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里長亭相送

九、十八里長亭相送

九、十八里長亭相送

天上的雲影,被淡淡的東南風,吹成幾撮輕煙。太陽已經出來三四丈高,那陽光曬在西邊的院牆腳下,正有一股暖氣,好像天氣告訴人說,這三月艷陽天,正好趕路。四九挑著銀心那副擔子,銀心牽著那匹馬,兩人在前行走,後面梁山伯與祝英台緩緩而行。祝英台走出學堂大門,見竹蔭長得格外濃密,因道:「梁兄,我們先生設館授徒,名聲很好。這竹蔭一年比一年長大,這意思先生這館里,要出人材。你看,應該出在哪些人身上。」

梁山伯道:「依我看,人才莫過於賢弟,人家稱賢弟英姿有一二分女性,這真是王佐之才。漢家三傑,張良年少,就帶有女性。可是他作出來的大事,大豪俠都不敢作呢。」

祝英台道:「那怎麼比得上?不談這個吧。今日晚上一定景緻不錯,我隨意取來,或吟詩一兩句,或作個啞謎,梁兄無事,沿路或和詩句,或猜謎,你看如何?」

梁山伯道:「好的,願就賢弟高才,略供一二吧!」

於是兩人經過一道樹林,有棵高大的樟樹,綠蔭有房屋一樣高大,高出叢林之上。那高大的枝上,正有四隻喜鵲喳喳的亂叫。

祝英台道:「小弟回家,喜鵲所報何喜,正是,密枝出高林,濃蔭賽空谷。上有喜鵲鳴,喳喳悅心目。莫非好風迎,佩之崑山玉。吾倆莫遲延,然彼金蓮燭。」

梁山伯道:「賢弟好敏捷,剛才走到樹林子外,就得了一首詩。但這首詩,為兄不怎麼理解。吾倆莫遲延,然彼金蓮燭。這是什麼意思?」

祝英台道:「這個難解嗎?」

說著,笑了一笑。梁山伯也沒追著問。轉眼間,已步行到了城廂。此處走路的人,略微少一點。七八幢房子,頂出一片綠瑩瑩樹木。來往城廂的人,或者在樹下歇涼,或者走進店鋪吃些飲食。看到幾位挑柴草的,挨身而過。

祝英台道:「挑柴草的人,應該晚上進城的,怎麼他們一早進城呢?」

梁山伯道:「這有點緣故。大概挑柴草的,都是附近鄉下人。前幾天上山,砍下柴草,今天才進城來賣。賣掉了柴草,下午身上有了錢,買點東西,回家去度日。所以和城裡挑柴不同。城裡的人砍柴一天了事,是晚上入城的。」

祝英台指著賣柴的道:「哦!他是為家小出來奔走的。梁兄,這奔走和你一樣呀。」

梁山伯搖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挑柴的為了家中有妻子,要吃要穿,我是為賢弟送行呀!」

祝英台聽了,也沒法作聲。步行慢慢踱過城廂,這是三月天氣,滿眼全是綠色。前面有一座小山,山前有一個六角亭子。

祝英台指著亭子道:「梁兄,記得當年草亭相遇,非常有緣。今日相別,整整三年,光陰真快呀。這個六角亭子,頗能勾引當年舊事,亭子里看看如何?」

梁山伯說聲好。於是叫住四九銀心二人,走進亭子里去。

四九把擔子歇下,笑道:「銀心這副擔子,簡直輕得很,我挑了擔子走路,像沒有挑一樣。你家王順實在講交情。我若是王順,一定對員外說,銀心娶弟媳婦,我要坐首席,預備多喝幾杯。因為我總是遇事幫忙,把銀心當自己兄弟看待呀。」

銀心牽著馬拴在亭子柱上,笑道:「我的酒呀,你喝不著。」

四九道:「這是什麼緣故?」

祝英台正在亭子上四周觀望,便道:「四九,這個道理,你休得問我二人,你問問你們相公,對這亭子回想怎樣?」

說著,指了面前一塊行路碑,上面寫明,風棲山由前面上山,向西而進。

梁山伯道:「不錯,這裡面有座小花園,名叫鳳棲山。我也同賢弟來過兩次,此地,所謂牡丹甚好,可惜不能分兩棵給人。這更談不上什麼回想,更與四九說的吃酒無關啦。」

祝英台點點頭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好像無關。我說梁兄呀,既愛牡丹,我家花園裡很多,只要兄到我家的日期,稍微提早,豈但是牡丹歸兄所有,這花園所有的東西,一切都歸兄所有。」

梁山伯聽了這話,不大明白,低頭在亭子里走來走去,只是尋思。

祝英台笑道:「梁兄聽了,慢慢想吧。我們走吧。」

於是四人走出亭子,順了大路走。祝英台心想,梁兄是個老實人,說遠了,他就猜不到,說近點,也許他猜得出來。自己低頭想著,猛然抬頭,見一道黃沙港,水流甚急。凡是水流的地方,遇到河床底下的沙子,唆噦唆噦發響。這急水流過淺灘,便變成小塘,那塘中間有一群白鵝,全在游來游去。

祝英台一見,暗道有了。便道:「你看水平如鏡,這鵝好像銅鏡上面嵌寶石一般。」

梁山伯道:「是的。水流沙淺,草亂鵝浮,風景甚好。」

祝英台道:「那鵝叫聲,兄可聽見。」

梁山伯道:「聽見啦,叫的並不好聽。」

祝英台道:「不,這裡面有詩情,這群鵝雄的在前面游,雌的在後面游,雌的怕失散了,只是叫著哥哥,哥哥。」

銀心在路上前面走著,對四九道:「你家相公在前面走,真是像一隻公鵝。」

梁山伯聽了,不由噗嗤一聲笑道:「你相公只管把鵝亂比,鵝還會叫哥哥嗎?銀心,你更不成話,把我比起公鵝來,真叫胡鬧。」

祝英台低頭走著,心裡只管為難。心想比喻深了吧,他不懂;淺了吧,他又說人頑皮。把女扮男裝的事來說破吧,但在家中臨行的時候,明誓三件大事,決不泄漏,還是忍耐吧。

梁山伯一回頭道:「賢弟,你又在想什麼?」

祝英台猛然抬頭,又見一道小河,流聲甚急。看那樣子,約莫三丈寬,水觸著小石,流得嘩啦有聲。鄉下人經過,為過河便利,搬了七八塊方石頭,丟在水中心,高出水面,一路擺了向前,直達彼岸,鄉下人高明,連走帶蹦,踏著石頭就過去了。

她失驚道:「踏著石頭過去,我有點害怕。」

梁山伯道:「不必害怕,我來打主意。」

走到河邊一望,兩岸都有兩三丈高。並有長丈來長的喬木,和幾尺長的灌木,樹葉蓬密,籠罩全河。走石頭搭路的所在,相距約莫十丈路,有板子搭成小橋。便道:「賢弟,不必害怕,有小橋發現了。我扶賢弟過去。」

祝英台看時,這橋並沒有欄杆。下面是三角架子,當了橋腳,撐起在河裡,一共是四個。橋身是木板,寬不到三尺,就蓋在三腳架子上。由這岸伸長到彼岸,這就是所謂板橋了。

因道:「梁兄,你要好好攙扶。」

於是急忙走來,剛到橋頭,忽然卜篤一聲。原來是祝英台由衣服里落掉下一樣東西。

梁山伯在前面迴轉頭來道:「賢弟,你有東西失落了。」

祝英台道:「什麼東西?」

梁山伯彎腰拾起,原來是雪白的玉蝴蝶。是平常作扇墜子用的。上面還有紅線線穿著,大概有五寸長。因道:「這是玉扇墜,不可失落。」

祝英台道:「梁兄拾起來就是,扶小弟過河吧。」

梁山伯先走到橋上,伸過一隻手來,抓住英台的右手,祝英台身子俯就他的手膀,那頭巾戰巍巍的,幾乎人要觸及他的胸口。還道:「梁兄,你緩一點啦。」那板橋不會塌下,可是一擠兩個人,走一步,順一步,倒真的搖搖欲墜。

梁山伯道:「你不要怕,我正牽著你呢。」

祝英台故意閉住一口氣,不望兩旁無欄杆的所在,就只低頭看了身子前面,挨了梁山伯身子移動。到了最後,橋快走完了,她讓梁山伯抓緊了手,望岸上一跳。笑道:「我居然走過了。自然這總要梁兄保護我的。」

梁山伯跟著上了岸,笑道:「我只能送你一程而已。以後賢弟要膽壯些才好呀。」

祝英台道:「以後我要梁兄做保護人。」

梁山伯笑道:「以後賢弟要做弟媳婦的保護人了,豈能要我做你的保護人。哦!我拾著的這個白蝴蝶,賢弟拿了回去。」說著,把左手捏著的玉蝴蝶送了過去。

祝英台只管望著,並不來拿,因道:「這隻玉蝴蝶,送給梁兄吧。這蝴蝶不久能變成雙的,你好好收著吧。」

梁山伯忽然見祝英台半路之上送只玉蝴蝶,不解什麼用意,但他既然說了,也就只好收下。而且他又說了好好的收藏,益發解開衣服,將白蝴蝶紅絲線系在腰帶上。

四九銀心歇在路邊樹蔭下。四九道:「祝二相公對這樣一道橋,也不敢過。你看我,在河裡石頭路上一跳就跳過來了。這樣說,真是我們相公要做幾年保護人才行。」

梁山伯道:「你懂得什麼,走吧。」

於是四人起身,順了大道行走。只見前面一帶松樹林,看那松樹有七八丈高。而且由大路那邊起,直到這邊山邊下止。一直往前,綠密的樹林,就把大路吞沒了。樹又長得非常密,一棵擠著一棵,看不到樹底下有人行走。

祝英台道:「這是哪家樹林,真是密得很。」

梁山伯道:「這是哪家陵墓吧。」

祝英台:「大概不錯,我們來尋尋他的墓碑。」

於是順了一條古路,東望西望,後來在東角上居然找到了,那塊碑上,刻得有字,乃是××考妣之墓。

祝英台徘徊在古碑左右,點頭道:「哦!這是埋葬的夫妻之墓。他們的後人不錯,你看,這叢林擁護這陵墓,長得多好。小弟之意,你我百年之後,由後人將雙棺埋在一處,共立一家,將來有人經過,看到滿陵林木,也讓誇說一遍。」

梁山伯搖頭道:「你我是異姓兄弟,這個不行。」

祝英台將腳踢著地面長草道:「我說可以行,就可以行。」

梁山伯見祝英台有發急的樣子,便道:「現在我送弟回家,只宜說吉祥的話,這是百年以後的事,不提也罷。」

於是兩人拂開攔路松枝,走上大道。只見四九銀心已走過一大截路,兩人趕了一程,方才趕上。約莫走了一二里路,忽見前面古木蔥蘢,樹枝低椏,那下面有一條青石面的人行路。

祝英台道:「梁兄,這裡人行路打掃得非常乾淨,這裡面一定有清潔人家。」

梁山伯前前後後一看,點頭道:「果然清潔,就在這裡稍歇片刻吧!」

四九銀心聽見,就在道旁一株冬青樹蔭里坐下。

梁山伯道:「行路的時候,頗想水喝,我們尋尋,哪裡有水。」

祝英台聽說,也就四下觀望。只見一個農夫正挑著兩隻木桶,由樹蔭下,人行道上出來。

祝英台點頭道:「大哥,我們走路口渴,想討碗水喝。」

那人挑著水桶,答道:「要水喝,有的是。順著這條路向前走,那裡有口泉井,就在路邊。那裡有水勺,四位儘管喝。」

祝英台向那農夫道謝,四人就依著他的話。由人行道望著前面行走。果然,右邊古木分開,閃出一個桌面大小的積水潭。其上是暗溝,埋在水潭底下冒水,只是由水鼓起水泡泡,把積水潭裡的水,拚命的往上加。其下是明溝,在積水潭邊下。積水潭裡的水,盛得太滿時,便由缺口流入明溝。這明溝有二尺多寬,水在溝里潺潺作響。全潭像鏡子一般圓,人在潭上,照見鬚眉畢現。四周長的草淺淺深深,有個干葫蘆撕成兩邊,正好像兩把勺,放在水草里。正是為行人預備的。

梁山伯用手指道:「好,正好喝個痛快,四九銀心,除了我們喝一把勺,還有一把你們也喝。」

祝英台站在一旁,心想,這回對他說明些,也許他會明白。便行前兩步,因問道:「水味很好嗎?」

梁山伯拾起地上一把瓢,正蹲在潭邊舀水喝,連忙將瓢一舉道:「很好,這是泉水,還帶甜味呢。」說著,舀了一瓢過來,說道:「賢弟,你喝口嘗嘗。」

祝英台接著喝了。看四九銀心喝了好幾瓢水,已經走開,便道:「梁兄,這水很清,我們回到水邊照照,出門以來,究竟形狀如何?」

梁山伯說聲很好。於是祝英台將葫蘆瓢放在草地上。然後扶著梁山伯一隻手,並排站在水邊。這時,兩個人影,齊齊顯出。一個眉目開展,精神疏爽得很。一個眉目含春,精神彷彿若有所屬的樣子。祝英台笑嘻嘻地把頭靠在梁山伯耳髻邊。梁山伯藍衫飄然,一點灰塵不沾,乾乾淨淨的。水邊上正有一棵柳樹,在人影子上拂來拂去。

祝英台道:「這水為我們留影,頗為俊俏。」

梁山伯道:「俊俏二字,用的不妥。」

祝英台道:「這水裡雙影,一個英姿瘋爽,一個容貌俊麗,兩人要合作起來,這水也為之生色不少呀。」

梁山伯道:「話雖是好話,但措詞不妥。」

祝英台道:「梁兄,這水比人更清楚明白,措詞明白不明白,他可知道呀。」

梁山伯輕輕推了一把。便道:「我弟說話,有些錯亂,大概是離別之情所刺激的,走吧。我還可以送你一程。」

祝英台只好走開,手扶了一支柳樹。對梁山伯道:「梁兄我打個詩謎你猜呢。」

梁山伯道:「願請教。」

祝英台微昂起頭來,念道:「清麗古潭水,對我照玉顏。詩情不容己,隨流楊枝攀。開懷美貌俊,清風垂髻鬟。臨岐驚一笑,何為淡淡山?」

梁山伯道:「這是詩,不是詩謎哩!賢弟真敏捷得很,出口成章。不過措詞還是不妥。我輩文人,對這上面應該磋磨磋磨。」

祝英台真是生氣不是,笑又不是。便放了樹枝,叫一聲銀心。她在一株大樹底下答應出來。

祝英台默然了一會,對銀心道:「天色甚好。瞎!走吧。」

於是四人出了綠樹叢中,依了大路前進。祝英台遠遠看到一座亭子遮了前路,便道:「十八里長亭已到,我們可以稍歇。」

四人已到亭子里,這亭子是四面屋瓦垂檐,四柱落地,為四面透風亭子。上亭子經過兩層石階,亭子里有石墩石桌,來人可以落座。四九進亭子放下擔子,銀心牽馬吃草。梁山伯到了此時,無精打采進了亭子,面色慘然,獨自在亭子上張望。祝英台跟進亭子,也在四望。便道:「梁兄,你已送了十八里,不用再送了。」

梁山伯道:「是,只是三年同窗,如今分手,有說不出來的難過。」

祝英台一路之上,前後都已想了,梁山伯為人十分厚道,左說右說,他都不向祝英台是女子方面猜,這時只好明說了。便道:「是的,胸中很是難過。但弟有個法子,梁兄垂愛小弟,可以永遠存在。」

梁山伯道:「賢弟有什麼法子?」

祝英台道:「梁兄對弟談過,堂上兩位老人,因兄是獨生子,擇媳甚苛,所以兄還沒有婚配。兄還記得這事嗎?」

梁山伯道:「不錯,是有的,賢弟何以提起這句話?」

祝英台見梁山伯正注意自己答應這句話,雙目對了自己望著。自己攀著柱子,悶看人行路。便道:「弟……」

梁山伯道:「弟什麼呀?」

祝英台不攀柱子了,對梁山伯正色道:「弟家有一九妹,願結絲蘿,不知梁兄尊意如何?」

梁山伯吃了一驚道:「賢弟還有令妹呀!」

祝英台牽著衣領道:「這個……正是。」

梁山伯道:「賢弟為兄作媒,焉有不願之理。只是未見一面,有點兒高攀吧?」

祝英台道:「此事請梁兄放寬心,弟和九妹,是個雙胞,所以九妹相貌,和弟長得一樣。而且知書識字,與弟在外求師,簡直沒有分別。弟既應允了,猶如九妹當面許婚一樣。」

梁山伯道:「賢弟的話,料無差錯的。老伯、伯母的意見怎樣呢?」

祝英台點點頭道:「是的,回家當稟明父母。只望兄早點來,早期請媒下聘,這樣,也免得弟晝夜懸望。」

梁山伯道:「賢弟約我什麼日子?」

祝英台望望梁山伯,便道:「我和你打個啞謎吧。我約你一七,二八,三六,四九。」

梁山伯道:「哦!一七,二八,三六,四九。這就是啞謎。」說著,昂頭想了一想。

祝英台擺手道:「梁兄現在,不用猜它,到家一想,也就想起來了。」

梁山伯道:「哦!到家一想,也就想起來了。」

祝英台含笑道:「是的。你看白雲升起,我向那方面行走,我們從此暫別了。」向對面一指,回頭向梁山伯一揖。

梁山伯回揖道:「恕不遠送了。沿路保重。」

祝英台站在亭子口上,招手道:「銀心過來,拜別梁大相公。」銀心道是,走過來深深的一揖。因道:「我家相公的話,你都要記准呀!」

梁山伯回揖道:「我記准就是!四九,你拜別你祝二相公。」

四九在亭子外,連忙進來作揖。因道:「祝二相公,過些時,我家相公會來看你,我也跟著來,看看銀心小弟。那那時候,祝二相公要格外關照呀。」

祝英台回揖道:「那是當然。」於是銀心走向前,挑著擔子試了一試,就開步向前。祝英台也出了亭子,在四九手上牽過馬的韁繩,一躍上馬,又回頭一揖,然後跟著擔子走。

這時,梁山伯在亭子里,四九在亭子外,雙雙的站定,只朝人行道上一騎馬一挑擔子呆望了去。那邊的行人,也時時掉頭向這裡望著。慢慢的道旁古林交叉,人馬的影子也都已消失。

四九道:「他們走遠了,我們回去吧。」

梁山伯也沒作聲,出了亭子向原路走回。他們來是四個人,回去是兩個人,當然,這裡有一種分散的情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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