠,這就不少了,但你不要害怕,現在我們不會再那樣殺人了。」志堅正要再說話,頂頭遇到兩個倭憲兵,他將那倭兵著實盤問了一陣,又在和尚身上搜查了一遍,方才放行。志堅因路上去了死屍,已沒有中國人,也怕再會引出什麼意外,暗中告別了滿地的死人,徑直地就走回廟去,而師叔沙明和尚已在山門口盼望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